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鬼

初冬的深夜冷得刺骨,大风把年久失修的窗震得哐哐响,缝隙里钻进来的风也钻进骨子里,微弱的灯火晃得左歪右斜。

谢兰淑坐在灯下,眼睛被晃得看不清,穿针引线的手却不停下。他的周围散布着几件颜色各异女式成衣,七零八落地铺陈在塌上。

在外间守夜的燕草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走进内室,在贵妃榻前停下行礼:“少爷,今日风大,您早些歇下吧。”

“风这么大?不知妻主可知多添些衣物。”谢兰淑思绪散了,手上的动作也慢下来。

“少爷!您已经做了这么多了,这一件晚一些又有什么要紧!”燕草嘴上说着,手已经伸向贵妃榻上散落着的制好的衣物。“这些、这些、这么多衣服太太穿得过来吗?”燕草急切地抓起三两件衣服问他的主人。

“燕草!你逾距了,不许动它们!”谢兰淑立即把手里的料子放到一边,扯过燕草手里的衣服叠起来:“这都是我给妻主做的。”

“少爷,您再怎么着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啊。太太在外头念书呢,不若明儿就送这做好的两套去,也让太太知道您惦记着呢。”燕草换了个说辞劝道。实在是爱主心切,见不得谢兰淑成日抱着几块儿布做针线的样子。

“明日?我去了,若妻主不在呢?我怎么办?”谢兰淑喃喃,似乎想到什么,被灯火映着的脸颊滑落几滴泪。

“您说什么呢?太太在书院子里,怎么会不在呢?您去了,叫门房去通禀,在马车上候着就是了。”燕草不解,但主子落泪,他也只能顺势安慰:“到时候您与太太说些话,不比您在这儿干坐着强?”

“书院子?妻主那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在书院里呢?”谢兰淑越说越伤心:“从来不愿意留宿国子监的,怎么我一来,她偏住那里去了呢?”

“这…太太对您的心,我们都知道的呀。许是成了家,这人就会不一样呢。”

“不一样?”谢兰淑想到之前在书房教陈岚写字的情状,轻嗤一声,鼻涕都呲出来了点:“这话老夫人骗骗自己也罢了,你可知那男学就建在国子监边儿上!谁知道她是为什么去了!”说完,狠狠用帕子擦不争气的鼻子。

主子单方面打架的事儿燕草可不敢吱声儿,只将谢兰淑激动之余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回他的腿上:“许是您想多了呢?没有的事儿您想了多伤心呐。”

“哼!那贱蹄子现在得意死了吧!”谢兰淑越想越恨。据闻大皇子前几日为体察民情,特地请陛下恩准不在宫内上学,而是转道去上平民男子也可入读的男学。大皇子求学心切,办的寄宿,上学那天浩浩荡荡的皇子仪仗从宫里出来,直往京郊男学去。

“太太休沐就回来了,您不保重身体不就是把太太往外边儿推吗?”燕草迂回婉转地劝主子休息。

谢兰淑很容易就被燕草话里的容貌焦虑绕进去了:“快些收拾了,我要歇下。”急忙起身进湢室洗漱。湢室里两位小厮一见主子要沐浴,立刻立刻从热水房里提了热水来了。

“嗳。”燕草应下。这一塌子的散乱他早就看不惯了,现在终于能收拾了。手上利落地把衣服按花色、款式收拾好,一整套一整套地叠放,免得这位主子明儿一时兴起要去送东西。

在燕草给谢兰淑的背抹好美白膏且按摩完毕后,谢兰淑就让燕草退下了。有些地方他不好让别人涂养护精油,在他打圈按摩吸收的时候,突然有道离自己很近的声音响起:“哧!”慌得谢兰淑左右看,但始终没找到人。害怕的谢兰淑钻进被窝里,一丝缝儿也不漏。

谢兰淑已经“活”过来很久了,从被叛军凌辱致死的痛苦里“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是可以看到身边发生的一切。他窃喜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岁,想趁一切没发生之前阻止自己的悲剧。

但“自己”不仅不受控制,更是有自己的思想,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欢天喜地地嫁给那个早死的纨绔。其实上一世他在纨绔家里过得算不上好,但也没有很坏。主君的忽视,仆侍的冷言冷语和苛待,换一个人可能会哀悔自伤,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毛毛雨。

真正让谢兰淑难以接受的是这个“自己”竟然不仅轻易地陷进这短命女纨绔的花言巧语里,更是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女人要死要活的。这一付样子给谁看?女人都不在他给谁看?一点儿用没有。

谢兰淑接受不了“自己”竟然是个这么愚蠢的恋爱脑,差点被“自己”这几天的操作气死。怒气攒够的谢兰淑发现自己竟然掌握了一丝主动权,但嗤笑之后没能再发声。

在床上瑟瑟发抖的谢兰淑只觉是撞鬼了,决心明日去庙里拜拜。

早上起来,又是半死不活的一天。

嘴里叼着馒头机械进食的陈岚麻木地看着赵宝珠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感觉天都塌了:“那我这几天一直坐在同一个课室算什么?”

“算旷课啊。”赵宝珠惊奇地看着陈岚:“我以为你只是不想去上课,原来是其他课被你忘啦!”

直到今天早上顾修在她们仨常坐的桌子上掏出术数卷子的那一刻陈岚都不知道,原来国子监不止修文科!!!国子监共九门课程,包括射、御、礼、乐、书、数之外还有奇门、农学和杂工。射、御、礼、书是必修课,每个学生必须再选修至少二门其他课程。

早上都是必修课,四门必修课会在不同的教室同时教授,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进度选择上不同的课。下午是五门选修课在不同的教室上课,学生只需要选上自己想要的课,同时其他课室也打开作为自习室使用。

术数包括算学和术学,通俗地说就是数学和占卜。除此之外原主还选修了杂工,就是教授桥梁、房屋、水利等工程的建造。这和原主家里给她的职业规划十分符合——去工部做个小主事混日子。毕竟工部虽然穷,但是一般也没什么大事,修修寝陵和行宫什么的,不会出大篓子。

六部招小吏是有专门的考试的,按照他们的需求会出三门不同的考题,比如户部必须精通算数,如果算数不合格,其他两门满分也没用。

考小吏也是很多成绩不够优秀的国子监学子的选择,本朝吏员升迁制度都比较明晰。上一个被满门抄斩的丞相就是户部小吏出身,据说这位丞相的墙壁里都是金子。

怪不得每天上午和下午的同学都不一样,陈岚只以为是她们喜欢换座位。“所以今天早上我们应该去上什么课?”就算天塌了也得上课。

旁边的侍读马上小声提醒:“您应该去上御课。”射、御和选修课都分三种等级:基础、中级和高级。按原主的水平,只能上马术基础课,赵宝珠则获得教谕的许可上马术高级课。

世界观崩塌的陈岚只得转道回学舍换骑装,舍监倒是不敢为难这俩,只敢小声让快些。

陈岚走到马场时已经有些迟了,马术教谕已经在指导一群豆蔻少女如何上马。陈岚快快挑选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就去汇合了。

上了一上午课的陈岚已经学会简单地骑马,据教谕所言,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上马术中级课了。骑马遛达到马术高级课场的陈岚觉得好像不对劲,她好像看见些不该在国子监出现的人。

已经知道侍读妙处的陈岚转身纵马回了马棚,随便问了个人:“为何马场那边有男学生?”

“您说的可是男学的学生?可能他们今日也有骑课呢。”男学的马场和国子监的马场是连在一块儿的,只围有一条矮矮的木栏。不少女男就是在马场上看对眼的,马场小厮都见怪不怪了。

这下陈岚想起来了,本朝男子文教之风兴盛。有个奇男子名周丽郎,师承当世大儒,于文学一道颇负盛名,据说当时的状元娘也对他甘拜下风。

不甘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的周丽郎自立为山长,在江南之地开办了一个只许男人入学的学堂。初始颇有争议,但渐渐地,江南之地的人觉出了好处,男学办得有声有色。是以礼部开了条子,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高门夫人承办了京都城下的男学。

这御学基础课再上下去,陈岚和大皇子碰面的机会大大增加,不想面对情债的陈岚立刻向教谕告假离开了马场。

此时还有半个时辰才下课,膳堂是没饭吃的,一时不知自己该干什么的陈岚打算去藏书楼翻一翻杂工大体需要学什么东西。

刚一拐弯儿就遇到了自己的专属侍读,看着方向是要去马场。陈岚叫住了她,邢云面上露出惊喜的模样:“原来您在这儿,可让我好找。一个时辰前门房递了话儿来,有人送东西给您呢?正在门口等呢。”

“少爷您别急,这会儿正上课呢,您再等等呢?”久候妻主不至的谢兰淑心烦意乱、萌生退意,绿枝在一旁劝着。

虽然也不知道谢兰淑为什么一早说要去庙里拜佛,但主子有吩咐做奴才的当然只能照做。如今来国子监送东西是顺道来的,一想到等会儿还要爬山,绿枝打工人的怨气都要溢出来了。

“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若是妻主不在,我空等有什么意思?不若放下东西咱们早日去庙里吧。”说着就要吩咐马夫拿包袱去。

谢兰淑虽然很想见陈岚,但如果见不到人,那还是拜佛更紧要。这佛不拜,他今晚都睡不着觉。

陈岚觉得可能是家里小厮送东西进来了来,一想到可能捎带了谢兰淑的消息她步伐就加快了。到了门房处,既没看见包袱也没看见人,正要询问门房。门房奶奶眯着眼睛往门外一指,这才看见门外有个马车。

心跳加快的陈岚想着某个可能性走上前去——

小兰发抖主要是怕吓坏了[闭嘴],不是胆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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