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手里的钱就要花完了,陈鸣玉琢磨着还是得想法子弄点钱来,可是寒冬腊月的,哪儿有赚钱的地方呢?她这两年主要营生就是跟着长风镖局的李长风四处走镖,这个活计不算太累,而且时间灵活,钱都是按照走镖的单子算,干一单算一单的钱。冬天是淡季,镖局也没什么单子,所以陈大香找到她的时候,她才答应了去山里寻尸。
陈鸣玉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去赌坊弄点儿钱。赌坊输赢不定,寻常人一般都不会想到去赌坊赚钱,但陈鸣玉之所以这么想,也不是她异想天开,而是她有一门奇特的技艺,基本能做到逢赌必赢。这个本事自然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因为她幸运,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
两年前陈鸣玉刚开始跟着走镖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乞丐婆,就是她把这项技艺教给了陈鸣玉。那会儿是深秋时节,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中午陈鸣玉在客栈吃过饭,就跑出来溜达。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墙根低下晒太阳的乞丐婆,乞丐婆衣衫褴褛头发蓬乱,面前放了个破碗,里头一文钱也没有。
陈鸣玉年轻的时候,很有一些古道热肠的侠女情节,见状跑回客栈给她端了一盘菜并两个雪白的大馒头过来。
“呐,大婶儿你吃不?”
乞丐婆缓慢地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一看见饭菜,立马射出绿光来,一把抢过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噗,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小心噎死。”
乞丐婆吃了几口,兴许是终于缓解了一些饥饿感,这才抽出空来搭陈鸣玉的话,“谢谢小姐,小姐真是好心。”
“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只是个走镖的罢了。”陈鸣玉注意到乞丐婆少了一只手,而且看样子像是后天伤害所致,而非天生如此,不禁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冒昧问一句,你的手。”
乞丐婆风卷残云地吃光了馒头和菜说:“嗨,说来话长了。”
陈鸣玉问:“你吃饱了没?不够我再给你拿。”
“饱了饱了,好久都没吃这么饱了。”乞丐婆揉了揉肚子,竟然抬头问:“小姐要是好心,能给我端碗酒来不?”
陈鸣玉还没见过要饭的要酒喝的,她直觉眼前的乞丐婆定然有一番故事,自己恰好无聊,不如拿壶酒来,听听她的过往。陈鸣玉想着折回客栈,提了一斤一壶的烧酒来,又拿了两只酒杯。
“大婶儿,我正好也想喝酒了,就跟你一块儿喝一杯吧。”陈鸣玉毫不嫌弃地坐到了地上,挨着乞丐婆不远,让乞丐婆十分诧异。
陈鸣玉给两个酒杯都倒满了酒,把其中一只递给乞丐婆,“不瞒你说,你别看我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我父母死得早,小时候也在街上乞讨过嘞。”
这句话一下子拉近了乞丐婆心里的距离感,她点点头,接过了陈鸣玉递来的酒,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烧酒划过喉咙,让半死不活的乞丐婆焕发了生机,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你想听故事,我就跟你说说我的事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都好久没跟人提起过了——”
在乞丐婆的诉说中,陈鸣玉了解到了她的生平故事。乞丐婆原来在赌坊工作,时间久了掌握了赌博的各种关窍技巧,她悟性极高,手上功夫也很厉害,几乎能够做到操纵赌局的程度。有了这样的本事之后,她渐渐地不再满足赌坊一个月二两的工钱,认为自己可以凭借这门“手艺”赚到大钱,于是辞去了赌坊的工作,带着积蓄开始游行。
她不敢在当地施展自己的手艺,就开始四处漂泊,每到一个地方就先去赌坊赌上几天,赚一大笔钱后再离开。她的技巧高超,很快就能让手里的钱翻上十数倍。
“那会儿钱来得太容易了,我就耐不住诱惑,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所有你能想到的恶习我都沾染上了。赚得虽然多,可手里却一点儿钱也没攒下。”
“常言道: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乞丐婆赌得久了,终于有一次失了手,被一家赌坊的老板拆穿了千术。那个老板是个心狠手辣的地头蛇,不光拿走了乞丐婆身上所有的钱,还把她关起来毒打了一顿,最后砍掉了她一只右手。
没了右手,她再也没有办法施展高超的千术,渐渐沦落到了沿街乞讨的地步。陈鸣玉遇到她的这会儿,距离那件事情已经有十来年了。
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陈鸣玉看着她目前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心生同情。她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钱袋,里头还有二两银子和一些铜板,她咬咬牙,把二两银子都拿了出来给乞丐婆。
乞丐婆接过银子,眼睛瞪得老大,随即跪地磕头千恩万谢道:“小姐菩萨在世,好人必有好报,我真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啊!”说着流下了感激的眼泪来。
“我不用你报答,走了。”陈鸣玉受不得这样的场面,起身要走,刚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等等,你刚刚不是说,你能听出骰子大小点数吗?要不你拿着这笔钱去赌坊小赚一笔,点到即止,赚够你谋生的就停手。”
乞丐婆闻言苦笑一声,无奈地说:“小姐你太天真了,人家赌坊一看我少了只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且赌博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手来的。”
“有什么停不下手来的,要不你把法子教给我,我替你去赌。”
陈鸣玉想着二两银子虽然不少,却并不足以改变乞丐婆的现状。她年纪大了又却一只手,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等把这二两银子花完了,还是要乞讨,说不定那天就在街头冻饿而死了。
要是没遇见她,没听过她的故事和她共饮一壶酒,也许不会在意路边死掉的乞丐。可一旦有了交集,就算不得完全的陌路人了,缘分如此安排,她没法儿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理。
“这——”乞丐婆犹豫了,这倒不是她想藏技,而是害怕害了陈鸣玉,“哎,小姐,我一生混迹赌场之间,还没见过谁赌红了眼能停住手的。我要是把这法子教给你了,真不知道是报答你,还是害了你啊!”
“你放心吧,我肯定能停住手。”陈鸣玉自信满满地说。
乞丐婆见她执意要学,也不再推拒,毕竟自己刚吃了人家饭。在乞丐婆看来,陈鸣玉是想找个借口学这轻而易举赚钱的法子,并非真心想要帮助自己,但无论如何她都劝过了,陈鸣玉将来也只能自己为自己的下场负责。
陈鸣玉学会了听声辨大小的法子,第二天和乞丐婆一起到了城中最大的赌坊,让乞丐婆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了。
她和乞丐婆约定了,要赢二十两回来,赢够了就停手。乞丐婆并不相信陈鸣玉的承诺,但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跟过来了。
两个时辰之后,乞丐婆等得将要失去信心的时候,陈鸣玉走出了赌坊。
“怎么样?赢了吗?”
陈鸣玉拎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说:“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两。哦对了,那二两的本金我拿出来了。”
乞丐婆激动地抓住钱袋,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来,眼泪却“刷”地流下来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做到。”
陈鸣玉被乞丐婆炙热的目光盯得浑身:“大婶儿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小姐,你真是百年难遇的圣人啊!”乞丐婆老泪纵横,“我自以为是地以为这世上的赌徒都如我一般贪婪,毫无节制,没想到竟然有你这样,自制力如此强的人。我愿意把所有的‘手艺’都教给你,希望你以后能用它来做好事,我相信你一定能正确地利用这门‘手艺’。”
“啊?”陈鸣玉有些蒙,她可没想过学这个,“我行吗?听你说好像挺难的样子。”
乞丐婆说:“试试吧,小姐你很聪明,一定能学会的。”
那会儿正好是把货物押送到了目的地,镖局的人要和客户交接,交接完了也要休整几天再返程。前前后后约莫十来天的时间,陈鸣玉每天带了酒菜去找乞丐婆,一面吃喝一面学习她的“手艺”,等到离开的时候也学了个七七八八的。
最后临别的时候,陈鸣玉叮嘱乞丐婆日后要靠劳动生活,乞丐婆含泪答应了。她说要买一处农家小院,再置几分地,干些活计养活自己。陈鸣玉听了这才欣慰地点点头,安心地跟着镖局队伍离开。
这两年来,陈鸣玉也不过用过两三回这法子去赌钱,平时未免技艺生疏,都是拿来和身边的人游戏玩乐。每每收获的,也不过是别人惊奇艳羡的目光,倒没真以此获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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