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夜。
空气中的水汽很重,浓稠似墨的黑暗弥漫着朦朦胧胧的雨雾,廊下悬挂用作照明的灯笼早已洇湿,向着黑夜散发淡淡的冷光。
白书宁垂首静立于院中。
虽未执伞,素净的衣衫却从未沾风雨,她状似恍惚模样,低眸看着地面,无数残叶落花败满庭。
忽而,她转过身,目不转睛地望着身后的前方。
茫茫夜色,万籁俱寂。
白书宁的视听极好,隐隐约约可见可闻些许。
她随之身形一动,慢慢迈步向前,探寻的视线穿过薄雾弥漫的长廊尽头,目光所至处依稀看到古木参天,树影幽幽,给人一种寂静深沉之感。
古色古香的庭院正中央有一处庄严肃穆的房宇,透着古韵的大门敞开,房内正有烛火照耀,同时交织一起的杂声浅浅入耳,令她莫名感到一股隐隐的抽痛。
难不成这里是……
想到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同时一股浓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白书宁立刻变换步伐,循声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跑过去,待近些一看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韩氏家祠。
白书宁皱眉,心底一沉。
既然是家祠,那么此地便是供奉先祖神位,亦是韩氏整个家族血脉和族姓的至高荣耀所在。
以韩氏历代的功勋,定然是令闻广誉,福蕴华堂,如此庄重肃静的场所,自然让人想要瞻仰一二。
可白书宁此时没有这样的心思,反而神色紧张,心跳越来越急,提起裙裾抬步上台阶,然刚站定于祠堂外。
“混账!”
迎面一顿怒不可遏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来,令她的脚步倏地停住。
她站定抬眼一看,祠堂内烛火明亮,众多牌位前香箸燃着,四周焚香浮荡。
有两道人影,一跪一站。
正是韩书宁与韩不离。
“我怎会养出你这个不孝女!身为韩家长女,理当以身作则,率先垂范,没想到竟同那些后宅恶夫一般,使心机,耍手段,心肠如此歹毒!目无尊长,残害手足也就罢了,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现又对继父这般污蔑,无凭无据倒打一耙,祖宗家法你全都忘了么!”
话落,韩不离怒目圆睁,气得来回踱步。
忽然她带着满腔怒火,一转身,拿起供奉桌上的竹节鞭,高高扬起的瞬间划破冷寂的空气,发出短而快“咻”的一声尤为刺耳,直接朝着韩书宁挥去。
“不要!”
白书宁见状,猛地瞳孔骤缩。
竹节鞭,外形呈竹节状,其鞭长四尺半,通体为铁制。
韩氏向来家法森严,此鞭是韩家世代对触犯家规家训最严重的惩戒。
这韩不离是一介武将,正值壮年,强劲有力,这一鞭子下去的后果可想而知。
白书宁意识到不对那刻,就快速迈一大步跨门而入,整个人一闪即瞬,只见她的衣摆拂过门槛扬起一个高高的残影。
就算她再快,然而却是无用。
白书宁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下意识抬手去挡,直到迎面挥来的竹节鞭从她的手穿透而过。
“啪——”
清晰的鞭打声响彻整个安静的屋子,重重地充斥白书宁的耳中,好似紧紧刮擦着耳膜,震得她心尖一颤。
心惊不已的白书宁目光迟缓地看着四周,站在屋里至今无一人发觉,甚至从她们身旁经过,也不曾有人朝她看一眼。
白书宁倏然回过神来,无奈地慢慢放下手,只有揪着心注视跪地一言不发,容貌绝佳的清瘦白衣女子。
韩书宁挺直背脊,不卑不亢,双膝跪于祠堂桌案前,半垂着眼眸,可面上的气色看起来很虚弱,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下。
同时仍伴随着处于暴怒中韩不离一顿不断的怒斥,继续挥着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她的后背。
鞭子数次落下,衣衫已破染红,清晰可见血肉。
韩不离出手的力道可想有多猛烈,很快后背的白衣被血迹染成了一片狰狞的猩红。
而韩书宁微皱着眉,鬓边青丝已湿,依旧巍然不动,笔直如竹。
白书宁见此,眼眶渐红,静静地看着祠堂跪地遍布血痕的女子,鲜血的腥味弥散在空中,顷刻间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养育之恩大于天,韩书宁如此安谧承受鞭打,令白书宁心里宛若被千斤巨石压着,难受至极。
她闭了闭眼,再也忍不住将头侧向一旁。
韩不离扫了一眼韩书宁的后背,将刚刚扬起的手放下来,喘着粗息问:“你可知错?”
“错?”
桌上的烛火微晃,女子身形终于动了。
“何错之有?”
她慢慢抬眸,缓缓启唇,出口的话语犹如戛玉敲冰。
白书宁闻声掀眸,慢慢地回过头来。
韩书宁白净的额头上涔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神色一如往常那般平静。
“韩氏祖辈忠君护国,世代戎马,守万里河山,保八方安定,我韩书宁此生身为韩氏后人,已是人之幸事。祖宗家训时刻牢记在心,笃之于行,书宁从未敢忘。我承认,我确实不喜陈氏的作为,但并未想要害他。”
韩不离阴沉着脸,气得提高音量反问,“没有想要害他?做错事还敢狡辩!那你继父腹中的胎儿又是如何没的?早些年他生下宛儿后伤了身子,致他很难再有为人父的机会,如今以他这个年纪好不容易再怀上,难不成他不惧高龄之危、甘受丧子之痛,同府里的下人冤枉你不成!”
“衾影无惭,屋漏无愧。”
韩书宁眼眸微微动了动,膝盖跪地犹如针刺,已经痛得麻木,“这么多年来,女儿心性如何,难道阿娘就一点不知悉?还是在您的眼里,女儿的为人就是如此不堪?”
祠堂内的灯火明亮映出她无奈与苦涩的神情,几缕凌乱散落的乌发覆在脸颊旁,令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无声的悲戚与孤寂。
“……”
韩不离明显面色一僵,暗暗咬住牙根没有说话,却隐隐加深力度攥紧鞭子。
夜凉如水,跪地已久,韩书宁抵不住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几声。
站立人的沉默未语,与刚刚连续不断的责问相比,她心里已了然。
没有回答便是回答。
韩书宁盯着面前唯一令她感受暖意的烛火,又道:“伤人者自伤,害人者自害。您刚刚所言,事实本是如此,陈氏执掌府里中馈多年,宅院上下都由他说了算,那些仆人早就看眼色行事惯了。至于…..陈氏小产是人为还是意外,我只能说善恶之报,如影随形,皆是他该自己承负的,您为何不相信?”
韩不离神色冷漠,却言辞激烈,“相信?你要我如何相信!陈氏为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早年间外敌突袭我国朔北边境,你祖父在此期间突发恶疾,而我军务繁忙,不得不领旨出兵,这个家若不是有他在辛苦操持,替我分忧分劳,我怎能在外安心带兵打仗?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持家有方,府里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在外惹出是非……”
韩不离说到这,面容骤然变得格外狰狞,拿着竹节鞭怒指向韩书宁。
“反倒是……就连你虽非他亲生,但尽其长辈职责,从未有失公允,薄待过你呐!身为子女要孝顺,这鸟兽尚知哺乳恩,韩书宁你连对长辈都不敬,又要敬何人?”
敬何人?
她最想敬的人,却早已不在人世,这会儿胸腔之间溢出的酸楚与哀痛难抑制。
韩书宁语调怆然,喉咙涩得发疼,“陈氏手握府里中馈,理当为您分忧,这是他为人夫的本分与职责。他是您的侍夫,可并非我生父,对我何来长辈之责?既无养育又不是血亲,对他又何需孝敬之情?”
“住口!你……你岂有此理!”韩不离面色铁青,忿然作色。
韩书宁冰冷的手指攥握成拳,又继续道:“母父铸我血肉,幸得此人身。敬祖父,敬您,敬于我有养育恩的血亲,而我韩书宁这辈子,今生今世只会有一位父亲。”
韩不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我发夫早逝,再纳一房,皆是情理之中,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是三夫四侍!我知道这些年你虽不说,但一直对我纳侍夫心有不满,可我告诉你,我韩不离才是一家之主,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韩书宁,但你不要忘了……我夫郎、你亲生父亲是因何而死!”
音落瞬间,韩书宁面上顿时煞白,变得毫无血色,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击中,此时耳边一片嗡鸣。
“你亲生父亲是因何而死!”
这话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剑重重地直捅韩书宁的心窝里,她整个人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书宁此刻亦如感受极大的痛楚,好似被撕心裂肺那般,四肢百骸连同血液被一股无形的刺痛宛若荆棘藤蔓紧紧缠绕。
看着眼前发生的场景,一旁的白书宁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酸,视线渐渐模糊一片,各种滋味涌上来。
世间有太多数不清的是是非非,无论对错,有口皆可出言辩驳。
可唯独这件事,无法说什么,任谁只要微微一碰,地上跪着的那人就会疼得痛不欲生。
此事,非生命终止不可改。
其实这么多年旁人如何议论,韩书宁一直都知道,也埋在心里,伤人之言似刀若箭,完好衣衫下,早就伤痕累累。
可身体发肤受之血亲,当初父亲不辞辛苦十月怀胎,最后不惜命地生下她,她怎会因别人三两言语,轻易伤害自己的身体,愧对父亲生育之恩!
所以韩书宁要努力活着,哪怕常年待在府里,望着庭前之景四季更替,哪怕每日都要喝下数种苦涩的药汤。
……这些她统统不在意。
直到至亲亲口说出这句话,换言之若不是她,父亲就不会死。
就这样被无情且彻底地撂在明面上,这份至亲带来的伤痛太疼,也太重了!
她再也扛不住了。
原本挺直的背脊一弯,韩书宁蓦地颓然跪坐,紧紧捂着胸口愈渐喘不上气来,就像掉进深潭溺水般无法呼吸。
一瞬间泪流满面,难以遏制地失声哽咽起来。
一切都怪她......她不该活着......
韩不离视若罔闻,微微抬起下颚,语气依旧冷峻,“我们母女一场,这么多年自问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自幼患痼疾,还能活到至今,是我派人四处寻名医,用稀珍昂贵的药材一碗一碗汤药续你命。府里上下人人皆知,你身体时好时坏已是常态,科考那次未能事如己愿,只能说天意已定,要怪只能怪你自个命该如此!”
此言一出,韩书宁面色更加惨白,整个人犹如失魂落魄般,身体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摇摇欲坠。
韩不离见此,态度淡漠不为所动,似乎又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浓浓的厌恶与鄙夷。
“凡事无风不起浪,在外生出那般龌龊事,不要认为我一直未对你家法处置,就以为我什么不知道!不念母父恩,不记长辈情,反起了害人之心,又漠视祖训 ,我韩氏好歹世家名门,若是因你这般行径,又致使家宅不宁,这要是传出去,让家族长久以来的颜面何存!”
字字含怨,句句带刺,韩书宁此刻心如刀割般。
回顾过往,自幼到大母亲同她说话清晰可数,哪会像今日这般长篇大论,难受得默默将头垂着更低,犹如被宣判罪责的犯人。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韩书宁,你还是嫌韩氏的脸面不够难看么!”韩不离越说越来气,怒喝道。
欲又一记鞭子抽来,瞥了韩书宁后背的染血衣衫,临时改了方向,狠狠地朝着一旁空地抽去,发泄着压制已久的怒火。
“你若此刻醒悟,向继父诚心道歉,今日之事也就罢了。我现在再问最后一遍,韩书宁,你到底知不知错?”
韩书宁感恩母父的养育情义,不做任何忤逆之举,愿任由母亲责罚不反抗,但并不代表莫须有的罪责她一同承受。
她抬眸与韩不离直直对视,颈侧青筋微凸,掷地有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无过错,无需悔改,是陈氏有罪。”
“混账!休要无端迁怒他人!”
韩不离愣了一瞬后,见她依旧顶嘴,怒气更甚,大声一呵:“嘴倒是硬得很!今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还矢口否认!害继父丧子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亏你读了这么多的圣贤书,就是教你这般不忠不孝、强词夺理,我看你读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他若有心害你,那证据呢?你口说无凭,谣诼诬谤他人,这害人之言你就怎么好意思轻易说出口!”
话一落地,屋外忽然风声起,丝丝凉意袭进来,屋内烛火晃得厉害。
“证...证据......”
她含泪自语,神思恍惚。
韩书宁此刻如无辜的小孩儿,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通红的眼眶无声地流出一股清泪,沿着脸庞不断往下淌。
她悲切的目光中带着决绝,嘶哑的声音发着颤,“我生不辰,正逢子夜,听说那日夜里雨……雨下得很大,您可还记得?”
白书宁一听,深深拧眉,忍住心头泛起的激荡。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声如冷玉清霜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听得出有几分淡淡的自弃。
那双漆黑干净却又饱含热泪的眸子望着韩不离,看似在等待一个回答,却好像已经看穿了对方的一切。
此话一出,韩不离身形猛然一颤,嘴角微微抽搐,脸上的怒色因为这句话短暂消失,近乎失神般望着她。
这句话对韩不离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炸耳。
被韩书宁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还是因为她说得那句话,似乎被戳中了痛处,韩不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拿着鞭子的手抖了一下,完全乱了心绪。
这张脸像极了她的父亲,韩不离回过神,蹙起眉头,握紧竹鞭,不自然地微侧过身避而不答。
可移开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前面供着的白晚君牌位。
韩不离猛然心头一跳,瞳孔不由放大,眼里的眸光开始忽闪,尘封久远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兰芷园。
一处卧房灯火明亮,屋里房门时而开,时而关,仆从们端着东西不断进进出出。
“啊——”
同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从房内传出来。
素有经验的接生公脸上的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直往下掉,瞧这情形也意料到什么,不顾双手沾满污秽,急匆匆地跑到屋外寻人,眼下事关人命他可做不了主。
眼下屋里主君正在生着孩子,因为始终迟迟不见生下,一直等候的老主君不久前一时急火攻心便昏倒了,派人请大夫来看看,也不知道这会儿身体如何。
府里到处忙得七上八下,偏偏这紧要关头主君这却无人守着,接生公无措急得拍手,不知如何是好时,眼一瞥恰好见到从外院匆匆赶来的韩不离。
“哎呀!韩将军您怎才回来?主君到现在一直未生下孩子,老夫可是什么法子都使了,实在无能为力。眼下这时候最是要紧,儿奔生,父奔死,与阎王就隔着一层窗户纸,您要快些决断,是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
刚来的韩不离脚步还未站稳,听到接生公这句话,整个人震了震,脸色几乎变白,用手扶着柱子稳了稳身形,惊魂未定道:“怎……怎么会这样?”
未马上得到答复,接生公焦急地催促道:“这男人生孩子可不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什么都会有可能发生。韩将军,这要是再拖下去,可就大小都不保,您倒是说句话呀!保大还保小?”
耳边全是男子的痛苦声不断传来,韩不离眼含不安地望着屋里人影绰绰。
“保...保大。”
“大”字话刚说完,就被一道情绪激动,泫然若泣的男子声音瞬间淹没。
“保大!保大!一定要保住大人!”
接生公听声,望向来人,原来是老主君来了。
见父亲脸色苍白,由仆从搀扶过来,韩不离立刻迎上去,担忧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啪——”
老主君手一挥,狠狠朝着韩不离的脸扇了一耳光,不顾及任何颜面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我不是你父亲,我没有生过你这个混账!现在还知道回来,你这个妻主怎么当的,事到如今还在我面前丢人现眼,给老夫滚一边去!”
韩不离被扇得有些懵,直到感受脸上火辣辣疼,但自知有愧,低头忍着痛挨训。
在一旁看戏的接生公一脸讶然。
老主君不顾身体欠安,快步来到接生公面前,刚醒来就听到要保大人还是孩子,回想起来自己已逝的哥哥,又急又怕。
老主君眼眶湿润,毫不犹豫带着命令语气,“孩子没了可以再有,可人没了就真没了,去!无论如何给我保大人!”
“是,是,我这就去。”
接生公被老主君突然亲自掌掴韩将军这架势给吓懵,好在立刻回过神来,这一对比下来还是老主君行事果断,颇有女子的英气有势,不愧是将门当家主父。
可屋里躺在榻上的白晚君心意已决,宁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终于在子夜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色。
而白晚君双眸充满血丝,额前鬓边布满汗珠,墨发与衣衫湿透,苍白疲惫的面容蒙着一层濒死的气息,气若游丝。
弥留之际,他眼含爱意地看了一眼襁褓中自己的孩子,艰难地抬手轻抚孩子的脸庞,额蹙心痛道:
“这孩子转世投胎今生与我成了父女,这便是上天给的缘分,奈何父女的缘分尚浅,可怜了这孩子。我这辈子别无所求,惟愿此生所有的功德佑我孩儿无灾无难,一生无忧安乐,此生足矣。”
字字真切,舐犊情深,屋里的所有人都闻声落泪。
那一夜。
大雨如注,淋漓不断。
此时屋外大风拍窗,兀地咿呀作响,韩不离被惊了一下,蓦地清醒过来,突然手再次一抖,竹节鞭没拿住,“当”的一声落地。
这一刻韩不离脸上涌现的情绪难掩有些激动与慌乱,好似受到什么刺激,胸脯激烈起伏。
韩书宁似乎也感受到什么,她双眸通红似染血,双手用力紧紧地抓着衣衫,心痛如绞地亦看了桌上供奉的父亲牌位。
她生父却死,无喜只有悲。
最后她敛了敛眼眸,带着愧意慢慢地收回痛苦的目光。
此刻祠堂内沉寂无声,气氛凝重悲抑。
房外骤然雨势渐起,夜里升起的白雾更浓了。
“主上!主上!”
一道急促踩着雨水的脚步声响起,打破祠堂里的安静。
一位仆从撑着雨伞匆匆赶来,奈何风雨交加,就算打着伞,还是雨落满身,处处沾湿。
他收着伞,刚上台阶准备说话,一抬眼见到眼前此景,整个人霎时就傻愣住,一脸难以置信的惶然,到嘴的话硬生生被咽了回去。
韩不离本就心绪纷乱,被他这么一喊,刚想出口骂爹,一看到来人,这脸色微微缓和。
“还杵在这干什么!哑巴了?说话!”
虽放大音量,可声音明显不稳。
仆从被吼得回过神来,知道主上正在气头上,低着头小心翼翼道:“侍...侍君他刚刚身体又出现不适,请您过去看看。”
韩不离一听脸色就变,抬步就要离开,可刚没几步又停下,垂眸瞥了一眼韩书宁,闭目了片刻,状似疲倦地叹息一声。
“忠孝仁义是祖训,亦是世间人道,不管有什么理由,害人之心不可有,损人利己之事不可做,今日在祠堂领罚后,便去老庄园思过。”
话毕,韩不离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祠堂。
孰轻孰重很明显,母女之情不过尔尔,亦或从未有。
在她与陈氏之间,这是选择弃她。
又或者是再一次。
亲眼目睹一切的白书宁不由紧扣手指,转眸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人。
女子惨白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嘲笑,浑身冰冷似坠落万丈寒窟,周围就像有无数看不见的野兽朝她撕咬着,疼得她瑟瑟发抖,颓然伏地痛苦蜷缩着瘦削的身子。
“阿爹……阿爹……”
她低声啜泣。
终于犹如决堤而来的泪水含着悲痛与绝望夺眶而出,仿佛碾碎了眼里的眸光,所有的光影一瞬间黯然。
此时房外夜色深沉,处处雾霭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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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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