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上午的课昏昏沉沉的,快中午的时候,夫子布置了题目,交上去之后就可以下学。
施青虽然不懂四书五经,但是她最会的就是胡说八道,快速地把书中读过的东西东拼西凑出来一篇文章,便偷偷关注着南天的动向。
果不其然,南天是第一个交作业的,她交完下来之后,施青也赶紧把手里的纸交了上去,跟在南天身后出了门。
南天走路很快,步子迈得也大,但是走着走着,节奏便乱了,似乎是在踌躇。
施青也只得在她身后放慢了步伐,尽量装得若无其事,不那么鬼鬼祟祟。然而施青装着装着,就跟从后面赶上来的另两名鬼鬼祟祟的同学大眼瞪上了小眼。
可能是郑礼平日里不惹事,同学关系处得还不错,二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便越过了她,继续鬼鬼祟祟地跟着南天。
施青认出来了,这正是方才课上议论南天的那人,另一个作书童打扮,她想要出声提醒,可是那两人已经快步跑了上去,举起了手里的什么东西。
“卧槽——”好不容易交了作业赶过来的孙宛之一路狂奔,眼看江夏的枪就要从宽大的袖口里滑出来,他一把按下江夏的枪口:“再看看。”
就在施青尔康手已经摆出来的一刻,在亭子里偷懒睡觉的商少鹊却听到了动静,谁都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叮叮”两声响,那人手腕一歪,板砖已然脱手。
“不愧是武神啊,这都能赶上。”施青松了口气。
南天听到动静愣了一下,转过身,便看到了仍摆着偷袭姿势的两人,又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商少鹊走过来,神色不善,盯着那人:“你们想做什么?”
商少鹊的眼神很有些凶意,但也许是仗着家世显赫,这两人笃定他不会动手,于是领头的那人道:“商兄你别管,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跟你无关。”
“意思是他是冤亲债主了?”说着,商少鹊回头望了望南天,见她仍呆呆的,似乎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于是扶额转头回道:“南天是个闷嘴葫芦,如何能得罪了二位?”
仿佛事不关己的南天听到这个评价,望了一眼商少鹊,很给他面子的没有反驳。
其中一人拉起袖子,只见上面有几道交叉的紫红伤痕,他拉了一边袖子还不算,又拉起另一边袖子,给商少鹊看他的伤。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伤都是因为他!”
商少鹊扫了一眼那人手臂,歪头问道:“这是南天打的?”
那人激动道:“他敢!这是我爹打的,只有我爹能打我!”
“那这跟南天有什么关系?”
那人嗫嚅了一下,似乎觉得犹疑有点丢脸,还没想好怎么说,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南天终于慢悠悠地从商少鹊身后探出头,开口了。
“昨日我忘了一本书在学堂,夜间回来取,没想到夫子的书室里还亮着灯,里面有客人,听声音大约是李大人,是来询问你功课的,不知夫子说了什么,李大人似乎不大满意,回去便惩戒你了吧。”
那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听南天又补充道:“你父亲在打骂你的时候,想必拿我做了例子,所以你才这样痛恨我。”
这种话非常不谦虚,南天居然这样平平淡淡、理所当然、慢慢悠悠地说了出来,商少鹊对她刮目相看。
南天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又慢慢把头偏开,冲着那二人道:“功课上的事情,你若还是学不好,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下次如果李大人还是要因此而惩戒你,你可以告诉他,我并没有考上功名。”
那人一愣,梗着脖子叫道:“可你明年就能考上了!”
施青没忍住笑了,心道:“着实奇怪,这人明明恨南天恨得牙痒痒,偏偏还这样信任她。”
没想到南天摇了摇头,露出了有些落寞的表情,道:“不会,我不会考中的。”
那人疑惑了,以为她谦虚,说道:“就算明年考不中,后年也一定能考中的了!”
南天却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会的,后年我也考不中的。”
没想到那人却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求求你了!给我们点活路吧!你是我们书院最厉害的,你说你考不中,我们哪里还能有出头之日?!”
这人最终还是气呼呼地走了,来之前拿着板砖要给南天开瓢,走的时候却摇着她的手,让她调整心态,一定要高中。
待那人走远,商少鹊转身也要走,南天却跟了上去。
商少鹊讶异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南天道:“商兄,我帮你补习功课吧。”
“啊?”
看他满脸的不可思议,南天又补充道:“我们上次是一个考场。”
商少鹊:“不错。”
南天:“我看你交了空白卷。”
商少鹊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这位小兄弟,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特意来羞辱我的吗?”
南天:“不是。”她下笔如有神,但是似乎不大会表达,默默想了一会儿,说道:“上次夫子偶然提起老庄,我觉得你的回答很好,你这样的人去做官,比满肚子酸腐文章的人做官要好。”
商少鹊回想了一下,道:“哦,那个啊。那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那是我兄弟的原话,我照着说的。”
南天默然,直直地盯着他道:“……我知道你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
商少鹊没解释,南天依然不依不饶:“我帮你,你定能高中,到时自然能施展抱负,有机会造福一方百姓……”
商少鹊笑道:“不必,我对读书不感兴趣。”
施青心道:“你这小子,油盐不进,居然敢在未来的科甲神面前说对读书不感兴趣!”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南天的脸便拉了下来,啪的一声在商少鹊背后拍了一掌。
庄白那边似乎没忍住笑了一声。
商少鹊愣在了原地,可还没来得及跳脚,南天转头就走。
南天一转身,就看到了在一棵树后面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施青、孙宛之和江夏。“看什么看!”南天心情很不好,看到江夏,她又吼:“南江,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今日的课业你要自己写!”
江夏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幻境里挑到了南天妹妹的身份,一时被大奖砸晕了,想到有人替自己完成课业,又高兴,笑呵呵地跟着南天走了。
然而江夏并没能高兴得太久,因为紧接着,他们眼前一黑,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另一个场景。
阴雨连绵,天光被遮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江南的春天总有那么十几日放不了晴,此时江水暴涨,船只不能通行,只能在沿途歇下。
施青和孙宛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连廊的柱子上打盹,低头一看,二人都作的书生打扮,一旁便是马厩,客人牵来的马正在里面打着响鼻吃草料。
这是一处驿站。
施青抬眼一瞧,便看到了南天,她心道:“看来这个阵是以南天的经历串起来的幻境,我们都在其中扮演着角色,只是不知幕后之人是谁,现又躲在何处,那二十四名小孩子又被安置在了故事的什么情节里。”
庄白也回道:“不必着急,可以继续等等看。另外,江夏的原主在真实事件里没有跟随南天进京,她现在正在赶过来。”
与周遭纷纷正嗡嗡背书、朗朗诵读的考生画风不同,南天搬了一只小马扎,正坐在驿站的厨房门口,跟几名婶婶嬢嬢一起剥菜。
闷闷的天气令人额头上淌汗,嬢嬢伸出手臂,把自己额头上的汗蹭掉,抬头望了望天,说道:“这雨不知还要下多久,明日再不停的话,你们就不要走水路了,不然怕是赶不及。”
南天的神情看不出焦急,望着雨丝的时候甚至像是在赏雨。
就在这时,驿站门口又一阵凌乱马蹄声,嬢嬢头都没抬,道:“又有人来了。”
此时正值赶考季,而此地又是进京的必经之地,原本房间便紧俏,再加上恶劣天气,此时已经人满为患,没有空房了。
果然,有人牵着马进来了,朗声道:“店家,住店!”
南天原本一直在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那颗泥泞的小白菜,听到来人的声音忽然抬起头来。
嬢嬢道:“客官,真是不巧,店里已经住满了,大人可以再往北行十几里地,那里也有驿站——”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南天握住了她的手肘,嬢嬢觑了一眼南天的神色,问道:“小公子,这位是你朋友?”
南天垂下眼帘,点了点头。“那我安排一下。”嬢嬢站起身,走回房内。
商少鹊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南天,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很高兴地走过来跟南天打招呼。
南天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想了想,拍了拍身旁空出来的小板凳:“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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