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晓在清洲颇有名气,几位公子哥也与他相熟。侍从知他习惯,只奉上一壶清水。
等前头封霁明几人在推杯换盏间连着做出好几首酸诗,温晓也只在后边附和着鼓鼓掌,丝毫没有参与的兴致。
温昭在身边苦着一张脸。
他如今正是最活跃的年纪,却被兄长按在座位上百般无聊。耳边还净是母亲和夫子耳提面令的,什么风啊花啊雪啊之类的酸腐字词,真是听得他浑身难受。
都怪温蕴非要拉他来!
温昭学着妹妹的样子,小心翼翼拉扯长兄的衣袖,等温晓垂眸看他时,才结巴着问:“我能去外边走走吗?”
温晓瞅他几眼,笑了:“不行。”
温晓慢悠悠倒了杯水,分明自己也听得犯困,却还要强撑着去诓小孩:“外边人多眼杂,远不如这里文雅有趣。”
小孩顿时皱起一张脸,苦哈哈地伏在桌头。
酒过三巡,喝得飘飘欲仙的公子们又将话题转向别处,七嘴八舌谈着清洲近来的新鲜事。
在场的都是些高门子弟,人数不多,却也囊括了清洲所有的显贵之家,他们所知道的消息自然也不是什么小道消息,各个都是有实事依据的。
“上月来的那些海岸商人总算要走了,他们在的这段日子,真是让清洲空气都变得混浊难闻!”
另一披着蓝袍的公子哥笑前者:“你们陈家不是在和他们做生意吗?怎么,钱货两清就开始嫌弃人了?”
“你可别说了。”
陈公子嘴角抽搐。
“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大白日的邀去酒楼也不应,非要晚上商谈。你说说,这夜间正是最美好的时候,硬生生败在他们身上,真扫兴致!”
众人哄堂大笑。
“说到这我就想起,”另一人接道,“我家老头还说近来清州夜里不太平,都接到好几起报案了,不是家中小儿莫名失踪,就是浪荡子死在街头。你们说,这会不会是……”
吃酒的封霁明连忙打断:“好了啊,这种捕风捉影的话可不能说。”
温晓支着下巴,唇边噙着极浅的笑意静静听着,他无意插话,也没有询问细节的心思。
身侧一人好奇凑过来问他:“温兄,你家苒妹妹今日怎有空过来玩了?”
在座的人都知道封霁明与温苒的往事,看向封霁明的眼眸里也明晃晃挂着揶揄。
“该不会是有人旧情难忘,暗戳戳借着温兄之名,邀请佳人罢?”
温晓想起温苒面纱下的薄凉脸色,便笑着替封霁明挡了一句:“是我家幼妹闲不住,央着她阿姐领他们一块来踏青罢了。”
话题很快又被引到一旁的温昭身上,众人虽有钱权,但终究只是凡尘俗人,远远够不到修真者的位置。
他们围起还在昏昏欲睡的温昭,眼睛里皆是好奇。
“温兄,这就是你家小仙长啊?不知修为到哪个阶段了?”
温晓借着桌面遮掩,轻拍了拍状态外的温昭,欣慰见着孩童刚迷糊睁开眼,便被身前这一圈人吓得面色微白的模样。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温昭身上,远处的封霁明朝温晓招手,两人默契走到一面稍安静的角落。
封霁明凝视着四周的桃花林,却轻声询问温晓:“你这次去谢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上个月登门寻你,府中的人还说也不知你的归期。”
温晓顿了一顿,又笑着略过:“临时起意离去的,归家后还被家中长辈拉去忙了一阵子,就没顾上差人转告你。”
他去参加君家请仙宴之事,除去温家与谢家长辈也没其他人知道。
之所以连封霁明也瞒着,纯粹是因这人心直口快藏不住事,他若是知道了,那只怕清州半个圈子都传遍了。
“……我还以为你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刻意避开我。”
温晓诧异:“什么风言风语?”
封霁明面色一变,刚想岔开这个话题,他身后院墙处又拐出几名垂钓归来的公子哥。
为首是位蓝衣青年,哈哈大笑地接道:“温兄,你这段日子可错过一桩好戏!我们的封大公子啊,怕要尚公主啦。”
“别胡说八道。”封霁明扭头斥责。
他又转过身子看着温晓:“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别信。”
温晓更感意外:“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怎么瞒得这么深?”
至少,温家长辈想将温苒送入封家的心,会因此淡上许多。
封霁明顿了顿,盯着温晓眼睛不再说话。
温晓以为他是在苦恼温苒今日的到来,怕日后公主听了不爽利。
于是他又好心为温苒开脱:“阿苒的事你不必担心,她只是随着温蕴他们来逛逛,没多的意思。”
封霁明低沉着嗓音应了一声。
等回到席间后也到了散宴时分,封家女眷携着温苒、温蕴二人从山上下来。
“兄长!”
温蕴如蒙大赦,一个健步冲到温晓身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下次这再有踏青活动就别喊我了,我最讨厌爬山了。”
温晓含笑挤兑:“我看你早上爬树那般利落,还以为你会对爬山也有兴致。”
“爬山可比爬树累多了。”
温蕴小声嘀咕。
她又悄悄凑近温晓,压着细嗓抱怨:“你是不知道,那些姐姐们谈吐优雅,个个又话中有话的,苒姐姐又一直冷着面孔,可把我憋坏了。”
她瞥见温昭也是满脸疲惫,想了想,又对温昭比划:“就跟夫子家的阿姐们一样吓人。”
兄妹对视一眼,皆是满面苦涩,差点抱头痛哭。
温晓无语地分开两人。
双胞胎感情太好也是麻烦,连惹祸丢人都是成双结对的。
他算是知道辛姨娘为何一开始让他们端着架子,合着不止是未来给温晓一个下马威,还存着挽救两人形象的心思啊。
温苒随着侍女安静走到温晓身后,帷幔下的她神色莫辨。温晓抬头瞧了眼天边云彩,便领着几人去向封霁明辞行。
封霁明挽留:“晚宴已备好,还是留下一块用餐吧。”
温晓笑道:“祖母今日从外边回来,老人家挂念着温昭温蕴,家里也备了宴席,实在是走不开。”
封霁明有些犹豫,看了看温晓,又道:“那不如我让侍卫送他们回去,你……你留下来罢。你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下一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温晓有些无奈,再次推辞:“祖母回去若看到我,怕是又要唠叨了。”
见封霁明还是有些迟疑,他身侧那蓝衣公子又替他开口笑道:“既然如此,温兄路上小心,我们改日再聚。”
蓝衣公子姓陆,也就是与温承结下姻缘的那家,说起来那二姑娘还是这人的庶妹。
他家世在清州数一数二,与封霁明极为要好,但因平日忙碌,和温晓倒是不算熟络。
封霁明欲言又止,僵持好一阵子才叹息着:“那你路上当心,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淹没在周边刻意起的一阵笑声里,温晓心底有些犹疑,面上却仍装作平淡与众人一一道别。
等出到庭院门外,温家小厮架着马车停在几人身前。
温晓任由那对活宝闹着跑到同一辆轿子上,只垂下眼帘,宛如普通交谈般轻声与温苒说:“封公子或许过阵子会与皇家结亲,姨娘与父亲那边,你得空与他们解释解释。”
温苒上车的步子停在原地,而后低声应了。
她微微掀起帷幔,露出一张寡淡却也大气的眉眼,静静凝视兄长。
“他当初并非诚心求娶。”
温苒没前因后果突兀抛出这一句话,见自己的话引来温晓惊诧目光,她又接着平缓说道:“阿兄与他应有些误会,若有机会,也尽早解开吧。”
女子缓慢放下帘子,遮住一帘外温晓轻皱起的眉。
她未点起烛火,只出神地任由黑色将她吞噬。
她想起今日山上那几名女眷的神色,又想起临行时母亲的殷切嘱托,她仿佛回到了去年夏季,心里闷热着很不是滋味。
温家的儿女,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身不由己。
回去的路上并不平坦,封霁明诗会的地点位于郊外,一路不是砂石就是小孩的喧闹。
温晓从上车时撑到走出郊区,本想细细思索封霁明今日怪异与温苒话中含义,但周遭一直闹腾着,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那两一人一个冷眼。
“都安分些。”
“喔。”
两人停下打闹,规规矩矩坐回原位。
费了好一番功夫回到温府后,几人散开,温昭温蕴跑去找祖母,温晓则回到院子,一推门便望见坐在外边赏着月色的谢夫人。
“……娘。”
“旭儿回来啦。”
谢夫人温柔地朝他招手,笑着问道:“今日诗会怎么样?”
温晓回忆一番陆其琛的说辞,哪怕后边封霁明一直避开这个话题,但他眼中的躲闪也做不了假。
于是温晓回道:“柳姨娘的心思兴许要破灭了,封公子极大可能会攀上皇室。”
谢夫人勾起唇角笑了下。
她本就不看好温苒嫁入封家。
“那今日诗会上这么多人,旭儿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姑娘?”
“娘。”
温晓有些头疼。
“嗯?”
谢夫人挑眉看他。
温晓思量一番,终究还是开口说道:“我已有心悦之人。”
谢夫人闻言,微微睁圆双眸。
温晓上前与她斟了一杯热茶,他看着母亲的眼眸,想起那人,心头漫上的燥意几次堵在喉咙。
他冷静了会,才继续开口:“……是我去请仙宴时遇见的,过些日子他会来清州,等那时,娘便能见到他了。”
完啦,我的末点凄凄凉凉……
怎么连追读的宝子们都不见了[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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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他并非诚心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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