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十一月二十五

迟迟未入睡的史佩均抬起头,对环抱着他的和玉笙道:“玉笙,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嗯……”

“真的?”史佩均大喜过望,正要起身,却感觉对方并没有松开他,他虽想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推下,但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玉笙?”

“嗯……”

“玉笙?玉笙你醒着吗?”

“嗯……”和玉笙又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借着隐约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暗光,史佩均发现他其实并没有醒:细微而匀畅的呼吸声,安详又平静的睡脸,温暖且柔软的身体。没有醒,却应了自己。真是奇妙。忽然心生邪恶念头的史佩均靠着和玉笙的左肩头,吸吮起他的脖子来——每每情素泛滥时,他都对此处下口。一是和玉笙脖子纤长,线条曲深有度,美丽优雅;二是其颈部时常暴露在外,方便得手;三则是脖颈处为他敏感部位之一,仅是稍微一碰都有感觉,更何况柔润的舌头舔舐呢?意料之中的,和玉笙有了反应。他微微一喘息,微微一蹙眉,右手渐渐上移,同左手一起环过恶作剧之人的脖子,将他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怀抱之中。被这么一抱,史佩均不禁停止了顽皮,头抵着对方的胸,嘴中尽是蔓延开来的酸苦。

一切自无需累述,一切也不消赘言。若一定要说,也很简单:没有史佩均,和玉笙或许仍能幸福安康地度过一生;可若没有和玉笙,史佩均只有死。

……我何德何能,能遇见如此好的你?

史佩均想着,默默流下了眼泪。像是回应这滴苦泪似的,和玉笙呓语道:“佩均,不哭,我在呢……”

顿时,情感的洪流喷薄而出,不可遏制的欲念同蚊虫般叮咬他的全身,似熊熊业火状沸腾尽他全身的血液、焚烧光他全身的细胞。史佩均挣开和玉笙的双手,趴在他身上,咬着牙,喘着气,压抑着撞击心房与太阳穴的冲动,却被倏忽一声仿佛银瓶乍破的清脆声响吓得浑身一颤——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夹杂着黑夜特产凉气的诡异随敲击声打破寂静,回荡于整间房内,反复往返,不绝如缕。史佩均屏息凝神,警戒地盯着窗帘后的模糊黑影,一动不动;僵持了会儿,或许由于迟迟未有回应,敲击声越发急促起来,振得玻璃哀叫连连。不知为何,史佩均忽然觉得这不速之客有股异常亲切的熟悉感,刚想起身下床去看看,却遭一阻——和玉笙牵住他的手,皱皱眉头,好似让他别去的样子。

史佩均浅浅一笑,俯下身,将他的手放进被窝,轻轻一亲他的额头,再轻语了声“没事”后,慢慢走向到阳台。阳台外的人见他来了,随即停止敲门,等门打开后,拿出带来的“礼物”,说:“送……送给你。”

史佩均一看,那是三张因为经过特殊处理而毫无血色的人面脸皮,在暗黑的深夜与幽暗的路灯光衬托下格外惨白,也尤其阴森骇人。见对方脸色难看,来者还以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合他的心意,“不……不喜欢?”

史佩均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矮小猥琐的家伙,所以不懂他为何是一副非常了解他的语气:“你是谁?”

来者并没有做出回答,而是木讷地转过身,以僵尸的步伐离开。史佩均看着手中的脸皮,猛然一声遥远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喂”堪比醍醐灌顶般惊醒了已被大脑遗忘的陈旧记忆——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他早失了消息,说不定都已经死了,何况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他?

正在史佩均一头雾水、心烦意乱之际,一句铿锵有力的“杜泽,哪里跑”将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不晓得从哪儿钻出的卢那向愣头愣脑的杜泽直冲而去。其后的晨星拿着麻/醉枪,恼道:“笨卢那,我一枪就可以秒掉他,你跑出来干吗?”

这下,史佩均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根本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但见呆若木鸡的杜泽将要被擒住,脱口而出:“他们是来抓你的,快跑!”

经这么一喊,杜泽迷失的魂魄终于重新附体,岔开腿,一溜烟就没影了。扑了个空后,卢那也没放弃,立即转换方向追去。晨星虽立刻开了几枪,但碍于距离太远,均没射中目标。生气的她冲至史佩均面前,吼他道:“你干嘛要帮那个杀人凶手!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他在这里蹲守了一晚上?”

尽管并不清楚杜泽是杀人凶手,但史佩均在看到他俩出现的那一刻,就明白杜泽被部门盯上了;即使事先知道他是杀人犯,他或许同样不希望他被抓住。其理由,他解释不出,故而无言以对。晨星也不想追究他的责任,道:“算了。这些脸皮是杜泽杀人割脸的证据,收好别弄坏了。还有,赶快通知施杨,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支援!”

晨星说完就去追卢那了,史佩均则心神恍惚地盯着那三张人脸,神使鬼差地拿起一张,往脸上一戴——

正好!

回神之后,杜泽的麻溜小短腿丝毫不减当年,没几分钟就将身后人甩开了一大段距离;卢那不曾想这小兔崽子的身手竟如此敏捷,精疲力竭之下,不得不停步休息。空旷的柏油马路被焦黄的路灯光照耀得分外亮堂,与漆黑的夜空相比,恍若隔世。前方飞短腿的身影渐行渐远、越来越小,卢那的表情却由焦急逐渐冷却,进而变得乖张凶戾、阴骘狞恶起来。他随脚一踢身旁的垃圾桶,捡起从里面滚出来的玻璃瓶,举起手,奋力一砸。理所当然,玻璃瓶没砸中杜泽,但也令他吓了一跳,左脚勾到右脚,摔了个狗吃屎。卢那趁机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脑袋,凶狠道:“逃什么逃,你杀人的时候不是很牛逼的吗?怎么一见到我就怂了?”

“杀……杀人?”杜泽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都在发抖,“警警警警警察老爷,你找错人了吧?我,我哪里敢杀人啊……”

“没杀人,那你刚才给史佩均的东西是什么?”

“我……我给谁东西了?我没给谁东西啊!”

“别想装傻!”卢那一瞥杜泽的后颈,加重了踩的力度,“杀人偿命,等着被判死刑吧!”

此话一出,杜泽再无法跪地求饶了。刹那间,凌人的刀影一闪而过;卢那早有准备,向后一跳,笑道:“哼,终于露出本性了吗?”

尽管配备了威慑力不低的武器,但杜泽的胆小懦弱却更上了一个台阶,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把短刃后,竟吓得慌忙撒手,好似那把刀上沾了什么致命毒药一样,更甚的是,他居然朝手无寸铁的卢那一膝盖跪下,求饶道:“警官,你说的什么杀人,我根本不知道。你一定是找错人了!我求你放过我吧!”

“三条人命的血债,岂是你装傻就能躲过的?”

“老爷,公公!我真是清白的!我没杀人!”

“证据确凿,还想狡辩?”

“我老杜从来只偷东西,不杀人的啊!”

“究竟有没有,等把你抓回去就知道了!”

卢那刚想上前,却遭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撞了几次无果后想强行突破后,居然整个人被掀飞了出去。追来的晨星恰好目睹了这一场景,赶紧前去看他有无哪里伤着;卢那淡淡地说了声“没事”,然后瞪向因没能理解发生了何事而处于惊愕状态的杜泽,道:“晨星,他周围似乎有一面无形的墙壁,我穿不过去。”

晨星尝试性地打出三枪,然而麻醉弹全被弹飞了。卢那一瞥起先被杜泽打飞的短刃,径直走去捡起紧握,再朝他猛地捅了过去。杜泽害怕地抱头一缩身子,无意识中扩大的无形之墙的保护范围,任凭前者如何将周身力气集中于刀尖,也无法戳出一个针孔大小的破洞来。结果,再一次被弹飞。不甘心的卢那仍要上前,晨星阻止他道:“卢那,这杜泽的能力应该是防御类型。尽管看样子是第一次使用能力,但明显,他已经失控了,棘手程度恐怕不亚于危险系数三级的异类。我们还是等施杨来吧。”

“不用。”卢那指了指地面上裂缝般的一道道刮痕,道:“这些裂痕都是我刚才试探杜泽时被他弄出来的,即那面无形墙壁张开后所留下痕迹。最长的裂痕至多绕杜泽身子半圈,换句话说,那面无形墙壁最多只能护住杜泽的前方,他的后方,是空的。”

“那我们只要找机会绕到他的后面……”

卢那与晨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而后卢那前迈一步,问惊慌失措的杜泽道:“杜泽,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闻声,杜泽愣愣地抬起头,见刀尖直指他后惊得立即回头,同时无形之墙再度增强,连马路上的沥青都被一层层如剥皮般剥了起来。

卢那继续刺激他:“这是你杀害张建、郑淼和雷光的凶器!”

杜泽吓得捂耳发抖,人行道的一块砖块被掀飞。

“你偷盗财物也就算了,杀人割脸又是要哪样?”

“我没有杀人!”杜泽声嘶力竭,“你们要我说多少遍都是一样!我没有杀人!”

“你要真没杀人,就转过头来看我!”卢那怒了,“你不敢看我,只能说明你心里有鬼!”

一番心理斗争后,杜泽一瞟卢那,哽了哽,恳求道:“警察老爷,我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人真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那为什么死者的脸和凶器全在你身上?”

“我……我也不知道啊!”杜泽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纵然有千百张嘴也难以为自己辩论,“那什么人脸,我没见过,也不知道;至于那把刀,我连我为什么在这里都不清楚,哪里知道身上带着它啊……警察老爷,我真是清白的,是无辜的!”

卢那的语气忽然平静了许多:“这几天,你有出去偷东西吗?”

杜泽拼命摇头,“最近三天,我都在家里睡觉,连家门都没踏出去过。”

“为什么不出去?”

“因为,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

“嗯,脑子涨涨的,有点发烧……”

卢那似乎并不对其症状感兴趣,无情地打断他道:“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被,被一只奇怪的狗咬的……”他下意识地捂紧了领口。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生病之前,肯定是被那条该死的狗给传染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

“是实话,都是实话!我不敢骗你们警察老爷的!”

“好吧,”卢那放下了刀,“我信你。”

“谢,谢谢警察大老爷!”杜泽破涕为笑,连连磕头跪谢大恩,还保证以后再也不干偷鸡摸狗的行当了。可他还没将他的感谢致辞喷完,就忽然一翻白眼倒了下去——晨星成功按计划制服了他。

晨星收好枪,走到昏迷的杜泽身边,蹲下身,拿部门特制的手铐给他拷上。“卢那,关于他刚才的供词……你是真信他,还只是为了安慰他?”

卢那轻笑了一下:“他刚才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误以为我们是警察,下跪磕头求饶一点也不含糊。这种人,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因此我想,他应该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杀害了那三名死者,这也正印证了他之前说他一直待在家里的话。而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开始无意识杀人,所以一定有什么导致了他此番异变的原因。”

晨星随即反应过来,“所以你才问他脖子上的伤?”

“嗯。你看,他脖子上的伤疤非常奇怪,结了一大块痂,血管还发黑发青,肯定不是普通的伤口。”

“那只狗……”

“被狗咬了,顶多也就得狂犬病,和杀人割脸八竿子打不着。除非那不是一般的狗。”

“看来,还得找狗去。”晨星不禁感叹了一下,“对了,说起来,你怎么知道那把短刃是凶器?”

卢那困惑地看了她几眼,反问道:“就在他身上,难道还不是?”

“尽管死者的确是被类似短刃的道具杀死的,但也只能等鉴定结果出来后,才能确定是不是这把啊。下次不要这么武断地下结论,知道了没?”

卢那虽“嗯”了一声,却极为漫不经心与不屑。

三分钟后,施杨来了,他一扫得意洋洋的晨星和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的卢那,才叫后勤科的人去搬运杜泽,就听晨星显摆道:“哼哼组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擅自行动是我不对,但若不是我敢于质疑权威、反抗体制,恐怕你们还要好几天才能将这混蛋抓住,到时候肯定免不了无辜的人受害。再说,即便我和你说卢那预感到杜泽会袭击和玉笙,你会信么?”

施杨只是淡漠地看着她,并没有说任何话的打算。这时,一名后勤科的人道:“施组长,杜泽死了。”

“死……死了?”晨星目瞪口呆,“你……你开什么玩笑!”

那人表示他没事干吗开这种玩笑,“是真的,已经没呼吸了。”

杜泽的尸体与他生前毫无二致,皮肤却不知何时起了一层奇异的红斑。确认过他的生死后,晨星激动地喊了出来:“这不可能!我们刚才一直在这里!他也明明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那人懒得理会她,转而看向施杨请求指示。施杨没有马上下达指令,而是淡淡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卢那。后者道:“我们只用了麻/醉枪,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如果想知道原因的话,我觉得你去问史佩均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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