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回千金谷后，长老们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但他们连为爱徒哀悼的时间都没有，又要去应对魔族的下一波冲击。

结界快受不住了。

沈英向大家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大家都没什么表情，对于这一结果早有预料。

精英弟子身陨这件事对他们的打击太大，导致他们似乎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

“一个个摆着张臭脸干什么，要哭滚出去哭，让那些个魔族看看你们的骨气，也省得来碍我的眼！”

沈英骂完就将自己锁在了屋里，整整一天后，她才主动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她的院子里，站着一群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清河站在最前面，换下了一袭白衣，穿上了一身黑衣窄袖短袍。

“想了想，我实在不愿意穿千金谷的衣服杀人。”

在他身后，是唐冶等人，也都是一身黑衣。

“你们这是做什么？”

清河笑了笑，“自然是同你一起抵御魔族，小辈们都上了，我们这些老的总躲着也不怕别人笑话。”

唐冶点头附和道：“我这身老骨头，再不动动就要废了。”

他没有忘记，当年被逐出师门，万人追杀，是千金谷收留了他。

千金谷的其他长老们亦是如此，都是被自身宗门放弃的人。

千金谷在他们心里，早已成了他们的家。

一位小弟子踉踉跄跄跑过来，中途还狠狠摔在了地上，但他顾不上疼痛，瘸着腿跑过来。

“谷主，结界破了！”

沈英点了点头，“送他下午休息。”

紧接着，她对在场的清河众人说：“如今千金谷遭难，请诸位随我一起，诛杀邪魔！”

唐冶手中饮血刀已经出鞘，“区区邪魔，我一人足矣。”

清河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头，“我说唐二，你能不能不吹牛，用得着你动手吗？”

“就是。”一旁的红衣女子附和道。

她虽然头发花白，但肌肤却是罕见的白皙紧致，看起来就像双十年华的少女。

唐冶本想骂，但这女子一附和，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怀玉，这么多人，还是你的话他最听。”

有人打趣，崔怀玉笑得眼睛弯成一泓月牙，也不反驳什么。

沈英看着面前的这些老友，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千金谷有诸位，是我们的福气。”

崔怀玉眉眼微挑，“什么你们我们的，难道我们就不是千金谷的？那些邪魔杀我爱徒，我今天必要手刃他们，为我徒儿报仇。”

钟灵儿走过来时，恰好听到这句话。

看着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掌老师伯们，她瞬间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

沈英看到她，对众人笑了笑，“容我跟她说几句话。”

她将钟灵儿唤到身前，解下腰间的双鱼衔环的玉佩递给她。

这是谷主玉佩，见玉佩，如见谷主。

见钟灵儿不接，她将玉佩直接塞到钟灵儿手心，“千金谷，就交给你了。”

她说完，转身，背影决绝。

钟灵儿看着她的背影，深埋在识海深处的记忆突然浮现，那道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她张了张口，良久，喊道：“娘！”

前面的背影一顿，终是没有回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钟灵儿才收回目光，往他们的反方向跑去。

她第一时间将千金谷剩下的人召集到了一起，这些人大多是年老的妇人和孩子。

其他人，都随着沈英一同走了。

他们脸上没有哀戚，深知只有活下去，才是对其他人的交代。

钟灵儿带着他们一路往南走，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便是远在皇城的钟离君泽。

她别无他法，只有人皇之气笼罩的皇城，才能庇护这些人。

这些老妇人和孩童大多都是凡人，没有灵力修为，跋山涉水数日后，许多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这一倒，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于是，从千金谷逃出来的人，又少了一半。

钟灵儿带着剩下的一半人，日夜兼程，终于在一个黎明破晓之日，抵达了皇城。

城门口，一身男装的钟离九思站在城墙上，与她遥遥对视。

钟灵儿拿不准她的心思，其实说白了，她们之间没有人情利益纠缠，钟离君泽大可以不必帮她。

良久，城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城门内缓缓驶出，来到了钟灵儿面前。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车帘，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灵儿！”

钟灵儿看着面前俊美妖异的男子，不太确定地喊道：“凤羽？”

凤羽点点头，看着她的脸，再将目光落到了她身后的一行人身上，“上车，我带你们进城。”

“多谢。”

她并未上车，而是转身几步走到了千金谷众人身边。

凤羽知道她什么意思，他对前面的车夫吩咐了几句，从车上下来。

过了一会儿，车夫挥舞着鞭子，驱赶马车掉头驶入城内。

钟灵儿抬眸，杏眸平静地看着他。

“吃多了，下来消化一下。”

路上，凤羽简单地问了一下她的近况，见她满身疲惫，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城内走了一会儿，凤羽将她们带到了一座豪华的府邸，望着上面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凤府”二字，她感叹道：“看起来，你在皇城过得挺好。”

凤羽笑了笑，没有接她这句话。

“以后这座宅子就是你的了。”

钟灵儿：“那你呢？你住哪儿？”

凤羽指了指远方那红墙绿瓦，手指抵在唇边，二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钟灵儿没有再多问什么，她道了谢，带着一行人住了进去。

凤羽没有跟着进去，他双手背在身后，无视别人偷偷打量他的目光，缓缓向前走着。

走到一半，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片刻后，钟离君泽掀开帘子，朝他伸手：“上来。”

凤羽眉眼低垂，并没有动作。

喧闹的大街上，他们这一举动格外引人注目。

钟离君泽皱了皱眉，“凤羽，听话，上来。”

凤羽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就像宝石蒙了尘，没有一丝光彩，他就这样与她对峙着，良久，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回宫的路上二人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沉默从宫外一直延续到了宫内。

下了马车，钟离君泽抓着凤羽的手一路来到了自己的寝宫，自皇都回来，凤羽都住在这里。

一回到寝宫，钟离君泽就将他猛地扑在门上，张嘴用力咬住了他的喉结。

听着他痛苦的闷哼声，她心里的气才消了一些。

她松口，满意地看着他喉结处的红痕，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

“凤羽，你乖一些。”

凤羽低下头，无声地看着她。

她的手抚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眼眶泛红，一滴泪滑了下来。

凤羽那双如死水一般的眼眸终于有了丝神色，他叹了口气，食指擦了擦她的脸，“我不会离开你。”

“你说，你不会离开十七。”

“我不会离开十七。”

钟离君泽满意地弯起眼睛，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她张嘴，凑近他泛红的喉结，“凤羽，疼不疼？”

凤羽刚想说不同，突然浑身紧绷。

钟离君泽轻轻对着那处吹着气，热气喷在他的喉结，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她仰着头，故作天真道：“凤羽怎么不说话？”

“没有。”

凤羽长呼一口气，压制住身体的异样。

“什么没有？”她笑得狡黠，故意在那里舔了一下。

一声闷哼之后，她被人横空抱起，下一秒，跌进了柔软的床褥之中。

一室春色，自门缝钻出，让路过的宫人都羞红了脸。

……

钟灵儿在府中带了数日，终于等到了千金谷的消息。

魔尊率军攻占千金谷，谷主沈英及十位长老战死，以灵剑派为首的玄门中人前往支援，最后力破魔军。

魔尊永夜下落不明，千金谷覆灭，这对修真界是一个噩耗。

为了祭奠千金谷，灵剑派提出半月后举办一场丧典，届时，各大宗门都要派人参加。

地点就在灵剑派。

钟灵儿偷偷潜入皇宫，对凤羽说了这件事。

“你要去。”凤羽肯定道。

钟灵儿点头，“我想请你帮我照看他们。”

“小事，我到时候派一队兵马日夜在凤府外面巡逻。”

“不用，皇城有钟离君泽，没有人会伤他们。”

“还是派一队兵马，稳妥一些。”

钟灵儿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凤羽，在这皇宫之内，永远不要让人抓住你的把柄，偶尔也想一想，别人会不会生气。”

她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

宫女的声音透过门窗传了进来，“参见陛下！”

钟灵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下一秒，殿门被从外打开。

钟离君泽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笑道：“怎么站着？”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今日下朝早，想来看看你。”

钟离君泽边说边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今日，丞相弹劾我，说我后宫空无一人，应该广纳贤才，填充后宫。”

“噢。”

凤羽低着头，心里有些烦躁，为何要同他说这些。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掐住，整个人被迫仰起头来。

“你没什么要对孤说的吗？”

她当了皇帝之后，跟以往也没什么区别，与人交谈时与极少用“孤”这个字。

凤羽眼帘微掀，沉寂的黑眸看着她，“你想要我说什么？”

钟离君泽被这个眼神烫了一下，收回了手，“孤的意思是，孤大婚之日，希望神君能做个见证。”

“凡人的事情，我从不掺和。”

凡人，凡人，凡人。

他张口闭口就是仙凡有别，明里暗里拒绝她，现在又拿这一套说辞来推脱。

钟离君泽眼底浮现一丝烦躁，但尖锐的话绕道嘴边，终是被她咽了下去。

对凤羽，她似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硬气起来。

她甩开衣袖，头也不回道：“就这样，成婚那天，我会派人来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