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明枝跌倒在地，放大的瞳孔中满是惊恐，一时忘记手腕间的钝痛，她双手撑在身后，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惨白的双唇抖颤，喉咙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牙齿竟也跟着打颤。

大大敞开的房门还在传出吱呀吱呀的细微声响，暗黄色的光影中，床幔逐渐被透进来的凉风吹起小小的一角，露出里面干净而又整洁的床榻，没有一丝褶皱，更无有人曾睡下过的痕迹。

明枝颤颤巍巍地后退至门口，后背靠上木门的一瞬间，她唯一的一缕魂魄也被彻底吓散，眼前屋中的每一样东西皆是带着森森的诡异感，让她一刻的停留也不敢多待。

明枝赶紧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着外面跑去，就连稍稍的偏一下头也不愿。

院落中，她经过摔断的狼毫和弄脏的平安符时，急得哭出声，害怕下一个变成这样躺着的人得轮到自己，大脑中来不及思考，终是踏过碎石继续往外跑去。

今夜因沈濯煜在御花园中设有宫宴，后宫女眷多是待在御花园中，是以，御花园那处是喧嚣非凡，而偌大的皇宫中其他地方很是清冷。

杨进身为将军，宫宴之时需得带人巡逻皇宫，以免此夜发生意外。

他向来不喜人多的热闹，领人巡逻正正合了他想避开宫宴的意。

杨进方将带人走到凤梧宫外，听见长廊转角尽头处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哭声，他皱了皱眉，叫身后的人停下，不禁握紧腰上别有的长刀。

明枝一人跑在长廊下，耳畔全余自己的脚步声，皇后和太子已经离开宫殿去了御花园里，怕是现下整个凤梧宫内只她一人，明枝越是这般想下去，脑中越是乱越是害怕。

明枝跑过转角，见到杨进正站在长廊下目光紧锁着她，她根本顾不得那般多，唯觉杨进站在光亮中等她一般。

“杨将军。”明枝朝着杨进的方向奔去，喊人的话道出口，尽是哭腔，豆大的眼泪跟着簌簌掉。

杨进多少有被明枝失控的模样震到，往日明枝在他眼前自来笑脸话多，何时这般掉过眼泪。

杨进在明枝近身那刻，立马后退半步，眉头皱得愈深，问：“何事？”

明枝抬起脸，面上的惊恐神情还未消退一半，她一边抹泪，一边结结巴巴地道：“有鬼，有鬼，就在公主的房中。”

杨进抿了抿唇，他身后跟着的侍卫听见明枝说的话后，不少人在憋笑，各个想的无外乎是女子就是矫情，世上哪儿来的鬼怪，值得吓哭么。

明枝急道：“是真的！是真的！你们不要不信我。”

杨进轻咳一声，叫旁人先去别处看看，待人走得差不多后，他才敛了神色，严肃问：“为什么这样说？”

杨进可还记得在巫山杉林中发生的事情，他对沈伶的怀疑一直有，不过他是臣，沈伶是主，陛下与大祭司都还没有说什么，他一个做臣子的没有任何证据更不好说。

他听见明枝说是有鬼后，不是不信，反而是太相信了。

明枝挽起袖口，将红肿的手腕递向杨进，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屋子里明明燃有灯，我推门进去时竟没有任何有人的迹象，反倒一粒石子打在我的手腕，太子殿下给公主送的所有东西也都朝着屋外砸了去。”

明枝将自己在凤梧宫偏殿内发生的、遇见的所有事情皆一五一十讲与杨进听。

杨进多日来沉闷的心情好了些，他话不多说，绕过明枝走向长廊。

明枝认出杨进走的方向是通向凤梧宫偏殿的，她紧张问：“杨将军，你去哪儿？”

“抓鬼。”杨进道。

明枝不放心跑到杨进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那公主呢？”

杨进看见明枝急切护主的模样有些牙痒痒，停顿半晌后，直接道：“就得看你的好公主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个公主了。”

“你什么意思？”明枝不满地问。

杨进瞥了眼明枝，幽幽道：“过去一同看看不就知道了。”

明枝想了想，见杨进已走出去好远，她咬牙一狠心，跑上前跟在杨进不远后。

-

当明枝将手放于房门上之时，殷时之便有带着沈伶离开，二人来到月阁中。

月阁是皇宫里最高的一处阁楼，与望湖阁遥遥相望，因其高，远处看去伸手可摘星辰，由此名为月阁。

二人落下的瞬间，沈伶被殷时之抵撞在墙壁上，后肩处传来疼痛，颈侧挨着褐色小痣的地方又是一阵破了皮的咬疼。

沈伶溢出闷哼，不明白殷时之忽来的戾意是何。

她的衣衫被退却到一半，大片大片的光滑肌肤露出，接触到空气本就冷，再一接触到沾有夜间湿气的木质墙壁，更是阵阵寒意刺骨，逼着她弓起薄肩，身前压着殷时之，又则是比身后更凉的体温，怎样都不好受。

殷时之身量高，挡住沈伶的大半视线，沈伶起初没认出殷时之带她来的地方是哪里，眼前是浓沉的夜色，以及三三两两的星辰，她只知这里是一处阁楼，且是最上面的一层，视野开阔，宛若真身置在了外面。

殷时之望着沈伶的脸，唇角讽刺般地提了提，视线下移，目光落在沈伶的颈上，一只手不自觉抚上，拇指轻微的摩擦，感受着那根青色血脉的流动时，他真的很想再用力些，最好不过看见她的脖颈折在他的手心中。

沈伶被殷时之按住的地方发麻，连带着她攥住胸脯间衣衫领口的手都快无力，喉间上下滚动了一下。

殷时之一笑，松开沈伶的喉，转而拍了拍沈伶的脸，夹在他指尖的是凭空出现的一道符。

平安符上沾了许多泥土，灰渍遍布其上，显出破烂之感，一点儿也见不出它本来的模样。

殷时之以平安符一点一点滑过沈伶的脸，沈伶的脸被弄脏，殷时之好似不觉，反而像是欣赏一副美景画，沈伶便是了那画图，灰渍成了面上的点缀。

平安符滑过的地方，无一不激起沈伶的战栗，平安符不再是保平安的符，而是游走于她面上的蛇信。

“呼”的一声，一团火焰在殷时之的指尖燃起，火光将平安符罩住，燃烧得除了灰烬外一点儿也不剩。

近在迟尺的光亮燃起瞬间，周遭景能够稍稍的看清楚，沈伶认出这里是月阁，皇宫内的一切都能望得见，包括此时正在摆宴的御花园。

转眼间，沈伶被殷时之推至围栏处，他从后抵住她，二人皆是面向外处的方向。

泛着月霜的湖面，弯弯曲曲的宫中长廊，留有小灯的宫殿，以及灯火通明的御花园。

不知是不是精神高度紧绷的原因，沈伶看见下头有宫女在端着菜肴走路，有歌女穿着舞衫在舞蹈，有后宫女眷聚在一起说笑，也有朝中大臣把酒言欢……

沈伶屏住呼吸，极度不愿让下面的人瞧见她与殷时之。

在她动作时，耳垂被人含住，攥住衣衫的双手随之被人握住，衣衫方要下坠，殷时之拥着她躺下，从外再也瞧不见。

沈伶却是能望见头顶的弯月和明星。

银簪掉一旁，三千青丝铺散。

次数多了，沈伶也知如何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双臂攀上殷时之的双肩，说是攀，实则无力，挂倒还勉强。

没了床榻，没了遮幔，一切如同去掉往日的遮羞布，只剩表达最直接的喘息。

心底明知是不该，是错误，是禁忌，身体却还是达到无法掩藏住的欢愉。

-

御花园内，歌舞升平，丝竹声缕缕不断。

沈濯煜心情很是好，一来太医说他的病情已经稳定应该再无大问题，二来他最满意的太子即将出征，三月后定是凯旋。

虽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政事上不行，但好在江山有太子、有大祭司，不会亡的。

说起太子沈沐来，沈濯煜便是自豪之情流露，他的所有儿女中，没有一个让他失望的。

沈濯煜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眯眼细细品着，还得是身体好才是万事好，半月前躺着的生活委实遭罪难受。

三杯酒下肚，沈濯煜看向下头坐着的皇子和公主们，他微微颔首，转头与身后的太监嘱咐了两三句。

话落，沈濯煜忽地想起沈伶今日不在座。

沈伶以往没怎么来过宫宴，除了必须要露面的几次，她都会呆在自己的偏殿中。

宫宴中的人亦不会提及到沈伶，她的身份尴尬，来与不来一样，沈濯煜也不会多说什么，甚至更多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想起有沈伶这人。

今回不同，许是沈伶前段时间刚在巫山失踪过一月，加上她曾于禁地之中看见过嫁女之景，沈濯煜内心里头一回生出愧疚之情，他找来小太监，说：“你去凤梧宫偏殿内将九公主请来。”

沈濯煜想，今夜迎春，夜间望湖那边会放有烟火，女子最是喜这类灿烂之物，沈茹钰那丫头缠着他命人放烟火缠了好几日，沈伶她，应也是喜欢的吧。

沈濯煜晃眼瞧见大祭司鸿墨昭坐在角落中，他身前摆放着的水果佳肴他连品尝也没有，沈濯煜一直对鸿墨昭无甚好感，又敬又怕，沈濯煜想起鸿墨昭自来对沈伶的一些不遮掩袒护，开口道：“不妨劳请大祭司跟着走着一趟？沈伶她，还是听你的话较多一些。”

“是。”鸿墨昭没有拒绝，起身作揖，跟着带路的小太监往凤梧宫偏殿走去。

烟火不等一人，鸿墨昭走后，没多大一会儿望湖旁的烟火陆陆续续砰的一声升空，绽开绚丽烟火，整个夜空被照亮。

御花园内，女子们聚在一起，欢呼雀跃声不止。

温淑仪知沈濯煜心中所想，她问：“陛下可是想邀九公主一同来赏烟火？”

沈濯煜浅浅“嗯”了一声，看烟火表演的心情没了大半，怎么都不舒服。

温淑仪劝道：“九公主性子安静，陛下叫她来御花园内，说不定九公主倒还不适应。”

“况且烟火升空哪儿都能看，若是要认真说起来，凤梧宫离望湖倒还比御花园离望湖要稍近一些。陛下可不用担心九公主会瞧不见。”温淑仪柔声补充道。

沈濯煜就爱听些好话，沉重的眉目舒展开来，一转头，又是恢复往回的那番模样，搂了温淑仪一共看烟火。

夜空亮如白昼，在烟火下，星辰都比之逊色。

-

殷时之喜拥着沈伶，同在寒潭里一样，他就只静静的抱着她。

沈伶累极，趴在殷时之的胸膛间入了睡，眼帘轻轻的合着，安静祥和，没有半分入睡前常有的下意识抵触。

两种极端，却哪个也不像真正的她。

殷时之靠在圆柱上，垂目看着沈伶的半边脸庞。

烟火升空，点点星火如流星坠下，将他们所处的月阁笼罩在其中。

殷时之胸膛和沈伶的胸脯紧贴，他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沈伶胸腔里那颗心脏每一下的跳跃，带着鲜活的生机，穿过皮肉，传至他胸腔内，如同久违了数千年的东西再一次隐隐的缓慢滋生发芽。

怀中人宁静，衣衫盖在她的身上小小的一只。

殷时之抚上沈伶的脸，沈伶被烟火震耳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恰时对上殷时之凝着她的视线。

没有情动，亦没有**。

沈伶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不雅，眸中多了小鹿般的警惕，她忙地想起身，竟是不能动弹。

殷时之捧起沈伶的脸，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

不同于身体上的交合，唇舌之间的口津相融之时，终似带了温度。

再一次早睡失败，不过说真的，到底要怎样才能在上午和下午变得勤奋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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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久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