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施施然起身,手一举,生死状就飞至他身前。
签罢,凌天才开口:
“你身上只有一丝晦气,连御空都做不到,即使你剑道成就不小,也必输无疑。不过你勇气可嘉,我会手下留情,留你和她一命的。”说着,目光也移向休息区的引日。
引日目不斜视,仍是盯着折枝,似是对折枝深信不疑,丝毫没担心过现在被拿来赌的是自己的命。
折枝不理,只将剑重新指向凌天,示意他下来。
凌天也不客气,脚下一踏,飞身跃下,手掌一张,一柄长剑出现在手中,剑尖直指折枝,俯冲而至!
折枝眼神一沉,横过剑抵住剑尖,随即手腕微斜,剑面轻翻,借势卸下了一剑的力道,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一挥,从侧面攻去。
凌天侧身一闪,手上也不含糊,同样的一剑送至折枝身前。折枝脚尖一点,凭地跃起,不靠一丝晦气辅助就轻而易举避开了这一剑,身子在空中一转,仍是先前未完的一击,从上至下,直冲凌天。
凌天接招,出招,一气呵成。
折枝招架,反击,势如破竹。
两人越打越快,众人都只能看到绚烂的凌天释放的晦气和晦气之中两人留下的一道道残影。
折枝,甚至连一丝晦气都没用,就与凌天打得不分上下。
众人心惊,想起自己就在刚刚,就在这儿,还狠狠地嘲笑过她和引日,如今看着休息区一角坐着的周应,又想到日后要与引日共事,不由有些害怕。
于是有人时不时地瞥向引日,神色中带着些许敬畏,但更多的人,都在祈祷凌天能快些结束战局,最好杀了折枝,再杀了引日。
引日也越看越心惊:
折枝没有用太多的花里胡哨的剑招,全是她教过的那些——可同样的招式,折枝使出来有如雷霆万钧怒涛狂浪,单论气势,甚至还要强于凌天——而她使出来,剑招就只是剑招而已。
难道自己还差那么多吗?
主神殿的天之骄子,也敌不过被压制了实力的折枝吗?
她曾经,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引日越看越仔细,身子前倾,死死追随着那在几乎要碎开空间的强悍晦气之间穿梭的折枝的身影。
直到擂台中央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水里泛起的涟漪,一圈一圈传来,却狠狠敲打着众人的耳朵,与此同时,强悍的晦气波动引起的绚烂光影渐渐消失,金属的撞击声也戛然而止。
一把剑突然被甩出。
引日立即去看那剑,“崔嵬”二字像是直接被打在她的脑海之中,她飞身冲出接住剑:“折枝!”
崔嵬是折枝替她的剑题的名字。
光影散去,折枝还保持着剑脱手而出的姿势,神色有几分错愕。
“你输了,”凌天开口,“你甚至连剑都拿不稳。”
折枝这才回过神一般,缓缓收回了右手,停在身前,只是眼神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手。
差点忘了,
她的右手,
是被废过一次的。
不过……
折枝看了凌天一眼,视线又扫过场内所有观众,最后目光落到了引日身上。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她握紧了手里的剑,于是她也握住了一把剑,一把早就存在但被遗弃已久的剑。
折枝再次将看向凌天,气势一凛,右手握拳脚下一踏就向凌天狠狠攻去,凌天的剑却快她一步到达了她的脖子上。
折枝立马侧头要躲,凌天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手上力道一重,狠狠向折枝颈间的命脉压去,同时周身气息一震,磅礴的晦气喷薄而出,威压如泰山压顶,重重压向折枝。
折枝立即闪身,从引日那儿借来的一缕晦气放出仅仅抵挡了一刹,不过足够折枝后退到安全距离,凌天紧追不舍,折枝退到擂台另一面,突然停下,正面对上凌天,高昂着头,右手举过头顶,剑指一并,金光乍然迸现。
不是晦气,不是灵力,也不是血雾。
那是她的剑意,她的剑心。
她的剑道唯心,她的心,就是她最大的底牌,是她的胜券。
剑光凛凛,金色的光剑顷刻形成,瞬间破开凌天先他一步而至的晦气,强大的气压带起龙卷风般的呼啸,凌天的冲势被迫一滞。
折枝高举起剑。
那把剑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上。
这就是折枝的剑。
或者说,她可以没有剑,因为她本身,就是一把锋利的宝剑。
她的傲骨惊心动魄,她的剑意撕裂山河。
折枝蓄力,行云流水,犹如御气过江,千层风,万叠浪。
引日这才觉得有些熟悉。
这一招她只见过一次,折枝也只使过一次,是在那晚的城外。
金色的剑影指向前方,折枝眼神凶狠,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颤抖的右手平稳下来。
凌天再次蓄势冲上来,晦气全开,剑招虽低阶,冲势也势不可挡。
“锵!”
两把剑撞击发出金属的锵鸣,两人撞在一起又快速退开,半空之中又一扭身,剑换了个方向便狠狠冲来。
霎时间两人的战斗又快速起来,众人只听得见金属撞击的声音,只看得见擂台中央连在一起的无数个残影。
众人都捏了一把汗。
突兀地,属于折枝的金光炸裂,劈开凌天的晦气,强大的威压席卷向观众席,众人四下逃散,却又不肯躲远,站在靠后的位置,远远观望着,议论纷纷,但大部分人看至此处已然确定折枝必胜。
引日还站在不肯挪动,生生接下了这余波。
好强。
这是引日心中唯一的想法。
她听折枝讲,真正的修行,是修炼从心之道,而剑意就是从心里生长出来的,是剑修最强大的力量。
所以,真正的你,你的心,有多强?
引日向前探身,试图看得更仔细一点,然而覆盖全场的金光却骤然消散!
“!!!”
人群一片哗然,还有人反应快,跳出来吼着:
“就说凌天才是年轻一辈第一人吧!”
“那个什么跟那个跟在周应的手下败将的人,也就比周应强一点点,居然还妄想挑战第一?!可笑!”
擂台中,凌天保持着一个击剑的姿势,瞳孔微缩,神色中满是震惊,不过转瞬即逝,心底却长长舒了口气,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刚刚的剑势排山倒海地压来,他都要以为自己躲不过了,只能奋力一击,结果一下子就破开了她的剑势。
看来她也不过是表面厉害罢了。
凌天冷笑,又觉自己必胜无疑,索性待在原地缓了两秒,打算看看折枝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折枝的手也还举在身前,剑指却被刚刚的冲击打散,五指只能虚拢着。
她的剑意……
折枝的右手又开始颤抖。
没有人能破开她的剑意,
除了她自己。
刚刚的剑意不是被凌天破开的,而是她自己维持不住那强横霸道的剑势,是她自己拿不出那一往无前排山倒海的气势,是她自己,破开了她的剑势。
年少时的灾难、害死的族人、自刎的她……一切的一切带来的创伤终于在这一纯粹论心的剑意中一览无余。
折枝突然就有些崩溃,眼前却寒光一闪,是缓过劲来的凌天再次攻来。
金光瞬间冲天而起,折枝咬着牙,再次凝起一把剑。
三秒后,金光被晦气冲散。
折枝咬着牙,眼底却在颤。
她再次汇聚起一道剑意,剑意堪堪成型就轰然消散。
再凝、再破、再凝、再破、凝、凝、凝、凝!
折枝一次又一次凝聚起那把剑,一次又一次地挥剑,却一次又一次地亲手破开它。
她终于开始不冷静了。
被弄丢的剑、被废掉的右手、被自己亲手抽出的脊骨都在金光中闪现,一遍一遍提醒她曾经受到过的磋磨。
折枝的眼越来越红,金光的升起越来越频繁,频繁到让人难以捕捉到它消散的那一瞬,频繁到让凌天终于真正认识到之前的破开剑意都只是巧合,是她自己,支撑不住。
她有心魔,不论她怎么粉饰太平,在这种纯粹论“心”的招式下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弱点暴露无遗。
不过这么频繁地凝聚,即使中间有空隙,也让凌天越来越吃力,他甚至近不了折枝的身!
情急之下,凌天剑走偏锋,在堪堪躲过折枝一击后,手中剑一转,竟冲擂台外不远处的引日而去。
利剑划破虚空,呼啸着刺向引日。
引日下意识拿剑要抵,结果耳边一声锵鸣,折枝不知怎的顷刻间闪至了自己身前,手中是轰散开的金光。
“折枝!剑!”引日急忙将崔嵬递上,折枝没回头,却精准地握住了剑,利落的剑花一挽,拥有着实体的剑指向凌天。
凌天大惊,急忙后退,然而已经晚了。
折枝站在引日身前,手中的剑金光迸发——她将自己的剑意寄托到了这把剑里。
之前凌天次次能逃脱,是因为折枝的剑意维持不住剑的形态,但现在,折枝的手里又有了一把实体的剑。
折枝深吸一口气,眼睛依旧是红的,她咬着牙,几个字在齿间反复碾压蓄力。
引日则盯着那把剑挥出的招式,眸中越来越笃定。
千层风,万叠浪。
这就是那一招,那一招,过江寒。
风场以折枝和引日两人为中心炸裂开,席卷全场,风中裹着寒江的冷冽,利如刀锋,狠狠割过每一寸空间,将这里完完全全变成折枝的主场。
折枝蓄好力,却红了眼:
“遂风,”
“这一式过江寒,是送你的礼物。”
刺眼的金光破开晦气,直冲云霄,带起一阵飓风。
什么沉昭、云千载、怪圈时代,毁她道心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吧!
强大的气压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处于飓风中心的凌天更是能直接且强烈地感受到那一剑的凛冽寒意和猎猎风响。
他想躲,但根本动不了身体。
折枝爆发出的气势比刚才更甚,凌厉凶戾,甚至在剑抵近的那一刻,他还看见有一抹猩红的、雾一样的血色陡然落入她黑色的眸中,晕染开一片红。
像极了——“血雾”!
凌天正要喊,折枝却快他一步,剑锋锋利,瞬间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四处喷溅,凌天的手还保持着击剑的动作。
在他意识散去前,折枝手腕又一转,剑尖刺入那颗冰蓝色珠子,在禁制破碎的前一秒,将它刺进凌天的身体。
禁制轰然炸开,凌天死无全尸。
遂风两年前的一击,在今日终于命中敌人。
折枝收剑一甩,崔嵬剑上滴血不染,她扬起下巴,瞥着地上的凌天的尸体,右手依旧在颤抖,暴露出了她的右手已不堪重负这一事实,但又是那么地平稳,平稳地握紧了那把剑——就算不是她的剑。
全场寂静。
忽的,崔嵬剑被隔空一划,指过所有人,折枝冷冽又不屑的声音响起:
“一起上。”
所有人都看见了折枝恶狠狠的,杀疯了一般的表情和被逼红了的双眼——只是再没人见到那血色雾气。
关键的主考官和裁判此刻却不知所踪,两方对峙许久,突然观众之中有人大吼一声:
“她的右手明显受过伤!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过她一个吗?!”
“杀了她,为凌天报仇!”
人影纷纷跃下,御空飞行,直冲擂台下的折枝而去。
折枝面不改色,深吸一口气,手腕一转,崔嵬剑剑面在阳光下翻转,阳光被反射,金光四散,却在靠近众人时陡然变得凌厉,化作一道道光刃,精准地抵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所有人顿在半空,惊惧地看着折枝。
折枝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放下剑,但眼神依旧狠戾,狠狠盯着在场所有人,像一只凶狠的兽,竭尽全力地保护自己,也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
良久,折枝转身,向愣在一边的引日走去,最后她在引日身前站定,超负荷地凝聚剑意已经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眼神透露出几分混沌。
她的语气平缓,带着谆谆教诲的意味:
“练剑的话,你也看见了,你就止步于此了。”
“改练刀吧。”
尾音咬在齿间,折枝再也撑不住,往前栽去,被引日一把接住。
半空中的光刃也应声碎开。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落回地面。
远处,消失已久的主考官带着两名玄色华袍的男子回来了。
为首的那一人气息强大,不怒自威,胸前别着主神殿殿主的象征性徽章。
似是感受到强大气息的靠近,折枝微阖的眼皮挣了挣,头靠在引日肩上,抵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他们问你什么都不要说,先让我们去休息,一切等我休息好了再说。”
引日扶稳她:“好。”
强撑着听到引日的答复,折枝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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