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好兴致。”
钟灵儿回头，就看到本应该被关禁闭的陆还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双眼微眯，语气戏谑，“当年同我喝了七天七夜，说是再也不碰男人了，如今他一出现，你就眼巴巴凑过去，钟灵儿，你是狗吗？”
钟灵儿抿着嘴，半天憋出一句，“汪汪。”
陆还：……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你怎么出来了？没碰到明曦？”
“碰到了，他问我我们是否认识，我一时兴起，就告诉他了。”陆还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我把他赶走了，他身份特殊，迟早会被宗玉发现，到时候想跑就来不及了。”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赶走他的。”
钟灵儿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她当了明曦三百年的姐姐，他有多犟，她再清楚不过。
陆还是怎么在告诉明曦真相的前提下将他赶走的？
他不得死赖着不走，拿刀捅都不走吧。
“我只是告诉他，三百年太长，我见惯了比他好看的人，已经不喜欢他了。”陆还耸耸肩，看起来不以为然。
“啧。”钟灵儿没想到是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不说我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告诉你，宗玉准备闭关。”
“闭关？”钟灵儿数了数日子，“不是武道大会后，你们要举办双修大典吗？”
“武道大会离结束还有将近一个月，最近这几日，凌霄峰半夜时常会有乌云笼罩，我猜，他应当又要晋升了。”
不过数百年，竟是要奔着成仙去了。
宗玉成仙，呵。
钟灵儿喉间溢出一抹讽刺，想成仙，做梦。
“如今，他几乎是修真界众望所归的第一人，只要说一句话，就有千千万万的修士甘愿为他赴汤蹈火，我们若要对他动手，必须先让他从这云端跌落，让大家清楚的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东西。”
陆还神情严肃，“所以你打算如何做。”
“前几日，钟离君泽给我寄了信，说北部灾疫，伏尸百万。”
“北部？”
“再往前，是魔界的不死界。”
在人界和魔界交界的地盘闹出了灾疫，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魔族做了手脚。
事实也是如此，钟离君泽派遣了术士前去查看，发现灾疫的源头是一处活水，在活水中挖出了数万魔晶。
魔晶是魔族的本体，被数万魔晶夜以继日的浸泡，这水想不出问题都难。
“仅凭魔晶和水源，只能将这次灾祸往魔族身上引，宗玉仍然可以美美隐身。”
“可刚好这么凑巧，这边刚发了灾疫，宗玉那边就立刻拿出了解药，同时，有证人曾看到过宗玉出现在北部，与魔尊永夜相谈甚欢。”
陆还：“那证人呢？”
钟灵儿顿了下，“被永夜杀了。”
陆还：“……所以是死无对证了是吗？”
钟灵儿笑了笑，“别急，这些只是宗玉所犯的诸多罪孽中的一个，我手上还有他大大小小上百件肮脏事。”
“可我们没有证据，如何让人相信？”
“那你还是不太了解这尘世中的普通人，人心惯会骗人，上一秒他还在崇拜你，敬仰你，说着为你肝脑涂地的漂亮话，下一秒他就可以因为一件小事怀疑你，然后推翻对你的所有信任，甚至亲自拿刀来捅你。”钟灵儿冷笑一声，“只需要在天下人面前证明他与魔族关系匪浅，那其他的事情自然都变成了真的。”
“那我们如何让他与魔族的关系暴露？”
钟灵儿戳了戳她的额头，将她按着头往后转，“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只见视野里凭空出现一位素白身影，与前段时间初见时在人前娇滴滴的模样不同，此刻她的赤眸里妒火不断翻腾，像是要把陆还吃掉一样。
“殊华。”陆还喊道。
殊华瞪了她一眼，旋身离去。
之后的几天，钟灵儿没再见到陆还，但她的消息都精准传到了她的耳中。
听说她又跟殊华吵了一架，把她的东西从凌霄峰顶扔了下去，还大言不惭地扬言有殊华没她，有她没殊华。
凌霄峰一时之间热闹极了，恰逢武道大会召开，各门各派的弟子们每天扎堆在凌霄峰，就为了吃他们三人的瓜。
陆还那边称得上是鸡飞狗跳，钟灵儿这边却是岁月静好。
她每天变着花样给学习时做吃的，毕竟话本子上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
而且谢道一不挑，吃什么都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每次都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恨不得连盘子都吃了，却没有一次停下来问她要不要一起。
就这样弄了半个月，钟灵儿实在没忍住，在他准备动筷子前拦住了他。
谢道一停下来，眼巴巴看着这些菜。
“我饿了。”
谢道一耳朵微动，歪着头，半晌说：“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等我吃完了，我会将碗筷洗干净了送过去。”
“不行！”钟灵儿拍的一声将面前的碗筷死死扣住，桌面摇晃了几下，终究不能承受，四分五裂。
谢道一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的饭！”
“……吃吃吃，饭桶！”
钟灵儿气死了，她都这么生气了，他第一时间惦记的竟然是他的饭？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她的脚步并不快，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耳朵一直在意身后的动静。
然而，身后没有动静。
更气了！
这往后的几天，钟灵儿都没有再去找谢道一，直到第七日，她走出屋子，一眼就瞧见了路过的谢道一。
谢道一咧嘴笑了笑，“钟姑娘。”
钟灵儿想关上门，那人却突然闪至她的面前，将门死死按住。
呵呵。
她用了些灵力，往前一推，轰的一声，木门炸成无数碎屑，稀稀落落撒了二人一身。
二人对视许久，从对方的眼眸中能看到彼此清晰的倒影。
谢道一嘴唇紧抿，半晌，突然破声，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哈哈哈哈哈哈，钟姑娘，你这个样子好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野猫。”
他边说，边自然的伸手想要拂去她脸上沾着的木屑。
钟灵儿干脆利落地狠狠拍了一下，“起开！”
那白皙如玉的手上瞬间多了一个红印，谢道一摸了摸鼻子，讪讪闭嘴。
钟灵儿看着他这个自然的动作，眸色微深，嗓音也不自觉低沉下来。
“你将我喊住，有什么事？”
谢道一：“刚刚有人来传信，钟姑娘的弟弟要刺杀宗玉，被人当场擒住，宗玉让人带话，这人你捞不捞？”
明曦……
钟灵儿上次见到他，是在七日之前，那时候见他的状态就不太对，她特意叮嘱他不要意气用事。
没想到他还真的意气用事，早知道她就不提了。
钟灵儿叹了口气，脚尖微点，神形如鬼魅，瞬间出现在了上空。
“钟姑娘。”
身后传来谢道一中气十足的呼喊，钟灵儿偏过头，“我去捞人，很快就回来。”
她抬步想上前。
“钟姑娘。”
“又怎么？”
背后迟迟没有回应，就在她的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身后才传来吞吞吐吐的声音。
“那什么，如今宗门都觉得我和你关系匪浅，都不给我送饭了，钟姑娘若是有空，能否顺手给我带份晚饭。”
又是饭……
钟灵儿指节捏的咯吱作响，忍了许久没忍住，朝他吼道：“不带，饿死你！”
……
钟灵儿提着长剑一路杀到了凌霄峰，正好看到明曦被绑在了石柱上。
在他面前，各门各派的弟子们围成了一个圆，对着明曦指指点点，隐约能听到“魔神”、“不详”、“残暴”这些字眼。
钟灵儿从众人头顶穿过，稳稳当当落到了明曦旁边，手中化出雪山剑，一剑劈向离她最近的胳膊粗细的银色铁链。
“铛”的一声，银链纹丝未动。
其他人见她这般行事，忍不住站出来质问她。
“钟谷主，你这是何意？”那人胡子花白，牛鼻子恨不得往天上捅，“你可知，此乃魔神。”
“谁说的，她分明是我弟弟。”钟灵儿嘴角轻扬，与那老头对视。
“我们亲眼所见，他对宗玉长老出手，用的乃是魔功。”
“你一把年纪了，看得清吗？”
“老夫虽说年事已高，可一双眼睛却是火眼金睛，断不可能会看错。”老头子一脸笃定。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成翁君乃是鼎鼎有名的千里眼，一双眼睛甚至能看出两杯水的区别，怎会看错？”
“是吗？”钟灵儿满不在乎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弟弟不是魔神。”
“你……”成翁君狠狠甩了一下衣袖，“乡野村夫，蛮不讲理。”
刚刚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殊华脸上闪过焦急，她咬了咬唇，“你这般胡搅蛮缠，怕不是心里有鬼吧。”
她说完，最后看了看，见众人像是如梦初醒般，纷纷附和她的话，她不由地挺起胸膛，一片正气凛然的样子。
钟灵儿挑眉，“关你何事？”
殊华噎了一下，“我只是秉持着公道，简单说几句罢了，谁知道有人心虚了。”
“公道？你哥哥带兵杀进千金谷的时候，也是秉持公道？”
钟灵儿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却冰冷异常，她说出千金谷的事情，任谁都不能说她一个不是。
主要是太惨了，好好一个千年大宗，愣是到最后不足百人，饶是今天，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殊华看着旁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轻咬红唇，渐渐红了眼，“千金谷之事，确实是我兄长做错了，既然你迟迟不肯放下，那我今日就把命赔给你。”
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喉间抵去。
“殊华！”
一声急吼穿过云霄，眨眼之间，宗玉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此场景，他眉头紧皱，“殊华，乖，放下匕首，到我身边来。”
殊华摇了摇头，开口已是已是泣不成声，豆大的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动人的模样让在场的众人的心都有些松动。
也不是她的错啊，永夜犯下的罪孽，为何要她来承担。
宗玉双眸牢牢锁住殊华，生怕她有下一步动作，在她哭的抽气的间隙，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轻易将她的匕首拿下。
殊华扑进宗玉怀中，哭着喊他：“阿玉，为何都要逼我，为何都要逼我啊！”
宗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双眸轻抬，寒光乍现，直直看向钟灵儿。
钟灵儿却不理他，上前一步，遮住了殊华头顶的阳光，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殊华见状，不安地往宗玉怀里缩。
钟灵儿勾唇，“你想死，不用亲自动手，同我说，我自然会杀了你。”
“钟灵儿！”宗玉打断她，“你不要太过嚣张。”
“我只是说个事实罢了。”钟灵儿掏了掏耳朵，一脸不耐烦的道，“别动不动就吼，吵到我耳朵了。”
“你……”
宗玉气得一时手上失控，掐得殊华惊呼一声，美眸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阿玉，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我要走，我想回家。”
她说到回家时，哭腔明显，一时之间说得宗玉心都化了。
“好，我带你回家。”
他将殊华打横抱起，想要走。
一把长剑横在他的面前，他看着长剑的主人，脸色铁青。
钟灵儿握着雪山剑，佁然不动，“一个魔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宗玉长老真是慷慨啊。”
“殊华从不害人，跟其他的魔族不一样，我以为这个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
怎么，钟谷主不知道吗？
钟灵儿冷笑一声，“她不害人，因她死的人可是一点都不少，而且，宗长老如今位高权重，却要亲自护送她去魔界，岂不是灭了魔族的威风？”
宗玉被说得有些烦躁，“我的事，无需你管，我去魔界，永夜敢动我？”
这话说得轻狂，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钟谷主不如关心一下，如何解决有一个魔神弟弟这件事吧。”
他勾唇笑了笑，抱着殊华从钟灵儿身边经过，表情十分得意。
“他是不是魔神，你不是最清楚的吗？”钟灵儿面向众人，高声道，“诸位难道真的对一个魔族如此信任，觉得她对修真界完全没有恶意？”
这话，在场的人都没接，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
不信。
魔族残暴狡猾，他们不信真的有魔族背弃族群，一心向善。
“如今她站在这里，要求我们修真界诛杀魔神，这话你们信吗？”
自然也不信，魔神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魔族翻身的希望，是他们复兴的最后机会，怎会有魔族会想着去杀魔神。
“所以，我的弟弟绝不可能是魔神，真正的魔神另有其人。”她说到这，冲宗玉扬了扬下巴，“对吧，宗玉长老。”
最后四个字被她刻意遥重，拖出意味深长的味道。
在场的弟子们可能不懂，但这些掌门可是人精，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生出。
宗玉接收到众人打量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的意思是，我是魔神？”
“哎呀，宗玉长老错怪我了，我从未说过这话。”钟灵儿笑吟吟问旁边不知什么宗的掌门，“我有说过这话吗？”
那掌门一个头两个大，拼命摇头，“没……没有。”
“我只是讲个事实，让躲在阴沟里的魔神心虚，宗玉长老这般光明磊落的人，怎会心虚？”钟灵儿说完又转头看向那个掌门，“你说是吧？”
那掌门一脸苦瓜相，姑奶奶，求求你，别问我了。
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好含糊不清的附和，“是是是。”
“至于真正的魔神是谁，就是你们的事了。”
她掠至明曦面前，数十道剑光劈向铁链，这铁链是用千年前灵剑派的掌门莫凡的灵火煅炼而成，不朽不碎，如今却是在这磅礴的剑气之下，轰然碎成几截。
而所有人，也在这几道剑气之下，初初探到钟灵儿的修为。
深不可测，颇有跟宗玉并驾齐驱之势。
他们心里翻江倒海，良久，纷纷摇头叹了口气。
大佬互搏，累死的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钟灵儿一把提起明曦，左手习惯性探向他的脉博，眉头一紧。
“你对我弟弟用毒。”
语气笃定，但宗玉却不认。
“我不需要做这些小动作。”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怀中的殊华。
殊华的头几乎埋在了他的心口，一副心虚的模样。
钟灵儿冷笑一声，“这就是我们清白无辜、一心向善的殊华姑娘。”
“不是，我……我没有。”她辩驳的声音极大，像是在努力证明什么，但旁人沉默的态度却让她心里发紧，她咬着唇，眼睛已经发红。
“不是声音大就有理，更不是你装模作样哭几下，你就是清白的。”
“我真的没有。”
钟灵儿打断她的辩解，“今日此毒，将来必定加倍奉还，殊华姑娘，你可得小心了。”
她说完，提起明曦的衣领，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