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叶昭的神智终于从高烧中清醒了一些,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喉咙干得几乎冒火,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
叶昭声音嘶哑地喊:“水——”
陈鸣玉听到声音,立马把手伸到他的脖子后面,一手撑着他半坐起来,一手把水杯递到了叶昭干裂的嘴唇边。
叶昭全然顾不上自己身在何处,眼前的人是谁,低头猛喝了几口温水,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一些。
陈鸣玉问,“够了吗?要不我再给你倒一杯。”
叶昭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哆嗦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就望进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
“怎么是你?!”叶昭惊恐万分地从陈鸣玉臂弯间挣扎了出去,倒伏在床上喘起了粗气,高烧令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泛着酸痛,没有一丝力气。
陈鸣玉坐回床边的凳子,搁下水杯道:“要不是我发现你,你现在说不定都病死在那间破屋里了。”她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复述了一遍,叶昭将信将疑地没再激动。
叶昭睁大了杏眼,黑溜溜的眸子转了转,看周围环境十分陌生,问道:“这么说这里是你家?”
陈鸣玉:“是啊,我这边虽然也挺破败的,但好歹四处不漏风,生了火也暖和,你就安心待着吧!”
“不行,”叶昭神色一变,紧张地说:“我怎么能在你家住。”说着就想要撑着床起来,可是大病过后的身体实在是无力,他刚起来一点又失力跌回了床榻。
叶昭一醒来就要走,对自己鞍前马后为他操劳,救了他一条小明的事情一句感激的话也没有,让陈鸣玉有些失落。
“行了行了,你就别折腾了,”陈鸣玉一手按住躁动的叶昭,另一只手把被他挣扎着滑到腰间的棉被盖好了,“干嘛这么急着离开,我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人。”
叶昭不敢大声反驳,在被子里小声嘀咕:“你可不就是只霸道的老虎。”
“你我无亲无故,我不该这么麻烦你,而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于理不合,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会传闲话的。”
陈鸣玉心想:你后面那半句才是重点吧?这么想着心头一阵烦躁,嘴上也毫不留情地讽刺,“行了吧,谁会发现啊?你住在村西那么偏僻破败的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谁还能发现你不在。”
叶昭闻言沉默了,陈鸣玉说的话句句在理,但正因为这样也勾起了他的伤心事。提醒了他,他只是个无依无靠,无人在意的外来户,一个被陈家扫地出门的寡夫,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扫把星。
也许是生病的人更容易感伤,叶昭越想越悲从中来,忍不住蒙头啜泣。
低低的呜咽从被子下传来,像是小动物隐忍伤痛的呻吟一样。
陈鸣玉愣了一下,开始后悔自己口不择言。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了。”
这个时候陈鸣玉突然发现,自己当真像秦双说的那样,根本不会哄男人。她所学的技巧在碰到叶昭的眼泪的时候,一下子全都失效了,她似乎失忆了一样,什么好听的话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来。
幸好叶昭没哭多久,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陈鸣玉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烦恼起等他醒来,自己要怎么哄着的问题。
傍晚的时候,陈鸣玉端来了一碗瘦肉粥,叫醒了睡梦中的叶昭。
“起来吃饭了。”
叶昭睁开惺忪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避开了陈鸣玉的目光,推脱道:“我不饿。”
“你都多久没吃饭了,没胃口也得吃,”陈鸣玉强横地端起碗,盛了一勺粥递到了叶昭嘴边,“这可是我头一次下厨给别人煮饭,姑奶奶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你可别不知好歹。”
白粥里加了绞碎了的瘦肉,皮蛋和一些青菜,带着热腾腾的白气,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叶昭本来刚醒确实没什么胃口,但闻着瘦肉粥的香气,他空虚已久的胃抽动起来,令他不得不屈服。
叶昭放弃了抵抗,低头喝了一口粥,粥的温度刚刚好,顺滑从口腔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让他整个人都感到温暖起来。
陈鸣玉关切地问:“怎么样?我的手艺。”
“很好,”叶昭被热气蒸腾出了泪花,噙着眼泪道:“谢谢你。”
听到这句迟来的道谢,陈鸣玉觉得一下子熨帖舒展了,这两天的奔波疲惫一下子有了结果。就是再辛苦,也值得了!
“那你多喝点儿,喝完还有。”
陈鸣玉小心翼翼地喂完了一碗粥,叶昭终于放松了警惕,不再拿一双杏眼担心地盯着他。
一碗粥下肚,叶昭有了几分力气,连连摆手说自己吃饱了。
陈鸣玉去把伙房煎着的药放在木托盘上端了过来,同时还搁了个碟子,碟子里放着几颗玉米糖。
叶昭没再麻烦她喂药,坚持着自己端过碗来,把黑漆漆的一碗药一饮而尽了。陈鸣玉及时地递上了糖果,叶昭伸出纤长的手指,捏了一颗丢进嘴里。玉米糖的清甜在嘴里压过了药汤的苦涩,让叶昭回想起久远的童年,他从大人手里,接过糖果来吃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此刻的陈明玉靠谱地让他觉得很安心,甚至产生了一丝依赖的感觉。
陈鸣玉看叶昭状态好了许多,也安心了不少,两天不眠奔波袭走的疲劳涌来,她也觉得有些困倦了。
“往里靠靠。”陈鸣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
“做什么?”叶昭不解的抬头看她,同时依言往靠墙的一侧挪了挪。
叶昭身下的床很大,足有五尺宽,是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并排的大床。他挪开位置之后,陈鸣玉便一言不发地往过倒下去,合衣躺在了叶昭旁边。
这一举动把好不容易安心了一些的叶昭吓了个不轻,他双手并用的推着陈鸣玉,“干什么?你快走开。”
陈鸣玉一把攥住了叶昭胡乱推挠的两只手,无奈地说:“别闹!”
“我昨天发现你之后,连夜把你送到镇上去看病,一直守着你忙活到现在。你看,”陈鸣玉突然转过头去,扒开下眼睑说:“我熬得眼睛都红了,实在困得不行。家里就一张能睡的床,你总不会狠心地让我睡地上吧?”
闻言叶昭不闹了,这是人家的床,而且人家也是为了自己才这么累的,自己实在没理由把人赶下去。
见叶昭不再折腾,陈鸣玉松开了手,老实地仰面躺好,很快睡了过去,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而叶昭睡了一天一夜,这会儿醒过来反而不困了。她盯着陈鸣玉的睡颜看,不由地感到惊叹,她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陈鸣玉安静睡着的时候,褪去了平时散漫不羁的痞气,看起来倒像是个文弱秀丽的书生似的。
叶昭自言自语说:“你这个样子,倒是令人更放心一些。”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盖在了叶昭身上,陈鸣玉只穿着衣服胡乱躺下了,身上什么也没盖。过了一会儿,叶昭看得有些不落忍,拽起身上的被子来,往陈鸣玉那边盖了盖。
他可不想陈鸣玉再因此生病了,那自己岂不是要欠她一个更大的人情?
没错,就是这样,我可不想欠她太多。
在冬夜的严寒面前,什么男女大防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只有温暖的被子,才是最触手可及最真实的。
炭火在熏炉里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烧红的木炭散发着温暖,叶昭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了许久,也躺在陈鸣玉旁边睡着了。
这一夜,叶昭没有再因为寒冷而蜷缩,没有再因为呼啸可怖的冷风而失眠,他沉入了黑甜的梦乡里,做了一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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