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声巨响,是□□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
在曹美琴自尽之后,曹欣悦也自杀了。
施青抓住庄白,跑到窗边,“我们快点下去!”
“好。”庄白抱住施青,直接从十六楼跳了下去。
有被方才的声响吸引过来的人,抬眼便看到两个人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了地,捂着嘴尖叫起来。
“你们先别叫,离这儿远一点。”施青松开勾在庄白脖子上的手臂,从他的身上跳下来,蹲下身去看曹欣悦的情况。
那三四个人四散开来,有人拿出手机报警,远处似乎有保安举着手电筒跑过来了。地上一摊白色的脑浆,曹欣悦的颅骨摔碎了半边,是个死不瞑目的表情,大片的肌肉撕裂,血从裂口流出来。
她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施青扒开曹欣悦没被摔烂的那只眼睛,对庄白说:“果然,她眼睛里也有万尸窟。”
然而庄白却盯着曹欣悦身下的血泊,道:“你看这里。”
施青转过头去,血泊光滑,里面倒映的不是医院大楼和天空,也不是凑近的庄白和施青的面孔。
一旁眼尖的小姑娘指着血泊叫起来:“那是什么!是是是……”
血泊里鬼影忡忡,有倏忽乱飞的影子。
忽然,一只眼睛出现在血泊里,眼珠左右摇晃,像是想要出来,然而凑近瞅了瞅,又退了回去。竟是一只乌黑的鸟。
施青不可置信道:“这难道不是……万鸟归巢?”
施青只在记忆中见过谢灵山的万鸟归巢,此时再见这种幻境,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谢灵山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才消弭了她创的大幻术,此时又是什么人,居然还敢开启新的万鸟?
“我进去看看,你在外等着。”庄白当机立断,然而施青拽住他的手臂:“等等,我跟你一起。”
施青从手腕上褪下朱砂手串,朱砂无火**,成了细细的粉,施青将粉撒在曹欣悦的额头,咬破手指,将血点在朱砂粉之上,念道:“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
探魂阵启。
“你什么时候——”
庄白话尚未问出口,就猜到了答案。施青在宝月琉璃中走过了谢灵山完整的一生,学会探魂阵并不稀奇。
“走吧,只要拘住曹欣悦的魂魄,不让她入万鸟归巢,入口就不会关闭,咱们还能出来。”
说完,施青先庄白一步,迈入血泊之中。
他们直直向下跌落,透过茂密的树干,落到一片柔软的泥土地里。
落地的动作惊起一群林鸟,黑压压的鸟群扑腾着翅膀,发出尖唳,向远处的山林飞去。
白色的鬼影在林间飘荡,黑暗中似乎有数不清的偷窥的眼睛。有鬼想要靠近施青,却又在畏惧着庄白,不敢上前。
进到大阵里面,施青才松了口气,道:“看来不是万鸟归巢。”
谢灵山的万鸟归巢,日头明亮,月色皎皎,青山生烟,绿水环绕,里面的魂魄也都保有着生前的面貌,连头脑都是清楚的,行走坐卧交谈与活着时无异。
而此境中,密林诡异,鬼魂们只是一团模糊的白光,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靠近新鲜血肉的**,生前种种清醒的神识,恐怕已经不复存在。
无论怎样看,都不是万鸟归巢。
然而庄白却眉头紧锁,弯腰从脚边拣起一块石子,向着树上打去。只听叶子哗啦作响,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庄白伸手接住,只见手中的是一只被打昏的大鸟。
“这是什么鸟?”施青并不认得,只是见这鸟羽毛斑驳黑亮,鸟喙尖利,好奇问道。
“红脚隼。”庄白眉头微皱,“‘鸠占鹊巢’里的鸠,就是这种鸟。”
“啊。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有个坏消息。”庄白将鸟又放回地上,不过向前走了两步,就听得身后有翅膀飞扑的声音,这鸟方才装死,此时振翅飞走了。
庄白神色凝重:“这真的是万鸟归巢。”
万鸟归巢能得此名,取的就是众魂归阵如同倦鸟归巢一般,巢中的鸟母是由阵主决定的,比如谢灵山,用的就是白鹤,而此阵中,施阵者用的是红脚隼。
鸟母之别甚大,即使是同一种万鸟归巢的法术,所创出的阵却风格迥异。
“啾,啾啾。”
星星福利院内,小朋友坐在床边缘,双腿荡来荡去,口中模仿鸟叫。
徐圆舟蹲在地上,给她换上干净鞋袜,用手时不时挡住,才能让这个小姑娘不乱踢。
但对这样的小孩子,他又没办法责骂,因为她的眼珠上蒙着厚厚的一层翳,是个盲童。
盲童与心心住在同一个房间,一直都是心心在照顾着,但是今天晚上,心心还一直都没有回房间。
“元元,你知不知道心心姐姐去哪里了?”徐圆舟问道。
他原本没期待会有什么回应,没想到盲童的眼珠一转,赤脚跳下床来,径直跑到窗前,伸出手摸索着拍了拍窗户。
徐圆舟顺着向外望去,没看到什么人。
盲童又开始“啾啾”叫起来,徐圆舟有些脑壳疼,她的声带没有问题,可不知怎么回事,很少听到她说出有意义的句子。
徐圆舟再次快速地向外望了一眼,楼下无人,房顶无人,对面的一片空地上也没有人影,他又关上窗子。
院长办公室内,红衣小姑娘坐在沙发上,食指点在眉间,似有怒色。
秃头男人最怕她露出这种神情,此时又掏出了手绢,在额头上胡乱地点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次是来负荆请罪的,“心姐,我……我确实是去找了,不是我偷懒,但是他们……确实不在了。”
男人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小心地推到茶几上,“说是八年前就不在了,车祸。在高速上被一辆爆胎失控的大货牵连,三个人当场死亡。”
红衣少女沉默半晌,才说道:“便宜了他们。”
这点沉默让男人的汗流得更多了,他说道:“也未必是便宜了,或许是大人知道您痛恨他们,就提前收拾了这三个人,帮您解决麻烦。听说事故很惨烈,三个人连人形都没有了,成了一团血泥。”
这句话说得让少女神色稍缓和,她道:“不错,一定是大人帮我的。”
“您帮大人试验万鸟归巢,早已是大人的心腹,大人自然是关心挂念着您的。”
男人找准方向就是一通马屁,显然令少女很受用。她虽面上不显,但仍多说了两句:“大人与我有恩,我尽心尽力难报其一。现在有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我们的动作,是时候把变数给抹杀掉了。”
“您是指……”男人的目光移向窗外,看向其中的某扇窗子,窗子里有个面容冷淡的长发男人。
“就今天吧,免得夜长梦多。”少女站起身,“你回去准备一下,这里我也待腻了,按照你的原计划,烧掉它,最后一单也就结束了。”
男人没想到她做决定如此随心所欲,愣了一下,随即道:“是。”
.
施青和庄白并没有在阵内容身太久,因为很短的时间内,他们还没来得及走出密林,曹欣悦的魂魄就有了溃散的迹象。
这是极不平常的,因为探魂阵本身就是个魂魄的大冰箱,在探魂阵内溃散,说明曹欣悦的魂魄一早就被做了手脚,如果因意外没能进入万鸟归巢,就会魂飞魄散。
担心被困在这里,施青他们决定还是先回去,结果刚刚出来,幻境入口就关闭了。
之后就是被带到警局做笔录,出来时又是深夜。
功亏一篑,线索到这里又断掉了。
“我们运气是不是不大好。”施青有些灰心丧气。
帮施青打开车门,庄白道:“至少知道了幕后的人在打万鸟归巢的主意。”
“也是。”施青疲惫地坐进驾驶室,头靠在方向盘上,感觉自己的右眼眼皮在突突的跳。
她迅速直起身,撕了块纸巾,贴在眼皮上,然后又趴了回去。
庄白坐在副驾,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晌,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她脑后的头发。
“好久没看到过徐圆舟了。”施青忽然闷闷地说道。
“怎么忽然提起他?”
“他看到我让他查的名单,居然一句话都没来问我。”
“不是把结果反馈给你了么?”
“这才不对劲!”施青坐直身子,“他没问我那是什么东西,说明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他才不是会无缘无故给我权限的人。”
“你为什么认为他知道万鸟归巢是什么?”
庄白一下就抓住了重点,施青:“因为……”
“因为他在异管局的这些年,一直在追查一件案子。”
“我的父母和徐圆舟的父母,都死在调查那场案件的中途。”施青望着悬挂着的车载挂件,慢慢说道:“那是八年前的事了,我当时眼睛出了点问题,爷爷带着我求医住院,他们是在那段时间里牺牲的。因为当时兵荒马乱的,爷爷慢慢把他们牺牲的事实告诉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去世很久了。
“后面的事我也是从徐圆舟口中慢慢撬出来的,他隐约提到过徐叔叔和徐阿姨眼里有同样的画面,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候,幕后人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庄白:“他现在的调查进度很可能已经到我们前面了。”
“没错。所以这才危险。”施青将眼皮上的纸撕下来,“如果现在发生的事情是当年的重演,那一定会死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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