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林琅转过来又转过去，才刚浅眠了一小会儿，醒过来之后再也睡不好，他烦躁不安地翻起身子，见实在睡不着觉，便不强迫自己继续躺着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却看到玄影坐在对面并未歇息，还是自己没睡着前那时的样子。

林琅疑惑地问道：“怎么你还没睡吗？”

玄影早知他醒了，很恭敬地应声道：“少主睡觉便好，属下不需要休息。”

“哪有人不需要休息的？”

玄影恭敬的低了低头，低声回话道：“属下很少休息，如果打扰到少主，还请少主谅解。”

林琅无聊地打了哈欠，然后洞里摸索着靠近光热处，小心地重新回到火堆旁，“既然这样，我有些睡不着，你可以陪我说话解闷吗？”

玄影坐在一旁，抬眸看了过去，“少主想听什么？”

林琅说道：“父亲不让我出去，你到过那么多地方，应该听说过江湖上很多事，给我讲一讲外面有趣的事情吧。”

玄影有些犹豫，“属下并不关注外面的趣闻。”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山庄，每次出去，除了打探情报，就是接了暗杀任务。杀完人就是回庄复命，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

林琅顿了顿，“难道就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新奇事？”

“我听说，山庄最近有了麻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是什么势力在针对？又是为了什么？”林琅看着他，想要他的回答。

玄影试着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见许久没有回话后，林琅不想再为难他，“那好吧……，看来是不能透露给我了。”

“那我问你其它的问题。”

林琅道：“你一直跟在我父亲身边，应该比我要了解他吧。在你看来，我父亲是怎样的人，他算是一个好人吗？”

“属下不敢揣测庄主。”

“你见过父亲的外面的人，对吧？父亲派暗影保护她们，她们是暗影带回来的，就在我娘离开前不久。”

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孩被庄里的暗影保护，听说暗影现在都一直受命保护她们的安全，他也亲眼看见那两人来庄里的那天，这些暗影是如何的重视两人的安全。

“是。”

“我没有要找你算账的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们这些跟在父亲身边的人看来，我与她们相比哪边更重要，父亲为什么这么在乎她们？”

“属下不敢妄议。”

林琅等了很久，得到的却是沉默无声的回答，还有那人越发僵硬的表情，气氛变得有些冷淡。

“我其实知道一些，只是再问下去，你怕是不敢回我了。”

每次讲到这些东西，身边的人下一句不是请罪，就是直接闭口不谈，而这样会让他更加讨厌。

玄影确实没有回话，或是察觉出了少主心情不好，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直接对着他俯身屈膝请罪。

“我没想为难你的意思，不想说就不要说，只是不要骗我就行。”

话虽是这样说，林琅却不免有些难过，他移开了一些距离，把自己藏在阴暗处，回避玄影看到自己此时的脸，从而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他现在的表情里是明显不高兴。

他是风林山庄的少庄主。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有什么，从没受过委屈。可是从父亲把那个情缘带回来，仿佛就结束了，她的孩子比自己更重要，他感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特殊。

或许父亲并不像他所说的那般在意他与母亲，要不然也不会早早有了那人，把那个女人的儿子当做亲生孩子对待，带回来更是珍惜和重视，忽略母亲与他的感受，他早应该意识到了，何必为难这些听命于父亲的人。

他以为父亲只喜欢他，父亲向来都很重视他，至少在她未出现之前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其实他也没那么重要，父亲现在的关注点都在那个情缘身上。

虽然极力掩饰，但是少年情绪非常明显，都不需要过分隐藏，让人十分容易能够感觉出来。

玄影轻声道：“少主很重要，在庄主心里，在山庄众人眼里。”

林琅停顿了一下，“你是在安慰我吗？”

玄影沉默片刻，似是在劝慰，恭敬地说道：“少主，属下所了解到的，庄主最在意的还是少主，并没有其他人。”

“只不过看在继承人是我，只要风家没倒，我就是他唯一继承的人，因为风林山庄有一半姓风，别人暂时抢不走我的地位……”

“既然这样认为，少主您就算不相信，却也不该这般冲动、不该把自己置身险地，山庄未来需要你来继承。”

“我是不应该这么冲动，至少我是不应该拿自己来威胁父亲。”

“若是你呢？如果我不是你的少主，你还会毫不犹豫的跳下来保护我吗？”

他要不是是风林山庄的少主，玄影也不会跟着跳下来吧？如果保护自己只是任务，那么玄影做的一切，也只是在完成任务。

许久没听到回复，林琅自认为心里有了答案，心里更加感觉到了难受，还是强忍着按捺下来，最后转过身不再搭理他。

“算了，不该跟你谈论这些话题。”林琅不知生得哪里的气，闷声道：“睡觉吧！”

夜越来越长，山里隐约能听到虫蚊蛇蚁发出的动静。林琅疲惫了一天，又跟玄影说了那么多的话，现在平静下来，也开始有些困意了。

玄影动了动嘴唇，似乎后来说了什么？

可惜声音太小，消散在洞穴里，林琅并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洞中，一如既往平静，风声穿穴而过，只是少了原先细碎的说话声，无端平添了几分冷清。

并未歇息多久，林琅鬓间起了细密的汗珠。玄影把手背碰向他的额头，想要试探他的体温，却被林琅一把握住。

可能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林琅睡的极不安稳，不停地在梦里挣扎着，有一点细微动静就被他感知，林琅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手里紧紧拽着玄影的手。

玄影看林琅因刚才的动静，先前盖好的外套滑落了，就把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再次拢好，随后又动了动自己的手，想要把它抽出来，却发现被拽的紧紧的，收不回来。他轻轻挣动，或者是梦里没有安全感，少年始终没放手，他见拿不出来只能放弃。

洞中仍旧是静谧的可怕，玄影只听到细小的呼吸声，他不再发出任何动静，把身子往后挪了一下，由着自己的手被人握着，静静地守在旁边。

林琅似乎梦回了十年前，父亲母亲的感情还十分的要好，他的父亲都会每天都来看他们，他的母亲也会等待着他的父亲过来，那时他会牵着母亲的手，可是后面他就梦不到了……

明月隐入云层，所有的光线都被挡住，洞中只有火堆边上昏暗的光，隐隐约约在岩洞上投射着影子。

这个单独的身影端坐在那里，看着正对面侧躺的少年，眸中流露出几许不易察觉出的感情，随后便迅速地隐藏不见，他尽职尽责地值守着，无论黑夜里这样端坐多久，动作姿势都不曾有变动。

一夜过去。

另一天凌晨悄然来临，感觉差不多到了时间，玄影尝试抽出自己的手，这次很容易便抽出来了，仔细戴好面罩，快速地整理好自己。

见林琅还没有醒，玄影轻声叫醒林琅，“少主，我们要走了。”

“这么早吗？”这大概是每个早上醒不来的人都会产生的痛苦，林琅眼睛才睁开一条缝，看见外面透进来的光，又紧闭了眼睛。脸上不情不愿，声音有气无力地道：“我们不能晚一点再走吗？”

玄影却坚持，“少主，我们该动身了。”

林琅抬头看向外面，眼神里呆滞涣散，看起来还十分不清醒，“可是现在好大的雾，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昨晚刚下过雨，这雾短时间内不会散。”

林琅见他跪在地下请求，仿佛他什么时候起身，他就什么时候起来。林琅可不会这样为难人，只得听从地坐了起来，“好吧！”

“不知少主脚上的伤好些了没？”

“感觉不是那么痛了。”

“那请少主现在就起来吧！”

玄影伸出手扶着林琅，怕他躺久了会没有力气。

他拉着林琅站起来，拨开洞口的藤蔓，带着少年走了出去，“这里林子不好走，属下背着少主。”

林琅摇摇头拒绝，“不用！”

他还没沦落到要一个人背的地步，尤其是旁边这人身上带着伤，背后那大片浸染的鲜血，伤的比他还严重很多。

“外面可见度不高，有很多危险，少主尽量跟紧，不要和属下离得太远。”

“我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挨得很近，可又像是隔了一层，谁也没有打破僵局。

昨晚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愉快，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缓和下来，一路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接下来，两人在林中穿梭，他们走了很久，一直没走出去。

林琅扶着树干，不停地喘着气，他的全身已经被露珠沾湿了，披着的衣也隔绝不开林中霜寒，外面霜寒透进披着的衣服，钻进他的身体，让他浑身都起颤栗。

迎面而来的寒气还有身上沾上的湿冷，让他几乎无法再忍下去了，他一定要早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林里全是白茫茫的雾气，只能看到周身的事物，一丈之外就摸不清楚了。

玄影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放过任何一点动静，非常谨慎小心，他已经来回摸索几次了，可是一直没找到出去的路。

玄影用刀刃把路边一大片杂乱的树枝清理掉了，看向身旁的人道：“少主，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林琅拉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起来十分疲惫。

可恶，他好累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总感觉这条路我们走过，好像哪哪都是走过一样的？”

林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仿佛怎么走都走不出去，难怪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找到他们。

“少主，属下已经沿路都做好记号了，最多再有一两趟就可以找到出路了。”

“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再找找就能出去了吗？”

“应该错不了，大概率就是这个方向，沿着走不会有太大偏离。”

林琅歇了一会儿，觉得休息的差不多了，不愿意再继续耽误时间，“那我们接着走吧！”

林中枝叶往下滴着水，稍有动静就往下面洒落一地，就像下起了一场小雨，非常迅速又非常短暂。

林琅因为起身动作太大，带动了树枝的摇晃，头顶便哗啦啦掉落豆大的雨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下。

他抬头看向上面，一下忘记了怎么躲避，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片黑色，玄影把他拉入怀里，挡在了他的上方，替他挡了那些砸下来的雨点。

因为许久没有松手，林琅能感受到玄影的身上很凉，他身上有一种冰冷的气息，那种冰冷通过这个怀抱传到他的身上。

从他的怀抱里挣脱，林琅愣愣地看着玄影，看他被淋了一身的水。

雨水溅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来，因为经过伤口，晕染上了淡红色。

他从衣服里拿出帕子，擦拭掉脸上的水滴，然后才重新塞回去。

“对，对不起！不是……”

“明明只会淋到我的，现在大部分都淋到你身上去了。”

林琅看着他还有些抱歉，“刚才……，多亏你，谢谢了！”

“属下应当如此，少主不必言谢。”

林琅突然觉得难受，刚才内心那瞬间的感动消失不少，他不想听他说这样的话，就像昨晚给他的感受一样，仿佛他被保护只是这人职责。

林琅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高兴不起来，只是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的情绪，仍然只当做是现在心情还没变好。

玄影见他情绪不佳，问道：“少主，您怎么了？”

“我没事，你……”

林琅抬眼看向他，本来想让他不要在意，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还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已经相处这么久了，林琅却发现自己一直没有问过，所以还不知道他叫什么，连名字也喊不出口。

庄里每天都能遇到不同的人，他向来不关心旁人，只知父亲身边有很多暗影，从来都没了解过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的称呼。

经过这一次遭遇，两人也算是认识了，不应该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属下，玄影。”

玄影声音有些低沉和沙哑，恭敬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嗯，我知道了……”

早上醒不来真的会很痛苦，我一般定三个闹钟！

虽然我想过要让他们在林中遇到些阻碍，却还是没怎么下手，因为害怕写的篇幅太长，所以看起来应该不是特别凄惨！

算了，放过了，甜不起来，也虐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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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