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楼屋煞(二)

山崎说出来意。

顾拙鸠相当熟练地调出计算器:“您要买什么?三条线索附赠一个小秘密,一条三千,满五条打九五折。”

“第一条规则是否必死?和吊死鬼有没有必然联系?”

山崎此言一出,三台天眼同时聚焦,明里暗里关注他们的人齐刷刷愣住。

难道不该探究吊死鬼的线索,越详细越好吗?

知道得越多,越容易寻出吊死鬼的执念,也更容易辨别顾拙鸠话语里是否存在破绽!

怎么会是这个问题?

顾拙鸠递出收款码的同时不吝于夸赞:“你很聪明,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坐镇一方的传奇,到时务必让我沾沾光。”

“承您吉言。”山崎付完款,请求他小声说出答案。

到账六千。

顾拙鸠和颜悦色:“不是必死条件。无必然联系。”

山崎仔细盯着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试图找出心虚的痕迹,但全程表现自然无害。

“您不会想知道得罪我的后果,所以但愿这次合作是愉快的。”

顾拙鸠目送她回原地,转头便对王或说:“这不就赌赢了?”

王或:“垂加神道是岛国时下政党大力扶持的本土大教,也是他们试图在这时代赖以立足的一张底牌,从而涌现一批或挂名、或换皮的新旧宗教想蹭点资源支持。但这么多年过去,只有北海道神宫山崎家这一支得以在外自称正统,你知道原因吗?”

顾拙鸠摸出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玩:“愿闻其详。”

王或:“是因为山崎一族的行事风格,三世之仇犹可报也,凡欺骗、辜负、反对者,尽数被害。”

“意料之中。”顾拙鸠对此给予真诚评价,而后问:“所以医生是劝我回头是岸,赶紧和他们握手言和?”

“我的意思是,”王或说:“防芽遏萌,斩草除根,要做就做到底,别给自己留后患。”

顾拙鸠略为惊讶后了然:“原来你也讨厌他们。”

王或:“看在我们算朋友的份上才给的建议,麻烦别把我异化成一个随便对路人发射情感的怪咖。”

顾拙鸠突然朗笑,“你真有意思。”

王或皱眉,对他难以理解的多变情绪感到一言难尽。

*

伸长耳朵偷听的元轻白小声问:“能听到他俩说什么吗?”

穆相衣摇头,对面两人交谈时,刻意压着声和唇形。

元轻白:“我们要不要也去买点线索?”

“对我们没用。”穆相衣苦思:“题干一定都是有效信息,目前能猜到235和吊死鬼有关,4和拔头鬼有关,唯独1完全不能确定。之前山崎利用醉酒男试探但失败,她还想再试。”

看了眼镜头,喃喃道:“吉川的人面灵不到用的时间,天眼盯着,没法再利用普通人。”

“吊死鬼的威胁不大,所以山崎会和我一样做最糟糕的假设:红衣还在。”

“再假设顾拙鸠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否,说明第一条规则的形成来自拔头鬼。很好,现在剩下两种可能:一,非必死条件。在吉川有60%仇恨值加持下,与其防着我们、顾拙鸠和拔头鬼防不胜防的手段,不如主动出击,让吉川试探,山崎在旁尝试击杀。”

行踪暴露如他二人,被标记如吉川,都需要、且优先遭遇恶鬼的陷阱,满足它的被害条件才会死,而寻常人逃不过恶鬼层出不穷的围剿。

“二,必死条件。不管山崎出于感情还是现实考量,都不会让吉川主动试探,避免自断一臂。那么只剩下一种选择,即回到顾拙鸠没戳破其弱点的,最初的计划——”

元轻白急问:“是什么?”

“拼着禁赛两年的风险犯规,先送我去死。”

“她动你,我弄他!”元轻白恶狠狠地盯着吉川,“60%的仇恨值增幅会让二选一变成唯一仅有!”

“你先别急,只是一种猜测,而且互斗的结果大概率会是我、吉川和你全死。别忘了现在只有山崎能役鬼。”穆相衣说:“不管哪种假设,顾拙鸠都被摘出去,他是最安全的。”

元轻白:“我信他不会害我们。”

穆相衣:“理由?”

元轻白耸肩,挺光棍地说:“源于他敢从摄青手底下救我们一命的直觉。”

穆相衣若有所思,元轻白这种依靠肌肉和本能行动的人,确实有他所没有的敏锐,姑且称之为兽类的直觉。

正在此时,吉川撑开黑伞,脸色阴沉,眼神防备,肌肉紧绷的高大身躯犹如一头饥肠辘辘的棕熊,毫不掩饰其轻视除了山崎之外的所有人命。

山崎在他斜对面,处于攻防兼备的位置,紧盯车顶的白炽灯:“注意——”

穆相衣微微向前倾,屏住呼吸,“看来是第一种猜测。小元,防敌保己为重!”

元轻白弓起后背,紧绷敏捷如猎豹。

【紧张到呼吸暂停。】

【天杀的顾姓尸贩子搁这儿骗得大家团团转!】

【尸贩子什么鬼?】

【玩梗而已。】

【污名化高危丧葬行业,你觉得很好笑?】

【开了前排全息视角,可惜互动功能没开通。辣鸡官方,辣鸡民教。】

【三方互搏、观众解读,我都能懂,问题是山崎为什么相信顾拙鸠?不是一般的蠢。】

【你开上帝视角,啥牛逼都能吹。】

【你识乜识?山崎没有完全信任顾拙鸠,她只是从中挑最艰难的局面来打。打通了万事大吉!】

【别刷了,有动静!】

此时的赛场内外,氛围如出一辙地焦灼。

山崎似有所感,猛地看向车厢尾,一整排拉环从末尾开始向前一一拨动,仿佛有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呼啸而来,逐个搜寻车厢,徐徐逼近。

“来了!”山崎低喝。

众人顿时惶恐,纷纷严阵以待,包括撑伞的吉川斋,手背及臂膀绷得青筋暴凸,直至他们所在的车厢第一个拉环静止不动,仿佛恶鬼就站在两节车厢连接的贯通道静静地看着他们。

山崎的指尖伸进面具,再拿出时,五指指甲呈晶莹剔透的墨黑色,而手指至腕部像干瘪的老树皮,布满沟壑般的褶子,赫然是一只老妪的手。

停了。

灯没灭。

“不是拔头鬼。”山崎浅浅松口气,警惕地靠近吉川,头也不回地说:“伞扔了吧。”

半晌没听到回复,心头咯噔一下,回身看去,却见吉川肩膀以上部位都被黑色大伞遮盖,如山般矗立,一动不动,于是伸手一推,两米多高的壮汉轰然倒地,露出一张惊骇痛苦到五官扭曲的脸,死因是颈部勒入皮肉的合金伞骨。

山崎目眦尽裂:“顾拙鸠!”

顾拙鸠:“吊死鬼害的,别赖我。”

山崎杀气腾腾,逼近质问:“吉川没犯规,怎么可能被害?除非第一条是属于吊死鬼的必死规则而你故意欺骗我们!”

“和吊死鬼相关规则有三条,你敢说你们没犯禁?是骗别人的时候也把自己骗过去了,还是压根没把普通人的命当回事?”

山崎有一瞬愕然:“什——”

顾拙鸠讽笑:“一个役鬼是低级路煞并处于技能冷却期的二阶玄士,身处于高他一阶的怪谈场,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放任他当诱饵!”

“你!等等,是第五条规则?!”山崎恼怒,蓦地茅塞顿开,难以置信的同时深感懊悔,“怎么会?”她一开始就将最寻常的第五条规则排除,从始至终轻视吊死鬼。“末尾车厢的白领女明明死于携带人偶!必死条件是第三条规则——可恶鬼吃人的规则通常仅有一条……”

而其他混淆视听的规则或可从中窥探些许恶鬼的执念,或是增加恶鬼仇恨值,达到60%数值就会招来恶鬼的陷阱围猎。

当然也会出现题干上所有规则都不是必死规则,而是共同组成完整的逻辑链,从中推导出真正的恶鬼食人规则的情况。

如赶吊这场赛事,剔除摄青红西装和红衣拔头鬼两个意外因素,免死规则直接出现在题干上,难度低得离谱,但民教赛就是默认的新手区、体验版,走个过场罢了。

反正再简单也能被民教人玩成人间炼狱级版本。

以上都是山崎没深思就迅速默认吊死鬼的食人规则是第三条的原因之一,足见其性格里的自大狂妄。

但她从不内耗,因此质问元穆二人:“那是你们骗我?”

元/穆:“……”颠婆。

顾拙鸠:“有没有可能,第一个死者她就是吊死鬼本身,人偶是它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用来遮掩真正的必死规则?”

此言一出,众人和观众们齐刷刷愣住,纷纷看向车厢末尾,这才惊恐地发现白领女的尸体不见了!

顾拙鸠:“所以说,一开始选择吊死鬼小秘密不就好了?”

“你是故意的。”大惊大怒之下,山崎反而恢复冷静,“即使我误以为红衣还在,加以满腔算计、明争暗斗,但说到底也只剩下一只吊死鬼,而我的警惕心拉满,怎么都能救下吉川,至于他们南茅应该有保命手段,所以结果是车厢里不会再有人死!偏偏你说红衣被吃,动摇我的内心,让我明明作出最难局面的判断时,还是不自觉放松警惕……”

眼里闪过苦涩,吉川陪了她十年。

“不过没关系,杀了你,为吉川陪葬,他会高兴的!”

言罢身体轻盈地奔跳过来,扬起黝黑的指甲挥向顾拙鸠,突然余光捕捉到某道白影,迅速急刹,向后退两大步,先是惊疑、再是狂喜:“原来你也犯禁了!”

什么?

不论现场还是镜头前的观众,心神早已聚焦于此刻跌宕起伏的局势,一听这话就知道又有令人激荡的大反转来了,于是急切地看向顾拙鸠,不约而同抽气——

正见一具酷似白领女的吊尸肢体扭曲地贴在车厢顶,腐烂的双手缓缓下伸,目标是顾拙鸠的脖子。

穆相衣脑子凌乱,有不祥预感:“规则五诚实守信、言行一致,知错就改……所以大佬你撒了什么谎?”

声音不大,偏就顾拙鸠听到了,“列车发动,是因为摄青要从拔头鬼的鬼域里路过,它吓得拔腿就跑。当然慢一步真的会被吃。”

穆相衣艰涩:“所以,拔头鬼还在车里?”

顾拙鸠笑容温良:“不好意思,让你们白高兴一场。”语气里没一丝歉意。

元轻白脑子来不及动,悚然的直觉已让她看向贯通道,瞳孔瞬间剧缩,脊背发麻,脱口而出:“Vo……”下一刻就被穆相衣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双双冷汗直冒的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

三米开外出现一道像煤灰凝聚而成的黑影,与人无异,四肢俱全,唯肩颈上歪歪扭扭地插着血淋淋的醉酒男的头颅。

五官僵硬,泛死灰色,双目圆睁,飞快转动眼球,不在意地扫过瑟瑟发抖的少年们,停留在元、穆二人身上好一会儿,接着落到役鬼状态下犹如雾夜灯塔的山崎身上。

山崎缩手止步,太阳穴血管鼓起,眼睑抽搐,五指蜷成爪状,就在她打算死前拽顾拙鸠垫背时,对面的视线移到顾拙鸠,仿佛确定目标,骤然闪现向前,一股刺激性气味霎时弥漫开。

呵。

居然被仅有的两只鬼同时猎杀!

山崎扬起嘴角,幸灾乐祸,真是机关算尽,大快人心。

【玩脱了……】

【我在期待民教什么啊?】

【好尴尬。】

【只有我觉得这才是顾拙鸠期待的局面吗?】

……

“还以为红衣会被吓得不敢出来,不然都不知道该到哪再找一只。医生,麻烦你离远点,这儿危险——”一扭头才发现王或早已跑到隔壁车厢,隔着贯通道冲他颔首,顾拙鸠抽出根烟感慨:“跑得真快,和我心灵相通,不谋而合,堪为挚友。”

一边点着烟一边握住吊死鬼摸到后脑勺的手腕,顾拙鸠捏着烟一吸一吐,白雾袅袅之下的面孔镇静清冷,左眼机械白、右瞳茶汤色,妖异绮丽。

“我讨厌烟味,但那条扑街女喜欢,不给烟就罢工。”

吊死鬼的另一只手像条发霉的面团缠住顾拙鸠的脖子,而红衣拔头鬼已然闪现到他跟前,两条煤灰粒拼凑成的胳膊伸向他的脑袋。

此惊险一幕令观看者的心脏吊到嗓子眼,恨不得代替顾拙鸠尖叫逃跑。

直播间死寂,忽生异响。

刺啦。

似有披帛撕裂,东张西望找不到源头,唯独座椅下一个仰角镜头清晰捕捉到顾拙鸠的腕部、掌心处的黑色符文撕裂,流出青白色的烟雾,与他十指交扣。

反手便化作骨肉匀称的青白色的手,指甲尖长,无名指和中指佩戴犀牛戒,腕间各五只银镯叮铃响,身上披着红、黑交错的少民服饰,头戴银冠,耳后垂落镂空蝴蝶片状银链,链尾镶银叶吊。

一条拇指宽的、雕刻蝴蝶花鱼雀等繁丽图案并缀有一串薄叶坠的银质眼饰覆盖双眼,只露出形状优美的额头、鼻梁与嘴唇。

待镜头切换至正面,只见一个仿若十万大山深处走出来的极尽华丽神秘与古朴的苗女端坐于前,依稀辨出还是顾拙鸠的五官与躯体。

顾拙鸠抬手吸口烟,银饰当啷脆响,唇红齿白间吐字:

“好饿。”

以及,

“欢迎观赏我的新皮肤,落花洞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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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鬼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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