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谢珩闻言,一把推开肩上香软的身子,捂着滚烫发热的耳朵,压抑着怒气:“你怎如此恬不知耻!”

猝不及防跌倒在地的桃夭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呆呆望着谢珩,眼圈逐渐红了。

没想到她会跌倒的谢珩立刻伸手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她从地上爬起来,哽咽,“我怎么就恬不知耻了!”

谢珩皱眉,“谁叫你青天白日胡说八道。”一个女子,伏在一个男人说那样的话,简直是不知羞!

这个小寡妇真是被人教坏了!

偏偏她还委屈,大言不惭问:“我怎么胡说八道了,不是先生说不会洞房,所以我才要教你!”

说罢便揉着眼睛走了,片刻后,端着一碗药搁在他面前。

谢珩沉着脸不理她,坐在那儿翻着书,却一个字都未看进去。等抬起头打算跟她好好讲讲道理时,她人已经不见了。

*

莲生娘与宋大夫挨家挨户还完所有的碗碟,又去隔壁村子的木匠处买了一个沐浴用的桶,等二人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

院子里静悄悄,只有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鸡正在花圃里觅食。

她以为两人新婚燕尔,必定偷偷躲在屋子里温存,也不好打扰,就跟宋大夫先去做饭。

快要做好饭时,莲生娘去东屋敲门,一打开门竟然只看见谢珩一人在屋子里,惊讶,“你媳妇儿呢?”

谢珩微微蹙眉,“出去了。”

“去哪儿了?都晌午还不回来?”莲生娘走过去,见桌子上还放着一碗药,把手指搁在药碗试了试温度,“药都冷了,你怎么不吃药?”

谢珩不语。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莲生娘叹气,“从前疼她疼的跟眼珠似的,怎么出去两年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自顾自在那儿说起从前的宋莲生与桃夭是如何如何好,说到口水都干了,见他无动于衷,忍不住问:“你跟阿娘说实话,你这两年在外头是不是有人了?”

不等谢珩说话,她面色罕有严肃,“你可不要学长安城内那些纨绔子弟乱来,咱们家里只认桃夭一个。再说,这孩子当初可是你在小河边捡来的,你若是这样,她以后怎么办?”

谢珩神色微动,“她是捡来的?”

“她就连名字都是你给她取的,你说是不是捡来的!”

莲生娘将“他”如何从小河边将奄奄一息的桃夭背回来的事儿讲了一遍后,随即笃定,“你定是在外面有人了,要不然怎么连这么要紧的事儿都忘了!”

谢珩沉默许久,抬起眼睫往门外看了一眼。

今日天气不好,外头一丝日光都无,就连院子里平日绿意盎然的枣树似乎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莲生娘见他仍不回应,唠叨了几句后,端着那碗冷了的药走了。才出院子,就对着宋大夫轻哼一声:“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

忙活了一早上,才坐下吃口水的宋大夫冷不丁被她这么一说,楞了,“哪个样?”

莲生娘朝东屋努努嘴,“才成婚第二日就吵架了,你说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宋大夫一口水喷出来。

莲生娘见状,忧愁,“连你都觉得有是吧?这混小子,两年不回家,一回家就这样!你去跟他好好说说,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就不认他了!”

宋大夫心想那也不是咱儿子,就算是有人他也说不着。但是他哪里敢说这话,问:“那你怎么不去说?”

莲生娘突然长叹一口气,“他能回来,我心底不晓得有多高兴,哪里舍得说这种话。可是我一想到桃夭……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不高兴,我都难受。”

宋大夫正想要说他也舍不得,莲生娘好似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你们男人不是更有共同语言?”

都扯到男人与男人,再说下去恐怕更加严重了。

宋大夫只好搁下杯子去了东屋。

他并未进去,而是背着手站在门外不断地徘徊。

被他晃得眼晕的谢珩搁下书,轻轻按着眉心,“何事?”

宋大夫也不知到底发生何事惹得他这样不快,猜来猜去,认定他还是因为成婚觉得憋屈,只好以一个男人的经验劝他,“木已成舟,况且先生昨晚也与她……事已至此,先生又何须在名份上斤斤计较。”

谢珩斜睨他一眼,“宋大夫如何得知木已成舟?”

宋大夫心想昨天夜里那么大动静,他躲在窗外都听见了,可是这话哪好意思说,一时尴尬,也不敢看他,“总之木已成舟,先生不若想开点,说不定一个月以后连孩子都有了。”

这话无疑是火上加火。

谢珩见他闪烁其词,愈发肯定日常所食皆加了“药”,若不然自己守了二十年的戒律清规,怎到一个憨傻的小寡妇这里便破了戒。

他冷笑,“宋大夫好手段!”

宋大夫见自己越说他越生气,又瞥了一眼已经朝这边看来的莲生娘,生怕露馅,也不敢再说什么。

摆好午饭后,莲生娘见桃夭还没回来,正催促着宋大夫出去找,一阵说笑声从后院传来,由远及近。

谢珩抬眸望去,见脚步轻盈的小寡妇正与两名少年有说有笑走来。

他一眼就认出其中背着弓箭,生得眉目俊朗,正含笑望着小寡妇的少年正是新婚当晚痴痴望着窗牖的人。

那少年把手里刚刚编好的一只小玩意儿递给小寡妇。

小寡妇接过来一看,眯着眼睛笑,两侧的酒窝若隐若现,谁知一瞧见他,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去,就连笑容也僵在脸上,眨着一对清澈如水的眸子望着他。

谢珩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呷了口水。

一旁的莲生娘上前,急问:“一大早去哪儿了?”

“我方才闲来无事去后山了,刚好碰见冬至哥跟长生去打猎,就跟着一块去了。”

桃夭从药篓里提出一只五彩斑斓的鸡,抿嘴甜甜一笑,“冬至哥打了几只山鸡,非要给咱们家一只。”

另一个比桃夭高一个头,生得眉目清秀的少年笑,“冬至哥的箭法比以前更好了。”

桃夭也跟着附和,“简直是箭无虚发!”

赵冬至被她这么一说,有些羞赧,正要谦虚两句,一转头就看见莲生娘正阴沉沉盯着自己,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莲生娘冷眼打量着这个到现在都贼心不死的赵冬至,道:“冬至今儿不去衙门?”

“今儿休沐。”

赵冬至知道她这是在赶人,立刻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先回家了。”

长生依依不舍跟桃夭告别,“那桃夭姐姐记得咱们下次的约定哦。”

不等桃夭说话,莲生娘突然插话,“叫什么桃夭姐姐,要叫莲生嫂嫂。”

她疯了一两年,冷不丁这样看过来,长生心底有些发怵。

他瞥了一眼如谪仙一般的谢珩,想到在山里遇见桃夭姐姐时,她正偷偷掉眼泪,心想指不定就是这人欺负她了,正要说他又不是莲生哥哥,一时又想到婚前宋大夫曾挨家挨户嘱托过,请他们绝不要在莲生娘面前提这茬,只好又把话憋了回去。

只是他才十四五岁,还是孩子心性,临走前故意挑衅的瞪了一眼谢珩,朝桃夭做了个鬼脸。

桃夭没忍住笑了。

突然听到谢珩冷冷道:“我吃好了。”

她垂睫,冷不丁对上一对漆黑狭长的眼眸,立刻敛了笑容,坐下来埋头吃饭,吃了两口,又忍不住拿眼角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谢珩,心想他今日倒是奇怪,竟然主动说吃饱了。

这时宋大夫也搁下筷子,望向谢珩,“待会儿我帮你换药。”

话音刚落,莲生娘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问他,“你待会儿有空吗?”

一向惧内的宋大夫委屈地捂着被踢疼的脚,“好像没有。”

莲生娘这才满意,笑盈盈看向正埋头吃饭的桃夭,“你待会儿帮你莲生哥哥换药。早上你出去,你莲生哥哥担心的药都没吃。”

桃夭闻言偷偷瞥了一眼谢珩,小声嘟哝,“他不想我帮他换药。”

她早上不过想看看他怎么肿了,他就赶她出屋子。后来她好心教他“洞房”,他推开她也就算了,还骂她恬不知耻。

若是待会儿换药,她不小心摸到他,他指不定要怎么骂她。

她以后都不要跟他讲话了!

莲生娘看向谢珩,轻哼,“你说这话了?”

谢珩摇头:“无。”

桃夭闻言,抬起眼睫瞪他。

他低垂敛目,好似早上那个凶巴巴骂人的不是他。

哼,两幅面孔!

饭后。

桃夭偷偷把宋大夫叫到后院,望着他欲言又止。

宋大夫担忧:“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桃夭咬了咬指甲,眼睫轻颤,“我不想帮先生换药。”

宋大夫知道她定是受委屈了,对着郁郁葱葱的竹林愁得不行,偷偷瞟了一眼院子里正一脸慈爱跟谢珩聊天的莲生娘,迟疑,“要不待会儿你就说你肚子疼?”

从小到大,只要桃夭不想做什么事儿,他便教她装病糊弄莲生娘两母子,屡试不爽。

桃夭立刻点点头。

可两人回到院子里,不等桃夭撒谎,像是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的莲生娘给谢珩使了个眼色,捂着额头,眉头紧皱,“宋雁声我头疼,你快把我扶进屋里躺着!”

桃夭跟宋大夫见状哪里还记得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赶紧把她扶回屋子里躺着。

宋大夫生怕莲生娘又犯疯病,连银针都取出来了,正要给她扎一针,突然腰上一疼,低头看见莲生娘正在偷偷掐自己。

两夫妻过了几十年,彼此之间还有什么不懂的。为求自保的宋大夫望了一眼一脸担忧的桃夭,只好道:“你阿娘早上累着了,我给她扎几针,你赶紧去给你莲生哥哥换药,拖久了不好。”

桃夭正迟疑,莲生娘似乎更加痛苦。她只得背着药箱出去了。

她人一走,莲生娘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宋大夫皱眉,“你何苦这样骗她?”

莲生娘道:“难不成就由着他们这样冷战不成?两个人多亲近亲近,自然就好了。你方才没瞧见,莲生瞧见冬至过来,面色都变了。你信不信,他们下午肯定好!”

宋大夫摇头,“不信!”

那个谢先生一看就不是个好哄的人!

*

屋外,桃夭见谢珩不在院中,便回了新房。

一进去,果然瞧见谢珩正坐在屋子里,手里正拿着她的那只旧娃娃,头也未抬地问:“宋大娘无事吧?”

原本不想跟他说话的桃夭见他问的是莲生娘,只好回答:“早上累着了,阿耶正在给他扎针。”

他这时抬起头来,轻揉眉心,似一脸无奈,“还不进来。”

桃夭轻哼,“我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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