苏阿奶人老成精,只下午和晚上的功夫就将音哥儿调教得颇有成效。
此时音哥儿见到两人笑得眼睛眯起来,却没像以往那样跑过去挽两人的胳膊:“慧哥儿,婉儿。”
苏阿奶满意地点点头,音哥儿也十五了,在以往都是要相看的年纪了,还那样跳脱怎么行。
稻哥儿怯怯地站在旁边,他昨天被分到寡老夫郎阿勒玛罕家。
阿勒玛罕年约四十,汉子早逝,无儿无女,一人又放羊又做饭操持家务的,酋长便提议稻哥儿到他家去帮忙。
稻哥儿生得瘦弱,阿勒玛罕答应时他是感激的。如今看着分到库兰家和酋长家的同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丝羡慕。他看一眼几人的脸色,又默默地低下头。
等人到齐后,一身紫袍的酋长夫人海拉扶着女仆的手出现在毡房门口,神情倨傲,扫视一圈儿站着的众人,轻启薄唇。
“草原不同于大晋。你们既来了草原,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做这里的活。如果被发现偷懒不好好干活,只需三次就逐出部落,听到了吗?”
见震慑住了众人,海拉对旁边的女仆颔首:“乌日娜,你带着她们去挤奶。今天新来的都要学会挤奶,后面的活计也慢慢安排起来。”
等海拉回了毡房,婉儿才小声跟慧哥儿嘀咕:“酋长夫人可真威风。她的袍子是紫色的,我第一次见紫色的衣服。”
人群里也有惊叹声。海拉是不同于大晋女子的浓艳美人,高鼻深目,蓝眼珠,冷着脸训人的样子也让人恨不起来。
女仆乌日娜暗自撇嘴,部落里谁不知道海拉是条美女蛇,这些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她领着众人到达羊圈时,部落里的妇人夫郎们已经在挤奶了,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
羊圈很大,一溜儿分成十几个小些的羊圈。有些羊圈已经空了,挤好奶的羊被汉子们分批赶出去放牧吃草。羊大部分是白色的,也有褐色羊和黑色羊,见到人发出心颤的咩咩声,十分动人。
慧哥儿他们到时,妇人们正在右边第三个羊圈挤奶,见乌日娜带着新人过来,纷纷停下交谈看过来。
乌日娜拿过一个小矮凳,侧坐在一只母羊身后,让众人围着看:“羊奶每天要挤两次,早上挤一次,傍晚羊归圈了再挤一次。挤之前先用热巾子擦一擦,之后这样左右按摩,然后用大拇指和食指上下滑,奶就出来了。”
雪白的乳汁随着乌日娜的动作滴进下面的小桶里。乌日娜又示范了一次,让众人开始练习,并一人指派了两个妇人指点,自己则在羊圈里来回走动巡视。
慧哥儿按照示范待要上手,突然听到口哨声,他抬头去看,就见羊圈外站着个二十左右的粗壮汉子,方正脸庞,嘴角噙着坏笑,眼神放肆地打量着多出来的女子双儿。
“车根,哈巴提家的羊都挤好奶了,你怎么不去放羊?”驰娜尔见是车根,语气不善。今日轮到她家和哈巴提家合牧,车根不去,难道全靠她汉子苏合和大儿子胡安西?
“婶子,我今天身子不舒坦就没去。”车根嬉皮笑脸地,说话声中气十足,一听就在说谎。
他是哈巴提家的男仆,负责在部落里看护牛羊。哈巴提如今是县令,是比酋长还大的官儿。他初时还不敢做得太过,一步步试探,酋长没惩罚,他做事就越发随性了。
刚来的女子双儿对部落的人还有些畏惧,被看得不自在,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音哥儿躲到苏阿奶身后,婉儿对这种眼神尤其敏感,在草原上没了顾忌,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车根吹个口哨,瞥一眼婉儿和巡查的乌日娜,转身懒洋洋地走了,时不时抬脚踢几下草皮,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
乌日娜心骂一句坏种子,却在巡视了两圈后离开了。她家欠的租子明年就能还清,如今她也十九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战争后哪个部落汉子都少,车根是她能接触到的唯一的外部落汉子,且长得也不差。
她一走,人群陡然出现嗡嗡的说话声。
“坏种,族里轮流给他东家放羊,他倒好,自己在这里悠闲。”驰娜尔恨恨,挤羊奶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惹得母羊咩咩叫。
“就是,上次轮到我家保拉提和他一起放羊,他竟然在草场上睡大觉,把活全扔给保拉提干。真是不像话,狗仗人势的东西。”
敖登大婶一脸的气愤。她丈夫战死,大儿子在战争中失去一条手臂,放羊本就不便利,还要被个狗腿子欺负,她怎能不气。
“都是酋长那什么,就是大晋说的......对,拍马屁。拍哈巴提县令的马屁,让大家轮流给县令家放羊才生出这些事。”另一个围在一处的老夫郎阿勒玛罕小声道。
“乌日娜这是看上车根了?”驰娜尔又骂了两句,小声问道。
“八成是,前两天两人还在敖包那转悠呢。”敖登同样很上道,压低声音回道。
“怎么看上这个坏种。乌日娜可真没眼光。”老夫郎阿勒玛罕也凑过去,他年级大了,天天放羊吃不消,今日将羊托给邻居照管,和新来的稻哥儿一起来羊圈挤奶顺便歇息。
“车根这副样子,以后成亲了也是跟别人在敖包转悠的主儿,乌日娜不被欺负死才怪。我看族里也就库兰制得住他。”驰娜尔撇撇嘴,想到车根就来气。
“对,库兰上次不是把他揍了一顿,车根在床上躺了好些天才好。可惜老实了没几天又偷懒不好好放羊。也就和库兰一起的时候才不敢作怪。”
提到库兰,敖登又想起了那次车根的惨状,心里高兴便多说了几句。
“也不怪库兰,谁叫车根嘴馋,竟想杀库兰的羊吃。也不想想他跟库兰非亲非故的,库兰能便宜了他。也是他倒霉,库兰那日刚从酋长家出来,正没处撒气呢,让他遇上了。可不揍得他嗷嗷叫,比狗叫的都惨。”
“就是,库兰也算是替部落里除害了。”
旁边挤奶的妇人夫郎们围拢过来,纷纷加入讨论。
草原部落与部落之间相聚甚远,妇人们平日里很难接触到生人,没什么新鲜事,围在一处干活儿时聊的无非是些部落里族人们的是是非非。
“小声些。”刚过来的年长夫郎劝道,“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怕什么。说到库兰,你们知道吗?昨天那木拉去叫库兰回家吃饭,库兰还是不肯回去。”
昨天目睹了经过的妇人阿扎提小声说。她心不坏人又热心,就是藏不住事,什么事只要让她知道了,保准不到半天就能传到全部落。
“这有什么。”敖登一边挤奶一边回,“海拉根本就不想让库兰回去。这么多年了,两人就没在一个毡包里呆过。”说着撇撇嘴,对海拉的做法很是不屑。
“也不全是海拉的错,库兰怎么说都是海拉生的,怎么能记恨长辈呢?”也有夫郎不喜库兰,小声反驳。
听到库兰的名字,慧哥儿耳朵竖起来,准备好好听听东家的事。哪知旁边冬儿和丹哥儿站久了,正趴在羊圈的篱笆上吭哧吭哧往上爬,似乎是想翻进来跟小羊玩。
驰娜尔眼尖,大声制止道:“慧哥儿,这是你两个娃娃吧?娃娃小,不能进羊圈,被踢了就不好了。让两个娃娃出去玩吧,周围都是族人,不用怕丢了。”
慧哥儿听见如此说,赶忙回过身将两个孩子抱下来。他可见了,有些母羊性子烈,挤奶时会尥蹶子踢人。
他蹲下小声与两人商量:“冬儿,丹哥儿,你们也看到了,阿父要干活,你们自己去玩好不好?你们看,那边有很多小孩儿在玩,冬儿带着弟弟去跟他们一起玩好不好?”
小孩子哪有不爱玩的。冬儿见不远处一群小孩儿拿着树枝打来打去的十分热闹,回头看一眼慧哥儿,似乎觉得两处离得不远,牵起弟弟的手安心地跑了过去。
慧哥儿笑着回到羊圈,哪里还有库兰的八卦听。妇人们的闲话对象早换成了其他人,慧哥儿不认识,只得专心挤奶。
在驰娜尔和敖登大婶的指导下,慧哥儿和婉儿很快挤出了奶汁,令一旁的音哥儿稻哥儿羡慕不已。
周围妇人们见大晋来的小夫郎小娘子这么快就学会了,不禁打量起慧哥儿和婉儿来。
小哥儿脸色比她们白嫩多了,巴掌大的小脸儿,胳膊长腿长的,不像其他新来的那般瘦弱,眉间红钿鲜妍,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小丫头也有几分颜色,只是年纪尚小,还没长开。
有大婶笑着说:“小夫郎好样貌。刚才那俩娃娃是你生的?”
慧哥儿笑着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那妇人继续夸道:“生养过的人皮子还这样细嫩,不愧是大晋来的。你看我,也是生了两个,这手比老树皮都糙。”说着伸出手让众人看。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
“大晋来的就是白嫩。”
“真不像生养过的。”
慧哥儿笑容有些僵,忙低下头继续挤奶。苏阿奶笑眯眯地一脸和善:“慧哥儿家里日子过得好,不用下地干活儿,将养得好些。”
众人恍然大悟。他们整日操持家务,转场的时候风吹日晒,皮子粗糙些也应该。
慧哥儿眼里闪过一抹疑惑。阿奶怎么知道“慧哥儿”原来家里日子过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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