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突然都没说话,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赵星朗继续说:“我娘跟我说,虽然只有二十年,但可以用这二十年活得比别人一辈子都精彩,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力去做,不给自己留遗憾。”
“所以遇见喜欢的姑娘,我也要说出口,不然等我死了,她还不知道,那我也太惨了。”
桑凌嘉看向赵星朗,他也正用目光炙热地看过来,表情严肃,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继续说:“我并不是要她同情我而这么说,而是不说出来,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我总不能等人家姑娘主动跟我表白吧。说出来那还有一线机会,万一成了呢。”
“成了的话,也能跟我好几年,我家中还算富裕,到时候遗产分她一半,留一半给我爹娘养老。我又不要她为我守寡,等我坟头草长出,她也可以再找,只要她心里偶尔还会记得我就好。虽然这对后来者不公平,但谁让他来得晚呢,谁让他活得比我长呢。”
桑凌嘉问道:“那要是不成呢?”
他回答:“不成我也不亏啊,她也不亏。”
桑凌嘉评价:“你心态倒挺好的。”
“不好也不行啊,心态不好的话,只怕要学林妹妹,终日以泪洗面了。”他说着还学着呜咽呜咽地哭,把桑凌嘉逗乐了。
为何有人坏事做尽,命格还奇好,而有人生来命格就奇差,只能靠行善事续命,靠乐观排解苦难,天道何其不公。
但桑凌嘉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想出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逆天改名,何其艰难。罢了,就如他母亲所言,过好每一天吧。
自打全镇失窃的尸体被找回后,她这小院快要被踏破了,全是苦主来送谢礼的,那李老板阔绰,不但退回之前拿走的一千两,又追加了两千两,说要结个善缘,认识一下。
桑凌嘉说咱们已经认识了,饭局就不去了,但银票照收。
她笑着对赵星朗说,以前是只能和别人合租一个院的小贫阶级,如今饶有积蓄了。
赵星朗答道,这才哪到哪,若是嫁过来,翻十倍不止云云,试图以金钱诱惑之。
正在两人说话间,院子外大娘喊起来:“桑道长,又有人找。”
桑凌嘉以为还是送谢礼的,打开房门一看,是一对老夫妻。
夫妻两穿着素净但干净整洁,一进门就行大礼:“桑道长,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桑凌嘉忙把人扶起,“大娘大爷别急,坐下慢慢说。”
大爷自述姓廖,是廖家村人,因为带儿子看病才到定河镇,这几日的窃尸案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在客栈也有所耳闻,前两日听见有高人破了此案,所有被偷尸体尽数找回,于是上门前来请求帮忙。
廖大爷的儿子廖木枫今天二十一,原本是在弘明城学堂里念书,先生对其的评价是,天资聪慧,一点就通,所以学问还不错,前年科举考试的时候,全家人都很有信心,一定能中秀才,可惜落榜了。
落榜后的廖木枫不但没有气馁,反而宽慰起自己的家人,细数自己的不足,埋头苦读两年,今年再战定能成功。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三月开始,他就开始嗜睡,刚开始,他在学堂里睡着,夫子还没当回事,以为他是晚上用功太晚,没休息好,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让他回宿舍休息一日。
可一连数日,廖木枫还是在课堂上酣然大睡,惹得夫子大怒,直到一天,他走路都睡着了,跌进湖里,初春湖水差点没冻溺他,夫子才赶紧让他家人接他回去。
回到家后,那更是日日酣睡不起,夜夜光怪离奇梦不断。廖家夫妇一想,这肯定是生病啊,连忙带着儿子来定河镇看大夫。
桑凌嘉也没听过这种病,好奇问道:“大夫怎么说?”
廖大爷回道:“大夫说他一点问题都没有,结果大夫一说完,小儿当场就睡着了。”
赵星朗在旁一听都乐出声,这不当场打大夫的脸吗?
廖大爷继续说;“大夫诊金都没收,说他没见过这种病,让我们再去找其他大夫,可定河镇大夫都看遍了,也没找出原因,只能请道长看看,莫不是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桑凌嘉问:“他在出现这种症状前,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小儿说过想退学。”廖大爷想了想回答道:“当时我和他娘极力反对,枫儿六岁我们就把他送去学堂,就想他摆脱农籍,不必像他爹娘一样,在田地里讨生活。”
“而且又不是不会读,夫子说他学问在整个学堂都是极好的,是很有希望中秀才的,将来中举做官也不是不可能。”
廖大娘也说:“当时他爹把他大骂一通,后来我跟他聊,问他为什么不想读了,是不是读书遇到什么困难,还是在学堂受了什么欺负。他却摇摇头说都没有,是他觉得继续读下去,没什么用,不如退学还能省点学费。”
廖大爷说:“我们家虽然是农户,但有自己的田地,供他读书虽然日子是紧巴了一点,但也能供下去,最重要是已经读了十五年了啊,这谁舍得放弃啊。若是今年秋闱能中秀才,我们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赵星朗说:“会不会是你们给的压力太大,总是在他面前说一定要中秀才,才让他焦虑到想退学呢。”
夫妻两对视一眼,他们也不确定是否如赵星朗所言,只说:“我们现在也不在乎他的学业了,只要他能恢复成正常,想退学也可以。”
桑凌嘉却摇摇头:“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家里供他读书不是今年才开始的事,更何况已经科举考过一次,压力是一直存在的,早该适应了,若是考前压力,那现在离秋闱日子还早得很。最关键的是,只听过焦虑到睡不着的,没听过焦虑到呼呼大睡的,是有些奇怪。”
病人的基本情况知道后,还是要看看病人才能有进一步的了解。
廖大爷说他儿子廖木枫今早出门还是睡不醒,只好请了一辆马车,如今正停在巷口。
廖大爷年纪大了背不动儿子,赵星朗手臂还有伤,于是几人前往巷口处看病人。
廖木枫在马车内睡得不省人事,桑凌嘉伸手去翻看他眼皮时,他还会睡眼惺忪地嘟囔道:“娘,再让我睡一会。”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正在睡觉的正常人。
马车内狭小,于是几人再次回到小屋,桑凌嘉实话实说,“并没有什么脏东西作祟。他很正常。”
廖家夫妻很是沮丧,桑凌嘉继续说:“可有他的生辰八字?我替他算一卦吧。”
廖大娘说:“是辛未年丙申月甲辰日甲子时。”
桑凌嘉将三枚铜钱握在手里,在心里默念:问辛未年丙申月甲辰日甲子时生人苏木枫的运势。然后将铜钱抛在卦盘中。
“怎么样?”
桑凌嘉看清后,脸上神情变得奇怪:“这八字是否有误?”
“没错啊,这是我生枫儿的日子,我怎么会搞错呢,你看,这红纸上还写了呢。”廖大娘从胸口掏出一张泛旧的红纸出来,“这是枫儿满月那天,一位道士路过给枫儿算了一卦留下来的。”
确实,谁都可能搞错孩子的八字,但唯独生身母亲不会。
可,怎么会如此呢?
廖大爷急忙问:“道长,到底怎么了?”
桑凌嘉说:“卦象显示,你儿子廖木枫十九岁那年,就能考中院试,成为秀才。可你之前分明说,他前年,也就是十九岁那年落榜了。”
“要么八字有误,要么,廖大爷,你们没说实话。”
廖大爷一听就急了:“我哪里没说实话,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刚刚进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我有什么理由要骗你,前年放榜那天,我们是睁大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的,虽然我和他娘识字不多,我儿子三个字我们还是认识的,况且不止我们三双眼睛,木枫那么多同窗,还有夫子老师,那么多人都看了榜单......”
廖大娘也帮腔,说他们所言句句属实啊。
眼看廖大爷越说气越上去,赵星朗赶忙出来打圆场:“廖大爷,你别激动。先坐下,慢慢说。”
又对桑凌嘉说:“要不你再算一次,兴许刚才没算准呢。”
三双眼睛看着她,桑凌嘉虽知道是白算,但还是拿起铜钱再算了一次,一模一样的卦象。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廖大娘突然僵住,开口道。
如果八字没错,算出来的前程也不会错,那只可能是事错了。
有人换了廖木枫的前程。
也许是调换考卷,也许是榜单除名,也许是中试后被顶替......
廖大爷又是蹭的一下站起,“是哪个王八羔子,老子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给我儿讨回公道。”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赵星朗赶忙拦住他:“大爷,现在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你找谁去。况且,我们不是来解决你儿子中不中院试的事,是他嗜睡的事,你方才还说,只要他好起来,他退学都可以呢。”
廖大娘也拉住廖大爷的手,生怕他火气一来,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对啊,老伴,现在是儿子的身体重要。只要能恢复,再考一次咱也不怕。”
桑凌嘉再占一卦,盯着卦象想了想,说:“大娘大爷,明天再来此处找我吧,廖木枫嗜睡的事,也许今晚就能有答案了。”
廖家夫妻再问,桑凌嘉也不再说得更明白,只说要过了今晚再谈,没法,两夫妻只好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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