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中,楚云江执笔抄写,一串串黑字落在宣纸上。皇宫内院不得嬉闹,楚云江犯了宫规,被罚抄。
他敢怒不敢言,思及表哥还在假山等他,便化悲愤为力气,疯狂抄写。
纸上的排头写着:凤求凰。
他疯狂在心中吐槽,又抄这个。忍不住抄写一半的时候,他抬起眼睛瞪看向一旁,霍司晟与胡西环正在对弈。
胡西环感受到了楚云江的怨念,侧脸过来。楚云江狠狠地瞪了一眼。
胡西环无辜耸耸肩,朝着霍司晟努努嘴:这是霍司晟的意思。
楚云江轻轻哼一声:谁信。
霍司晟会罚他点钱或者打几个板子,只有胡西环罚人的方式花样多。定是上次看出他讨厌抄写凤求凰,这次故意又来恶心他的。
他低下头专心抄写,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往假山那处看。
霍司晟举着棋子,眼睛在楚云江脸上扫过。
目光落在,楚云江眼皮底下的青黑,像两只黑虫伏在上面:“你昨晚没睡好吗?”
想着怎么带碧如意离开的事,想了一整宿,当然睡不好啦。
但,楚云江厚着脸皮对下棋霍司晟的道:“昨日一晚上都在为碧如意默默诵经,现在好累,头也很晕啊。”
霍司晟居高临下投下目光:“嗯。”
······
就不能看在他晚上辛苦的份上免掉一些处罚么?真无趣,楚云江腹诽,但语气却万分高兴:“属下还能坚持半个月。”
霍司晟不明意味弯弯嘴角吗:“不必,明日随我出宫。”
明日出宫吗?
楚云江有种计划被骤然打乱的错觉,他忙追问:“明日是有什么安排吗?”
霍司晟不紧不慢道:“明日你带上碧如意随朕去宝华寺祈福,你把碧如意交给主持就成。”
带碧如意出宫!!!
楚云江的眼睛亮如星昼,太好了!
他正愁皇宫里难以将碧如意带离,皇宫外就容易多了。
明日他安排宣国暗卫潜伏在宝华寺的四周,届时他闹出点动静,制造混乱,趁机将碧如意带走。
而他自己也可一起逃之夭夭。
太顺了,顺的有点不真实。
楚云江掩下心中欣喜,装出满怀担忧,谏言道:“碧如意乃重宝,上次魏国刺客跑了两个呢!带出皇宫,太不安全了。”
霍司晟:“禁言。”
楚云江:“碧如意太贵重了,属下不能带出宫,不如···您还有仿造的碧如意吗?属下要不带那个去吧?”
霍司晟:“朕自有考量。”
楚云江扒在霍司晟轿撵上,一双眼睛殷殷切切:“您一定要带碧如意出宫吗?请陛下三思啊!”
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自然没有能说动霍司晟,本来他也是装的。好一会,他端起忧国忧民的表情道:“陛下执意如此,那明日能否允许属下寸步不离的守着碧如意?”
霍司晟望着楚云江,不说话,楚云江后脖子发凉,心虚的扣了扣轿撵的杆子,难道霍司晟怀疑什么了吗?
许久后,霍司晟缓缓道:“可。”
楚云江得到满意答复,便开始奋笔疾书抄写了一下午,罚抄完毕,他把纸张交给霍司晟过目。霍司晟如老夫子逐字逐句的看过一遍:“你最喜欢里面哪一句?”
楚云江是个木得感情的抄文机器,抄写很多遍,但都是走笔不走心,一句完整的诗都记不住。霍司晟可把他难住了,他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
霍司晟见他如此,神情略有些淡,起身与胡西环离开。楚云江目送霍司晟身影远离,留在御花园晃荡两圈,趁着没人注意便遁去假山内。
这里是皇宫到处是熟人,楚云江不敢耽搁太长时间,三言两语提到明日带碧如意去宝华寺祈福的事,让童玉山和蓝翼准备好。
离开假山,楚云江眺目看眼这座规矩森严的皇宫,说不得,笑不得,闹不得,比牢子都监管得紧,这让自在惯的楚云江生不如死。
想到明日就可离开这鬼地方。
他心里的喜悦快溢出身体来。
-
寺庙分为官寺和民寺,宝华寺属于官寺中最高级别的国寺,供皇亲国戚祭拜供奉。它建立在在皇城郊外的最高的山蒙山半山腰。
皇宫到蒙山约莫需两个时辰。
楚云江捧着装碧如意的檀木盒子,靠坐在车窗边上,沿途的风景一幕一幕进入眼睛,拿到碧如意第一晚,忧愁得睡不着,拿到碧如意第二晚,高兴得睡不着。虽说有两夜没有睡好,但他的精神高度兴奋。
这次出行属微服私访,带的人贵精不贵多。
跟随的护卫也就二十来个,并不是皇宫侍卫,而是胡西环手底下的龙卫。龙卫随胡西环上阵杀敌,出生入死,一个能顶十个。
宝华寺殿宇耸立,四周拱卫苍天大树,浓荫落在金黄琉璃屋顶。
马车停在寺庙大门口,一座古朴石牌坊架在门口,牌坊历经风雨上面有了些许裂缝和青色苔藓,匾联处写着宝华寺三个字。
石牌坊后设置长长的阶梯,直通到凌霄宝殿。寺庙里的僧人提前得知消息,站在阶梯的两排迎接他们的大金主--
霍司晟。
宝华寺是煌国第一寺,寺庙中的师傅们大都红光满脸,肥头大耳,一看就是霍司晟拨的钱多,养的好。
楚云江跟着霍司晟走上台阶,先进入天王宝殿。霍司晟在殿中扫一圈,便抬脚出门,看样子并不打算跪拜菩萨。
是个不信鬼神的。
楚云江还未出门,趁着霍司晟不注意,抱着盒子,转身悄悄的对着金身四个形态迥异的天王,虔诚拜了三拜,默念愿望:
保佑我今日能将碧如意安全带走。
转身便看到霍司晟正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他道:“求它不如求朕。”
“陛下所言极是。”楚云江心中哂笑,真够不要脸。
天王殿再往上走便到凌霄宝殿,也就是今日的主场。霍司晟去了寺庙厢房休息,而楚云江去凌霄宝殿给碧如意祈福。
凌霄宝殿中只供奉一尊如来佛,身躯三丈高,浑身抹上金粉,金光闪闪。楚云江将檀木盒子放在如来佛身前的神龛上。
就近找了一个蒲团跪下。
百来个僧人,诵经持续一天一夜。
庙里的副主持嘴唇嗫嚅几句,低声说:“这是主持的位置。”但碍于楚云江是陛下带来的人,到底没有驱赶。
楚云江自然知道这个位置不是给他的,但,他今日策划着要带碧如意离开,离得太远了不方便。
梵音入耳,庄重而神秘。楚云江对此一个字都没听懂,这并不影响他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碧如意就在眼前,闭眼的次数都要克制减少,免得一睁眼东西飞了。
听了个把小时,楚云江小声吐槽,大和尚乱念吧,听得人昏昏欲睡。午后,他忍不住长长的打几个哈欠,慢慢神思困顿,头像小鸡啄米,一栽一栽的,跟着诵经声在点头。
副主持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太不尊重菩萨了。
凌霄宝殿里的众僧侣并未注意到,大雄宝殿靠后窗边,站着霍司晟与胡西环。
巨大神像底下最前蒲团上,跪坐着一只小小的影子。他背脊弯成优美的弧线,手放在前胸。跟着诵经的木鱼声,头一点一点。
像小鸡啄米,带这些懵懂可爱。
胡西环夸奖道:“小孩真虔诚。”
霍司晟盯着楚云江后脑勺上时隐时现的发簪:“不,他在打瞌睡。”
胡西环脸上写满不信:“臣进去看看。”
霍司晟不可置否,解开身上披风,交到胡西环手中:“一起带去。”
胡西环摆摆手想拒绝,在霍司晟一个眼神扫过来时,顺从的接住披风,挽在手臂上。不过片刻,他走到楚云江身侧,看着阖上眼睛的楚云江,微微的讶然。
随后,将披风盖在他背上。
楚云江或许察觉什么,双手一伸,拉了一手,把头埋进披风,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在所有僧人惊呆的眼神下睡了!
副主持起身,伸出手欲要摇醒楚云江。
胡西环半道将手拦下,指了指披风上的绣纹,五爪金龙。副主持吓得一个哆嗦,缩回蒲团,冷汗涔涔的念经。
盖好披风,胡西环回到霍司晟身边:“陛下,臣叫他去厢房休息?”
霍司晟:“他不会离开。”
胡西环脑海浮现一个场景,小屁孩拍着胸脯表忠心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信誓旦旦一定要在大雄宝殿,为碧如意祈福。
夜班三更,诵经声不断。
楚云江伸了个拦腰,从披风中钻出个头,四周的梵音将他围绕。他打了个激灵,暗恼怎么睡着了,抬眸看向神台,碧如意在烛光下,泛着莹莹的碧绿光。
东西还在,太好了。
肚子咕噜喊叫,一天没吃饭,催促楚云江觅食。但,出门是不可能出门的。楚云江看到神台上摆放了几盘贡品,松子百合酥,糯米软糕,橘子凉水(类似橘子汁)。
收回目光,看眼四周的僧侣,他们半垂着头,一直在诵经。念了一天,口都不渴的吗?
楚云江悄悄的起身,窜到神台前,摸了几块糕点和一杯凉水,回到原位置。他小心的抬头看,僧侣们竟没有一个发觉的。
他将披风往上拉拉,瞥见了上面的五爪金龙,心中一阵讶异。霍司晟什么时候来的?他抬头看向几个窗户,那里空无一人,霍司晟不知什么时候来,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夜里凉,他拢了拢披风,捧着一块酥咬下去。
“咔擦”
在僧侣们的诵经声中格外明显,楚云江顿时心虚起来。
有几个靠近的僧侣都小幅度抬起了头。副主持更是目带谴责,想要起身制止楚云江这种极端不尊重菩萨的行为。还未开口,主持就不动声色拉住副主持的衣摆:
这些都是陛下派人送来的,虽然没有明示,但意思很明显,就是给楚云江准备的。
副主持一股愤怒,就被喷凉水熄灭了。
其他几个僧侣,也装聋作哑继续诵经。
楚云江等了一会,发觉僧侣们没有被他打扰,他开始毫无顾忌的咔擦咔擦吃糕点,喝橘子水。
边吃边便忍不住夸赞,这些僧人真专心呐。
副主持: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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