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中是终年挥散不去的黑暗。

从先辈设下禁制开始，由死气凝结而生的血雾便终年被困在这一片天地，日复一日地堆叠，撕扯，盘旋。

这里亦是亡灵的栖息之地，当初与邪修勾结的家族被流放至此，如潮水一般的亡灵便会将他们吞噬殆尽。

折枝缓缓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雾蒙蒙的，红色的雾气透不进一丝亮光，只有压抑的铺天盖地的血色，和打着转的风。

这是……血雾？

她怎么回来了？

折枝坐起来，铺开神识打量着四周，却怎么也看不清晰，仿佛那雾气是附在她的意识中而非充盈在空间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黑影，向她走来。

影子在雾气中有些微微失真扭曲，光线昏暗，灵力也不足，折枝看不清那是谁，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去看清。

她往前凑，竭力想看清楚，却一无所获，只有愈来愈强烈的熟悉感。

“……师父？”折枝喃喃，反应过来后顾不得疼痛的身体，往前一扑，往黑影的方向爬去想要抓住她，

“师父，是你吗、师父……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

黑影没有说话，依旧缓慢地向折枝靠近，然而她的轮廓却并没有随着距离的缩短而逐渐清晰。

“不对……这是梦，”折枝跪坐在地，仰着头怔怔看着那影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是梦、您早就……可是，为何这么多年你从未出现在我的梦中——我等了你好久——

“可我从未有一次能够见到你，师父、我好想你、我……”

折枝哽咽着，手撑着地，垂下头，不敢抬头去看愈来愈近的黑影。

四周无形的雾气一圈一圈裹着她，严丝合缝，越收越紧，几近窒息。

她呜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掉，又发不出一丝声音。

影子的手伸到她身前。

那只手单薄看不清一点细节，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和记忆中的力度。

折枝抬起头，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影子的脸依旧是雾蒙蒙黑漆漆一片，看不清任何细节和表情，只有模糊不堪的暗沉色彩。

影子轻轻俯身靠近些，似想要抱住折枝。

折枝忍住想要伸手的冲动，看着影子的脸，拼命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却一无所获。

影子慢慢凑近，一只手轻轻覆上折枝的右手，另一手温柔揽过折枝的肩，让折枝可以将脸埋在她肩膀，她的手掌宽厚有力，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拍着折枝的后背，安抚着她。

肌肤相触之处却没有一丝温度。

折枝痛苦闭上眼，泪水糊了满脸，颤抖着身体，情绪一拥而上，卡在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良久，折枝伸出手，想要抱抱她。

影子的手却突然透过了她的身体，落在了另一个小小的身体上——那是幼时的折枝。

师父的影子轻轻抱起折枝的影子，缓缓起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师父！”折枝踉跄着往前爬了两步，想要抓住她，却只抓了一手雾气，“师父……”

两个影子渐渐没入雾中，亲昵地贴在一起，向着远处不知何处发出的微弱光线走去。

落在原地的折枝跪坐在地，抬头惘然看着模糊的影子：

“师父……”

她喃喃着。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憋回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师父，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尾音落入雾气中，一圈一圈散开，黑影似乎身形顿了顿，而后继续走着。

折枝睁开了双眼。

尸体的腐烂气味灌入鼻腔，她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几具尸体，坐起身大量四周。

这里是城外的一座乱葬坑，折枝应该是服药后被丢到了这儿。

还好。

折枝想着，那药效不如她以前服过的毒，再加上她的体质，昏迷应该不超过七天。

她推开挡路的尸体，手脚并用沿着坑壁往上爬。

坑很深，折枝爬了许久才摸到坑边缘。

忽然，引日出现在视线中，半个身子探过来：“折枝！”

折枝回到地面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血污，发现拍不干净，便不再管，问引日：“你怎么在这儿？你之前被带到哪儿去了？”

引日挠挠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城外了。”

“醒来就在城外？”折枝皱眉，不过很快了然。

抓他们的人是沉昭，沉昭只要她的命，至于引日，抓了丢了都无所谓。

只是云千载在这其中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呢？

折枝思考着。

那座像是陵墓又像是神殿的建筑是云千载破坏的阵法引她进入的，从其中出来，便被沉昭的人抓到主神殿。

如果云千载要帮沉昭抓她，那么在她筋疲力竭的时候直接抓了就可以，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除非，云千载引她进陵墓另有目的。

再联想下陵墓内的复活阵法。

难道云千载是希望取出她的魂魄，然后再将没有意识的身体带走？

那沉昭呢？

沉昭想让她死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么来看，两人的目的都没有达到。

沉昭和云千载是相互合作，还是互不知情？

思索着，折枝问引日：“你们的沉昭上神和云千载上神关系怎么样？”

“很好！”引日斩钉截铁，“从沉昭上神劈开天劫的时候，云千载上神就陪在他身边了。”

“这样……”折枝想着，看了眼城池的方向，知晓自己现在不方便再进主城，便问引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继续考神殿了！”

引日握紧拳头，斗志昂扬，

“我再回中神殿学习几年，就可以考上神殿，考了上神殿就可以考主神殿。总有一天我可以走到沉昭上神身边，可以像云千载上神一样辅助他消灭邪神！”

“只想辅助沉昭上神？”折枝问。

“还想像他一样拯救苍生！”

引日回答得不假思索，末了又道，

“但是我现在能力还不够，所以需要你的帮助……接下来我们去做什么？”

折枝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若是不急，先陪我四处走走，增长阅历。”

也让她看看，沉昭统治下的时代。

“好。”引日点头。

折枝便往主城相反的方向走去。

引日跟上她，问：“你以前认识云千载上神吗？”

“不认识。”

引日点点头，没有再问。

她没有告诉折枝，她被关入地牢后，是云千载上神放她出来的。

云千载上神将她送到了城门口，还鼓励她回去好好修炼，考上主神殿指日可待。

临走之际，云千载上神问她：

“你的剑术是她教的吗？”

引日不明所以，又想起折枝说过需要隐瞒她身份的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云千载上神神色渐渐黯淡下去，低声喃喃了一句：“为何看不到她半点影子。”

引日正要说话，云千载上神又打断她：

“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你的剑术很厉害，她也很厉害，有她教导，再加上你的努力，我们下次见面，应该就是在主神殿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我们见过面的事，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他笑意盈盈，极具亲和力，又是和沉昭上神一起的大功臣，引日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