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拙鸠出生时,左眼被系统寄居,导致左眼永久覆盖一层白翳,宛如独眼瞎。
系统本体、来历不明,也许是某种应运而生的法宝。它前脚绑定,后脚一只摄青鬼寻踪而来,意图吞食顾拙鸠。系统为了保护宿主,强行契约摄青鬼,耗光能量,进入休眠。
直到顾拙鸠成年当天坑骗到等级不明的大鬼方良,借此获取大量积分,激活系统。
系统相关信息很少,运作模式简单。
首先是发布任务,任务分限时的周期任务和不限时的总目标任务。
周期任务一般由周边怪谈场触发,眼下就留仙区段赛场最符合条件。
总目标任务则是击杀灾难级怪谈和授箓天师。
官方盖定全球修行者等级以华夏道教为准,共七个等级:正一、高玄、洞真、三洞、居山、半步天师、天师。
为方便常识科普和推广,前五个等级通常简称为一到五阶。
顾拙鸠没经过玄门系统修行与考核,真正成为役鬼者是在十八岁那年,按玄门品阶划分,除以外挂加成,自我估算可能是三阶。
修行溯流而上,越行越难。
当今天师无不是天赋异凛之辈,兼勤修苦练四五十年,更有从‘无光岁月’厮杀出来的坚忍心性,方才换来目前全球登记在册犹如国之柱石的天师十六位。
可见天师执位难如登天。
再者,怪谈基础常识第一条:
怪谈等级:安全、危险、异常危险或致命、噩梦级、灾难级、无解级。
恶鬼等级:路煞、白衣\替身、红衣、摄青、鬼王级、鬼王级以上。
两相呼应,相辅相成。
灾难级怪谈必然存在鬼王级恶鬼,击杀灾难级怪谈等于击杀鬼王级恶鬼,根据怪谈综合知识第五版某一章大量数据推测,鬼王级实力堪比五位老天师。
——连坑人打一辈子黑工都如此迂回,系统一定是个成熟的资本家。
其次,系统主要功是契约、役使恶鬼。
但修行者都能轻易做到这点,还不用被剥削,反观顾拙鸠契约一只摄青鬼只得1080积分,役使一次却要支付一半的积分!
——个鸡肋玩意儿。
系统次要功能:积分兑换。
可用于兑换被契约恶鬼的役使、系统的升级,以及最实用的攻击类基础技能:道家灵符。
官方经过多次验证确认了传统民俗里的十字架、圣水、道家灵符等攻击灵体一类武器无法对怪谈造成伤害,系统却给了他能造成实质性伤害的灵符。
就这点而言,它值得被解剖研究。
顾拙鸠尝试过对外放出系统的消息,奈何无论什么方式都无法泄露关于系统一丁半点的信息,只能放弃。
系统目前等级LV2,仅开放初级五雷斩鬼符的兑换,余下有中、高、天师级。
初级五雷斩鬼符能镇、杀替身鬼及以下恶鬼,五道天师级五雷斩鬼符可杀摄青鬼。
一天兑换三道灵符,一道五点积分。
价格还算公道。
对无法随意役使恶鬼的顾拙鸠来说,道家灵符仿佛专门为他量身打造,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系统的算计之内。
当前所属役鬼有两只,一只是摄青鬼级别的落花洞女。
另一只是等级不明,但在摄青之上的方良,传闻中以恶鬼为食的山川大鬼,对顾拙鸠的好感度负10。
自契约后,连它影子都没见过,当然也有请不起的原因在。
顾拙鸠盯着系统界面,不死心地翻了又翻,就像他每次打开钱包和银.行卡都必须翻好几遍,心存希望却又不敢置信于现实的残酷:
“居然真的只剩下750积分。”
没有不经意送的周年礼物,没有天降大礼包,更没有打折降价的促销活动,系统和他的人生一样贫穷且抠门。
顾拙鸠匆匆兑换3张初级五雷符,加上平时以备不时之需而储存的9张灵符,一共12张。
“记住题干5条规则!每场赛事都会出一个题干,是破题的关键。有时是简单的背景介绍,有时是规则限制。相对来说,后者更安全,等于告诉你答案,遵守规则就能保平安。”领路的寸头表情严肃,边跑边叮嘱:“赛场是地铁车厢,天眼遍布,实时直播,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必须咬死大家是误入的路人,届时责任方全在主办方。”
“最后,老实围观别犯贱!”
与此同时,地铁广播:
“叮咚!”
“地铁5号线列车即将出发,请乘客尽快上车,以免耽误出行。”
一行人闻言当即翻过闸机口,奔下楼梯,疾步冲进车厢。
走在后面的顾拙鸠快速浏览地铁公告栏,提取有用信息后,走下楼梯。起初慢悠悠,忽听一阵‘嘀!嘀!嘀!’的急促响声,站台灯‘啪嗒、啪嗒’逐一熄灭,黑暗由远及近,迅速吞噬光明。
哒哒哒……
鞋跟踩在地面的清脆声响逐渐逼近。
刺骨的阴冷如如附骨之疽爬上顾拙鸠的后颈,仿佛有未知的恐怖牢牢跟在后背,一旦碰触、即刻万劫不复。
心一紧,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直觉驱动本能,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翻过扶梯跳落在地,白鹤似的轻盈,伴随车门即将关闭的刺耳预警,站台灯光霎时全灭,顾拙鸠于千钧一发之际跨进地铁,和身后的黑暗、无名脚步仅一车门之隔。
平复略快的心跳,顾拙鸠抬头,正脸怼上漂浮在半空的黑黢黢的直播镜头,不由愣了下,迅速调整表情:
“请问这是哪?我瞎了一只眼睛,是个残疾人。”
弱小无助又可怜。
*
真空无相直播社交平台,国有企业,创立于2023年,其名取自佛家五眼六通中的第三眼,意为照见真空无相之理的智慧。
平台直播首页热度前二十分别是:
#亚世预赛第二轮:武当vs北马#
#天师府天骄湛连珠三洞授箓仪式#
#惊!赴滇南斗虫降,面具被打,全真首席屈随真露脸!#
……
超八成直播和怪谈相关,可见怪谈题材的人气有多么火爆。
四海日报小编胡敏心正在浏览直播界面,寻找爆点话题。
“……这些主播不是蹭大教就是蹭世预赛热度,半桶水咣当响,没一个真本事。多久没出天赋新人了?前几年一年推两三个,各个爆火,人气稳定增长——不过都背靠大教,头条采访给指定合作的媒体,就算漏一两个热点给小报社,也是给主编的履历增添光彩,哪轮得到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小编辑啊!”
她看向桌面请来的关圣帝君像,双手合十:“求您保佑我事业平步青云,给我一个挖掘天赋新人的机遇,我保证未来三代、不,四代子孙都虔诚供奉您。”
日常一拜一祈祷后,胡敏心充满动力的继续工作,蓦地瞥见上滑的一个话题,赶紧拉下来,“留仙区社区友谊赛……民教啊。”她若有所思,“没记错的话,民教也有两个世宗会名额。”
世宗会参赛名额固定33个,主办国自动获得一个参赛名额,其中亚洲11个,分给民教2个。
亚洲各国大教开办世预赛争抢9个参赛名额,其余民教则举办附加赛争夺2个名额,胜出者共同参加世宗会。
“虽然民教菜鸡互啄,世宗会一日游,还是年度笑话盘点常客,但辱骂民教不失为一种另辟蹊径的题材,相关热度挺高。而且新增网民投票加分选项,到时盘点总数,和大教对比,足以想象得到数据的惨烈,说不定我还能借此创出个年度热梗。”
于是进直播。
挑的公共频道而非个人直播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干净整洁又明亮的车厢内部,寻常、安全,一眼看到底的无聊。镜头慢慢偏斜,露出站台全貌,浓稠的黑暗和诡谲的脚步声带来一点紧张危险的氛围。
镜头完全对准车门,蓦地闯进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低着头,身后十公分远的车门赫然出现一个纤细的浅白色手掌印!
当青年抬头,不甚热情的弹幕顿时多了十几条。
【新人?】
【这颜值,我先冲了。】
【民教友谊赛好歹正儿八经的怪谈大赛,卖肉主播滚去擦边区!】
【这年头还有民教粉?】
【没意思,退了。】
【送棺材来了,民教一人一个,早日暴*】
弹幕友好,满屏哔哔。
胡敏心对此习以为常。
民教人、疯狗魂,素质不祥,遇强则苟,背后插刀,不择手段,声名狼藉,遗臭万年,彼此默认直播间水友都是来认亲的病友。
就这开头还算平和,直到新人开口,直播间一阵停顿,刹那间弹幕滚动,键指如飞,拉开平平无奇的网暴民教日常。
【新剧本?卖惨?】
【不愧是民教,我熟悉的孤儿味。】
【说他是民教有证据吗?别冤枉错人。】
【民教可是干过让高于怪谈等级限制的玄门人伪装成路人进赛场,导致友方和对手全灭的地狱操作!】
【这场的参赛选手居然有25人!】
【查了,参赛选手共四人。】
【哦豁!要么主办方清场不干净,致路人误入赛区,要么民教骚操作。不管怎样,要出人命。】
【多死几个,减少人口负担。】(此条违反社交规范,已删。)
【煞笔才信某条会死人的怪谈基础常识,多去墙外转转,见见世面,少丢人。】
【已报警,希望封杀民教这群败类。】
【我妹趁我不注意偷偷开了高维互动系统!250块啊!】
胡敏心敏锐地洞悉到新闻热点,大脑滚过数条耸动标题,不禁心情激荡,当即驻扎在该频道。
*
5号线地铁共6节车厢,全长19米,每个车厢都有人。
死飞少年们聚集在第四节车厢,人最多,显得最拥挤。车厢头是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瓶喝了一半的二锅头,腿边放置一把黑伞。第二节车厢是一对拥抱的情侣,窃窃私语中。第三节车厢也是一对情侣,着装干练,悄无声息地观察环境中。车厢尾则是一个低着头的都市丽人,肩头配着个帆布包。
顾拙鸠所在的第五节车厢还有三个人,斜对面靠车门的男女,年纪24上下,男的叼着根棒棒糖,女的皱眉抱臂,浑身肉眼可见的烦躁。
两人都穿着数码迷彩服cos CS,手腕佩戴漫展入场卡牌,目前似乎被困赛场。
顾拙鸠正对面的座椅上坐着个男人,腿很长,目测一八七左右,中长卷发绑成半高丸子头,没佩戴其他时下流行的装饰,整体简单干净。
鼻梁上架着副再普通不过的金丝边框眼镜,口鼻被医用口罩遮住,但见额头饱满、眉目深邃,肤色冷白,穿着普通黑色长裤、跑鞋,上身则是一件拉链拉到顶的薄款冲锋衣,露出半截白皙修长的脖子,喉结侧边一颗鲜红的痣颇为醒目。
气质冷峻斯文,像有洁癖的高知分子。
每个车厢漂浮着一台球状天眼,如实地记录赛场进程。
车厢内众人各成小团体,也不互动,全都在小心巡视四周,默契地保持了短暂的安静。
“你背着尸袋,看重量应该是装了尸体?”
CS女突然发问,音量适中,周遭都能听清,霎时引来左右惊疑的目光。
顾拙鸠承认并主动表明身份,同时提供有效证件证明己身。
相貌好,眼神清澈,略带一丝藏得不太好的惶恐,还是个残疾人,十足十的无害,因此获取信任。
顾拙鸠:“我下站下车。”
“恐怕不行。我不管你们是误入还是好奇心作祟故意闯进赛场,反正生死自负。赛场关闭,无法强行打开,除非提前分出胜负,或等4小时后结束比赛自动开门。这段时间老实遵守5条条例规则就是我仁至义尽的忠告。”
第四车厢的死飞团体中,一个卷发少女语气古怪:“你谁啊?口气挺大。”
女人撇下眼皮,满脸厌倦,懒得回应。
卷发少女似被激怒,张口就想嘲讽,被寸头拦下:“我说没说过别惹事?”
“少他妈指我!”卷发少女突然暴喝,低声威胁:“我花两万块门票不是让你对我指手画脚的!不希望我闹大就闭嘴!”
寸头眼底瞬间闪过不悦和阴冷,忌惮摄像头,没敢反驳,窝囊地后退。
少年团体中的老大绿毛头劝说:“刘静,第二条规则禁止大声喧哗。”
刘静目光轻蔑,提高音量:“为什么要遵守?因为会死?因为恶鬼杀人、百无禁忌,就算是专业的役鬼者也会死在赛场上?”她环顾一圈车厢,捧腹大笑,“拜托,成年人骗骗自己得了!我8岁开始关注世界怪谈、研究过每场世宗会大赛,根本没人死亡!”
顾拙鸠抿了抿有点干的嘴唇,盯着车厢内的‘禁止吸烟’,烂好心发作:“新闻出过死亡名单和讣告。”
“我查过讣告上的名字,根本不存在!只是被虚构出来的死者!”刘静愤世嫉俗,粗暴指控:“所以说你们都被洗脑了!”
“……”
出于人道主义,顾拙鸠说:“死于恶鬼之手的人会被抹杀所有生存痕迹,仅有玄门人士记得——怪谈基础常识第十五条。”
这时死飞少年团体中走出六人站在刘静身后,一个侧脸龙形纹身少年说:“这种话也就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墙内人相信。编造一条所谓怪谈基础常识公告全民,恐吓他们遵守治安规范,方便‘愚民’管控……典型一刀切懒政。”
味冲,经典。
话不投机,浪费口舌。
机械姬少女翻白眼吐槽:“混进共存派那帮殖人圣母了,我的小脑受到致命攻击。”
不大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尤其响亮。
有人没憋住笑,以刘静为首的共存派恶狠狠地瞪过去,绿毛头立刻上前挡住他们的视线,皮笑肉不笑:
“没想到你们藏着这手,怪我没做背调就让你们进团。既然大家观念不同,那就分道扬镳吧。”
绿毛头背景颇深,刘静等人自知理亏,不敢继续得罪,便退到第三车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横幅并对准镜头展开。
横幅上写:‘存在即合理,强烈要求政府放弃一切怪谈清除行动!’、‘你所恐惧的怪谈恶鬼,是他人朝思暮想的家人!’、‘怪谈是人类下一个进化的生命存在形式,拥抱它,拥抱人类的未来。’
这操作骚得众人目瞪口呆。
【把赛场直播打成免费广告位?】
【民教赛区待久了果然什么奇行种都能看到。】
【就问什么时候把共存派定义成邪/教?一群魔怔怪!】
【管理员:鉴查到视频有广告成分,已打马赛克。】
……
顾拙鸠把尊敬的顾客藏到座椅下固定,陷入深思。
怪谈公开的头八年,人类受恶鬼无差别残害,新闻每天播报误入怪谈禁区的死伤人数极高。人间宛如地狱再现,恐怖如影随形。
存活下来的人,心理严重创伤、精神崩溃者无数。
按理来说,人类不可能轻易接受被娱乐化的怪谈,遑论参与其中。
原因需追溯到2023年,全球封网,档案封锁,没人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竟令人类和怪谈走向平衡。同年十一月,网络重启,全球的怪谈禁区停止扩张,被控制在某些区域里,同时间一股神秘力量抹除被恶鬼杀害的人类的生存痕迹。
类似于一键清零,则等于无人伤亡。
恐惧感和恐怖感被降至最低,所以人类轻易接受新生的世界模式。
但役鬼者记得每一场死亡,他们的精神仍遭受着层层恐惧的鞭笞,常年位居精神病院和心理诊所顾客榜首。
关于‘死者生存痕迹抹杀’这条常识,出于娱乐化的利益考量,很多国家隐瞒,仅有少数选择公示,华夏是其中之一。墙内外舆论众说纷纭,而‘生存痕迹抹杀’ ‘仅有少量役鬼者记忆不受影响’的buff拉满,特别容易做文章。
认定是‘国家洗脑’的人如刘静之流,基数庞大,被称为共存派,反对一切剿杀怪谈行动,包括怪谈娱乐、赛事等,经常组织行动干扰怪谈清除计划,破坏力不大但麻烦。
顾拙鸠总结了一下,地铁当前危险因素有替身鬼、系统任务里的红衣厉鬼、专业制造麻烦的共存派、拖后腿的普通人和癫起来敌我不分的民教选手。
形势复杂,四面受敌,不愧系统严选。
“正式介绍一下。”CS女目光扫向左右两节车厢的人,“南茅弟子、参赛选手之一,元轻白。”
CS男嘴里的糖果咬得嘎吱响,“和她一样。我叫穆相衣。虽然生死有命,但我们欢迎有偿救急。”
笑眯眯的,看上去比元轻白好相处。
机械姬少女讶然:“南茅北马?”
她身旁一废土风酷炫装扮的少年震惊:“大教南茅居然也会参加这种垃圾赛?”旋即期待,“我们有近距离观看大教神操作的荣幸吗?”
少年们闻言,激动不已。
“更正一下,我们是罗浮南茅。”穆相衣扩大笑容:“探险前不做好功课吗?你们这样很容易当剧情杀NPC的。”
寸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一场误会,我们真的是路人,不是探险、也不是作死。”将人拉回来,心累劝说:“祖宗们,消停会儿!广播不是说了?今晚这场是罗浮南茅VS垂加神道。”
“垂加神道是岛国本土民教,特邪门。他们这一代喝核废水长大的,脑子多少产生点变异,人均神经病。”
他下意识寻找垂加神道选手,目光定在第二和第三车厢的两对情侣,见他们都在看这边,于是声音压得更低,
“茅山派历史悠久,分南北茅山。”
寸头掏出一个印有茅山派经典《黄庭内经》章一内要的联名打火机,同众人认真科普:
“南茅细分下来,也有多个门派。目前盛名在外的是道教第一福地的句容茅山。昔日句容茅山有弟子葛洪,号抱朴子,东晋时期到广府罗浮隐居,创立罗浮南茅。底蕴深厚,驰名中外。但‘无光岁月’的八年对抗期里,罗浮南茅的老天师、天骄栋梁全灭,至此沦为三流民教。”
“所以,省略前缀的‘南茅’只指代句容南茅。”
显然,他是南茅狂热粉。
废土风连体眼镜少年失望:“那他们自我介绍还故意省略前缀,蹭热度啊?”
“小点声。”
寸头见元、穆两人表情平静,这才稍微安心,转念一想,心生不满,怎么脸皮这么厚?是真把南茅当吸血包了吗?
算了,多计较一秒都是给十八线抬咖。
机械姬少女:“我看赛事直播都很惊险刺激,怎么现场这么无聊?”
“看的大赛吧,那整体水平高,镜头多。为了收视率好看,还会随时切换镜头多角度营造惊险氛围,跟沉浸式游戏似的,体验感满分,当然刺激。”
寸头后背紧贴车厢壁,时刻留意每个人的行动。
“嘘,他们开始了。”
众人立刻看向元、穆二人。
元轻白正低头分析:“本场主题是赶吊,出自赶吊死鬼的乡野民俗。传言吊死的人怨气重,没法投胎,只能找替死鬼,久而久之演变成上吊死的人是被吊死鬼索命的说法。出于恐惧,人们想出一套完整的赶吊流程。从收尸、停灵到赶吊的过程,对死者不吝以暴力、咒骂,毫无尊重。更有甚者,趁机辱尸。”
旁听的顾拙鸠轻声:“这要是具普通尸体倒没什么,可要是具长出路煞的尸体,亲眼看着尸身受辱,不得发狂?”
“为什么?”机械姬少女和绿毛头脱离部队,好奇地凑前,闪着清澈愚蠢的眼睛发出疑问。
“……”
是真一点功课都不做就来作死啊。
顾拙鸠:“怪谈基础常识第二条,厉鬼成因是执念。万物有灵,生前濒死的强烈不甘化作一口怨气堵住七窍,七日不散则成煞,也就是最低阶的路煞。民俗称之头七回魂。头七天,路煞被困在尸体里,动弹不得,但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绿毛头沉默了下,咋舌道:“要是死后七天内被解剖——”
思维挺敏锐的,一般人想不到这点。
“路煞没那么容易产生。”顿了顿,顾拙鸠补充:“路煞成型的过程里,越痛苦,执念和怨气就越重,而且暴戾记仇,所以丧葬和解剖都被列入高危职业。”
恶鬼等级严苛,无论大小鬼,一律从路煞做起,靠食鬼吃人魂升级。
最低阶的路煞仅有恫吓和附身两项技能,而附身需要恫吓配合,令活人处于深度恐惧的状态里,才能成功附身。
“不错。”元轻白抬眼,“赶吊习俗本意是安民心、劝惜生命,但放在这个怪诞混乱的时代确实适得其反。”
“我没记错的话,大量丧葬文化、乡野民俗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全面禁止。”
顾拙鸠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很有辨识度,低沉浑厚,富有磁性,语速徐徐,像深夜电台的主持人突然描绘一场下在凌晨的大雨,临时为失眠的人们造了场喧嚣又孤独的梦,有一种不属于当下环境的温和从容。
男人修长的食指勾下口罩,露出意料之内的俊美面孔。
“我叫王或,留仙区高街安顺医院的外科医生,平时也研究点世界民俗和怪谈。”
元轻白打量完他,既没发现异常,也没深入探究的必要,只回应他上一句话:“总有大聪明不信官方警告。”
一直在用透明手环状联络器做记录的穆相衣抬头笑说:“没看新闻吧?中午才发生的意外,本市临圳中学校长找了个乡野无门无派的算命神婆来赶一具十年老尸……唔,老尸的来历不清楚,所有知情者被害。赶尸流程里,活人到停尸的屋里待一晚,因为吊死鬼通常从背后悄悄靠近,所以正面必须放一面镜子,一旦察觉吊死鬼回来,立刻假装被附身,迅速逃跑,任由其他人追着它喊打喊杀——”
“神婆的徒弟扮演被吊死鬼附身的活人,其他人围剿他,校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路跟随围观。进了地铁,一群人被当成寻衅滋事罪,当场放倒,赶吊中断。也是活该他们倒霉,那具十年老尸生出路煞,要是没人动它,过些时间也就散了,没想到还有人上赶着创造条件让它附身?”
“它在地铁上大开杀戒,前脚刚升级成替身鬼,后脚被民协申请成赛场。”
说到此处,穆相衣被戳中笑点,拍着元轻白的肩膀笑得停不下来:“和我们一样倒霉。”
元轻白厌烦他狗屎一样的笑点,暴躁的将人顶开,“赶吊习俗里,或用活人、或用稻草人假扮替身鬼,所以禁止人偶、镜子的出现,符合第三条规则。至于其他四条规则,暂时找不到它们和吊死鬼共通的地方。”
看向镜头,尽量摆个好脸色说:“现在我们要找到替身鬼的身份,把它引出来。”
役鬼驱鬼、杀鬼的前提是找到恶鬼,确定其方位。
如何寻到恶鬼方位?
1、查出其执念,引鬼出洞。
此法最稳妥,但麻烦。
2、根据厉鬼等级、种类特点识破其伪装,因厉鬼和人是狩猎与被狩猎者的关系,所以它会始终跟随人群直到团灭。
此法效率高但困难。
二者危险程度不相上下。
查清恶鬼的身份和死因是找出其执念的最有效方式,但地铁赛场和吊死鬼的生平毫无关系,线索寥寥,恐怕白费功夫。
“很明显,吊死鬼生前和校长有关系。”穆相衣竖起食指,也凑到镜头前说:“校长出于什么心理才会时隔十年还把尸体挖出来让神婆赶吊?做贼心虚?被鬼缠?不可能是亲朋好友的关系。民俗文化里的赶吊,本身就对死者充满恶意和恐惧。如果本意是超度,完全可以请正规道士来做场法事……说到法事,我教既能提供道士、家庭、社区超度法事,也办得了水陆法会,道协认证,价格实惠,童叟无欺,有需要的家人们欢迎致电。”
话说至此,双手比心。
“说回正事,吊死鬼吃人之前还是一只被困在尸体附近的路煞,行动不便,害人不易,除非某个契机令它重见天日,恰好缠住不走运的校长,而校长害怕心虚,不敢报警,也不敢找道协驱鬼。”
顾拙鸠让开,明了二人回应他们的搭话的主要目的是积攒人气和提高评委评分。
赛事评分由参赛者的印象分和怪谈场探索完成度组成,其中怪谈场探索的观赏性、完整性和创新性这几个因素占比评分颇大。
或者直接狩猎恶鬼,但过程需充满新意,否则观众更爱探索恶鬼的执念,满足窥视欲。
“综上所述,校长和吊死鬼是仇人关系。”穆相衣张开手,略为慷慨激昂,有点儿舞台表演的痕迹,煽动着观众的情绪。“更有可能,校长直接参与吊死鬼的死亡!”
太草率。
顾拙鸠看向窗外。
没有证据,仅凭猜测,潦草下结论,存在刻意引导的嫌疑,遗憾的是多数观众就好这口。
*
罗浮南茅的直播间在穆相衣话音落地的瞬间,被大数据监测,得到推荐,观看人数激涨至426。
【水平可以啊。】
【好歹曾经是大教,有点底蕴不奇怪。】
【进度好慢,到现在没死一个人。无聊。】
【托朋友查十年前的案子,没符合的命案。朋友让我转换思路查失踪案,还真查到点东西,十年前的临圳中学有个男老师私吞一笔公款,被揭发后逃亡,下落不明,案子至今没破。】
【要么男老师被校长诬陷,要么校长是同伙,分赃不均,所以老尸不是含冤自尽就是被校长灭口。水落石出!莫非我是天才?】
*
忽然有人拽了下顾拙鸠的手臂,他迅速反手拧住对方胳膊,听到女人压低嗓音的痛喊,定睛一看,却是末尾车厢的白领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不由微讶,怎么做到悄无声息地靠近而他没发现?
“松、松开……”白领女颤抖地请求,“胳膊快断了。”
顾拙鸠松开桎梏,将人扶起来,大拇指丝滑地扣住她右手的脉关节,关切询问:“突然过来是有事吗?”
白领女小脸煞白,嘴唇没啥血色,眼底的恐惧犹如浓雾,“你也看到了吧。”
“什么?”
“你明明看到了!它就在你前面——”她惧怕地瞪了眼车窗,下意识躲到顾拙鸠身后,“你和它对视……跟我一样,我们都被盯上了!我们是同盟啊!”
白领女突然情绪激动,力气很大,使劲挣扎,试图抱住顾拙鸠的胳膊缓解她的恐惧,但扑腾好几下,被扣住的脉关节愣是挣不脱。
“?”
她瞪着顾拙鸠,表情愕然。
顾拙鸠神色镇静:“天生力气大。”
白领女噎住,转瞬瞳孔放大,脸皮抽搐,额头冷汗密集,抖得像簌簌掉落的树叶。
顾拙鸠顺着她的目光缓缓扭头,心脏瞬间漏跳几拍,呼吸暂停,浑身紧绷,右手掌心迅速滑落一道灵符。
但见前方车窗里倒映着一具背对他们的吊尸,颈骨断裂,头颅低垂,脚尖点着地面,一动不动。
而车厢空荡荡,白领女搭话之时,还在聊天的活人便都消失不见!
只剩下天眼,似乎没察觉到这边的异常,黑黢黢的镜头背对两人。
“鬼域?”顾拙鸠低语,“难道吊死鬼才是红衣?”
他猛地拽着白领女向后跑,却见另一侧车窗闪现吊尸的倒影,肉眼可见的从模糊变清晰。不管跑哪个方向,吊尸始终紧随左右。
又一个眨眼,吊尸骤然闪现车门口,竟由镜中倒影步入现实!
距离仅一米,照这速度,两三分钟内必贴脸杀。
初级灵符对红衣的镇杀效果不大,稍有不慎,即遭瞬杀。
白领女带着哭腔问:“什么是鬼域?”
“基础常识第四条,红衣及红衣以上,可扩展鬼域,将活人拽进去。鬼域之内,规则之下,肆无忌惮。”
“所以我们一定会死?”白领女惊恐万状,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急切询问:“你是道士吗?你会不会役鬼?你能救我的对吧?别丢下我,我……我可以给钱,十、十万够吗?”
顾拙鸠心动三秒,奈何局势不利,“活着出去再说,想想为什么你我会被扯进来,你碰了哪条禁止规则?”
“我不知道,一上车就往末尾车厢坐,没人和我说话,我也不敢看车窗,没打伞……哪有机会犯禁?等等,”白领女想到什么,表情很难看,“下班后,我去玩娃娃机,抽中一个小玩偶,放在包包里——它是不是在靠近?”
吊尸在他们说话间缩短到半米的距离,触手可及,浓郁的腐臭味充斥鼻间,顾拙鸠不得不拖着腿软的白领女急速后退,猛地刹住脚步,吊尸猝然迫近,离他面孔仅一掌,垂眼就能看到青白色的侧脸上块块尸斑,眼球暴凸,嘴巴因吊颈窒息而生理性扩张,嘴角撕裂,仅靠一层要断不断的皮拉扯着掉到胸口的下颚,乌黑的舌头贴着下颚垂落。
它一动不动,顾拙鸠抬起右手拍下——
与此同时,两人的后脑勺处掉落一条粗绳,如草丛里捕猎的毒蛇,悄没声儿地向前,突然虚影一晃蹿了上去!
白领女瞥见这惊险一幕,吓得组不出完整语句,失控尖叫:“啊啊啊——”
下一刻天旋地转,胳膊被一股力气拉扯,整个人甩了出去,旋转一圈,跌坐到冰冷的座椅上,表情茫然中残存惊恐,下意识抬头就见她原以为不知道后方突发状况、准备对吊尸发动攻击的顾拙鸠已背过身,右手迅捷地拍向粗绳。
粗绳被烫到似的,立即回缩,仿佛遭受剧痛,不住地扭曲蜷缩,旋即便和吊尸一起消失。
白领女哑然,蓦地喉咙紧束,强烈的窒息感袭来,双手挣扎着摸向脖子,发现不知何时套上吊颈绳,不由一脸痛苦地求助:“救、救我……”
顾拙鸠跳上座椅,一掌拍下,耳边传来一声短暂虚幻的愤怒咆哮,粗绳消失,白领女立即跪地捂着脖子咳个不停。
白领女好不容易缓过来:“谢——”
话音未完,灯光骤灭,车厢里有人突兀地喊:“地铁停在隧道里了!”
什么情况?
顾拙鸠一惊,循着记忆里白领女的位置去拉她,不料扑空,随即后背悚然,过往经验促使他当即一个前空翻远离原地,但听重物撞击铁椅发出动静颇大的闷响。
甫站稳身体,顾拙鸠便撞到一具温热坚实的胸膛,手肘立即击打过去。
意外的是对方竟都格挡下所有攻击,甚至抓住破绽,绕到顾拙鸠背后握住他的两条胳膊说:“这位朋友,我没有恶意。”
声音有点熟悉,“王医生?”
“是我。”王或放开手,后退两步。
顾拙鸠两条胳膊轻微颤抖,被握过的位置难以忽略疼痛,难免暗忖劲儿真大,不愧干外科的。
“你刚才一直盯着车窗,是发现了什么?”
被拉进鬼域,连身体一起消失人前,从没听过仅意识进去。
有点意思。
车窗?一直盯着吗?
顾拙鸠若有所思,但黑暗中摸不清状况,谁都不能信任,便含糊应付:“在发呆。”
好在王或没就此过多询问,而是情绪冷静地提议:“我看地铁一时间不会有光,通讯手环还有电量的,可以开照明灯。不管怎么样,光照正常,总比伸手不见五指来得安全。”
这话一出,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交谈,不稍片刻,各个车厢亮起炽白灯光。超长续航的电量足以提供手环强光手电筒的功能,使视物无障碍。
灯开的一瞬间,顾拙鸠正对面的绿毛头等人表情惊恐地瞪着他身后,穆相衣防备地扣住左手,元轻白则低声咒骂一句:
“草。”
顾拙鸠眼皮一跳,扭头看去,正见到被吊死在末尾车厢的白领女。
死相狰狞,脸色涨紫,眼球上翻,充血通红,嘴巴大张,嘴角有密集细碎的伤口。左脚脚踝绑着帆布包,随轻微摇动的身体拖拽着,突然松落在地,收口处敞开,滚出一只巴掌大小的人偶。
“可惜没人救她。”身侧的王或轻叹,“她死前一定很害怕。”
顾拙鸠眼皮顿时跳得更频繁。
这时又一道哀嚎乍起,“死人了啊啊啊啊!!!”
众人闻声色变,元、穆二人飞奔向车厢头,其他人紧随其后,王或也跟了上去,顾拙鸠留在最后,犹豫再三,回身快速抓起地上的人偶塞进口袋便跑过去。
所有人齐齐停在第二车厢。
溅满大量鲜血的车厢中央跪着一具无头男尸。
脖子的断口不规则,红彤彤的血肉和皮骨黏连着,脑袋像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四肢扭动着,试图爬起来,无端叫人联想到砍断脖子的鸡鸭,没了脑袋还能上蹦下跳,那种濒死和强烈的求生欲形成一种极端扭曲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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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罗浮南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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