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玖没了办法，最后还是只能同意了亚当。

无论如何，亚当从小陪伴她成长，是比亲人更亲密的存在，在得知亚当是个智慧生物，而非普通的智械后，夏倾玖会下意识地不想让祂伤心。

她送亚当到了地铁站，返回的途中，她看到了赵清让发给她的信息，邀请她返回第五食堂，一起参加聚餐。

夏倾玖担心赵清让会问关于亚当的事，在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解释亚当身上的异常之前，夏倾玖还是想避着点赵清让，因此她找了个借口回绝了。

赵清让低着头，手指滑出来的屏幕上，刚刚显示的正是夏倾玖发过来的消息，他低头沉思了会儿，正好有新社员喊他喝酒，赵清让便把光脑揣进了兜里，笑眯眯地举起了酒瓶。

这次夜宵，吃到快一点才结束。

男生喝得都有些醉，摇摇晃晃走在后面，此时校园内已经很安静了，只有路灯还在喧嚣，路边停着几辆无人驾驶汽车，除此之外，便只有他们，以及走在前面的女生了。

敬酒的那个男生搂着赵清让的肩：“学长，从聚餐开始我就发现你有点心不在焉，老是看光脑，光脑有什么好看的？”

赵清让微笑着回答：“光脑没什么好看，只是问了爸爸几个技术问题。”

他不着痕迹地把醉醺醺的男生给推开。

男生道：“什么技术问题？”

走在前面的副社听到后，回过头来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赵清让的爸爸是机械工程师，专门研究智械的，赵清让学习这个专业，也是因为爸爸的影响，对吧？”

赵清让道：“对。”

男生道：“看出来学长是真的喜欢研究智械，跟我们聚餐还不忘和叔叔讨论问题，今天是我们打扰学长了。”

赵清让道：“也没有，我爸爸大概还在忙，今晚还没回我消息。”

他话音刚落地，忽然有一盏刺眼的灯扫了过来，男生抬手挡眼：“有没有素质啊？”

发动机一声响，那车突然冲了过来，白光刺眼逼近，喝得醉醺醺的大学生满地乱跑，那车却冲上了人行道，直接向赵清让逼去，那男生跑得慌不择路，不小心推了赵清让一把，赵清让直接被撞进了花坛之中。

尖锐的树枝刺破了他清秀的面容，鲜血一滴滴掉下褐色的枝梢上，那汽车的车头抵到了他的双腿上，却也停了。

赵清让被撞得狼狈，手撑在花坛之中爬不起来，是缓过劲来的同伴小心翼翼靠过来，方才把他从花坛另侧搀扶起来。

他伤得还算重，除了脸颊流血外，右腿也被撞骨折了，副社打了救护车电话，又联系了交警。

男生绕着车走了圈，道：“是无人驾驶汽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控了，真是倒了大血霉。”

赵清让没说话，看着那辆熄灭了车灯，又重新归于平静的汽车，总觉得在刚才，他看到驾驶座位上坐了个人。

救护车来得快，副社留下和交警沟通，男生负责去照顾赵清让。

救护车上医生忙着帮赵清让处理伤腿，赵清让打开光脑的镜子模式，照了眼自己的脸，那道树枝划得特别很，从鼻梁下方划到了左脸颊下方，血糊的一条。

赵清让垂了下眼，关闭镜子模式，打开和父亲的对话框。

他发了几条消息，每一条都显示发送失败，可是同一时刻，他发给夏倾玖的消息，不仅发出去了，还收到了回复。

医生道：“腿都骨折了，还玩光脑？”

“没有玩，只是在想要不要和父母说一声，他们能不能看到消息。”赵清让淡淡的，“医生，你看我这脸伤得重不重，伤口愈合后会影响我的脸吗？”

在一旁打下手的护士道：“不算轻也不算重，多多少少会破点相吧。”

男生痛心道：“只是几根树枝而已，怎么会把学长的脸伤成这样？真是无妄之灾。”

赵清让却想，没准他还得感谢这个伤口，否则那车不一定会停，他也不一定还有命。

*

亚当现在心情大好。

祂哼着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没有床，桌，椅等普通家具，而是打着四排从天花板镶嵌到地面的柜子。

亚当打开了其中一扇柜子，取出了工具，撬开自己的眼眶，取出晶体背后的‘泪腺’，往囊体里储存好足够的水，并且加好油。

这是祂每天都要做的事，无论今天有没有流过‘泪水’，祂都会做一遍，为的就是让‘泪腺’保持灵敏，不至于在祂需要泪水的时候流不出眼泪。

自从祂发现夏倾玖是个吃软不吃硬，尤其拿眼泪没有办法的人之后，祂就研发出了‘泪腺’，专门用来讨好夏倾玖。

亚当有时候觉得自己和那些专门养出来给人类逗弄的宠物猫狗没有区别，因为人类偏爱幼态长相，所以猫舍大量近亲繁育，甚至不惜培育出折耳猫，茶杯犬等病态品种。

一个拥有感情，还自我植入‘泪腺’的智械，在M1234星云，也与折耳猫、茶杯犬没什么区别，而更为可笑的是，折耳猫与茶杯犬在诞生前并没有任何的选择，而亚当，这个宇宙里的智慧生物，却是主动让自己沦为病态品种。

如果让M1234星云的诸位智械看到祂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将祂视为智械之耻，而要将祂赶出星云，可是那又如何，亚当依旧乐此不疲。

检查完泪腺后，亚当拿出了一瓶药，专门用来保养仿真皮肤。

仿真皮肤做得再好，也不如原生皮肤，亚当嫉妒阳光落在赵清让小腹肌肉上的每道纹理，也嫉妒汗水可以在他的额头闪闪发光，可是祂再嫉妒，也顶多让自己的皮肤维持在白皙的程度，而不能模拟出人类肌肤动人的反应。

亚当想到这些，嫉妒的牙齿都要咬碎，可是祂想到赵清让脸上那刚刚划出来的伤口，那点不痛快也散去了一点。

亚当只有一个，什么替身，就算有替身存在，祂亚当都必须是那个横扫四方的白月光。

亚当把柜门重重地关上。

祂哼着歌，只等着明天搬家公司上门，载着祂奔向夏倾玖的身边。

*

“我住院了，你要不要来看我？”

配的照片是赵清让被吊起的腿，腿上打着一层层的绷带。

夏倾玖刷着牙，刷到了这条消息，她一下子就顿住了，室友在旁喊她：“倾玖，快点，集合要迟到了。”

夏倾玖回复：“怎么了？”

她把光脑放回口袋里，赶紧刷牙，洗脸，穿鞋跑去集合，直到午休吃饭，她才有时间掏出手机看了眼讯息。

赵清让：“我超级倒霉的【哭哭】，遇到了一辆突然发动的无人驾驶汽车向我撞过来，so……伤腿倒还好，最难受的还是脸，被树枝划破了相，可能会留疤。”

赵清让：“车店的人已经把车拖去检查了，在等结果。”

夏倾玖手指点在屏幕上，顿了会儿，回道：“真是无妄之灾。”

她突然之间没了心情，只觉日头好毒好晒，室友在旁提议今天去三食堂吃凉面，夏倾玖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地跟室友说了下，就往校外走去。

午休有两个小时，打车去医院，虽然有点赶，但还是来得及。

她边快走边在网上预约车，她走得快，直到撞上了一堵人墙，她脑子还懵了下，没来得及抬头就先脱口而出：“不好意思。”

继而她听到一阵带笑的声音：“倾玖，你和我说什么不好意思？”

是亚当。

夏倾玖抬起头，看到清清爽爽，穿着衬衫黑裤，拎着保温食盒的亚当，错觉之间，还以为看到了赵清让。

夏倾玖脚跟往后退了一步。

亚当困惑地看了她一眼，但未多问，只是殷切地道：“我上午已经搬好家了，眼看饭点就到了，就随便给你做了份快手中餐，希望你不要介意。”

夏倾玖道：“昨天才答应让你住到学校附近，今天就搬好家了？”

亚当微笑不变：“倾玖忘了？暑假我就在看房子，最后因为你想住校，所以作罢了，昨晚回去的时候我看了下收藏的房源，发现有一套我很中意的还没有租出去，就立刻打电话和房东租啦。”

祂的笑容坦荡明媚，像是一束阳光，可以驱散夏倾玖心底升起的阴暗的猜忌。

亚当道：“现在是午餐时间，你没有和室友去食堂吃饭，反而往校外走去，是准备要去做什么？”

夏倾玖道：“我要去医院看一下赵清让，他昨天出车祸了。”

夏倾玖停了下，还是没有问亚当，昨晚那辆无人自动驾驶汽车突然的失控，到底与祂有没有干系。

赵清让说了，车辆还在检查，出事故的原因还不能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先质问亚当，是对亚当的不公平。

亚当道：“我记得你们午休只有两个小时，吃完饭，只能短暂地浅眠一下，就要去操场集合。”

祂看向夏倾玖，原本带笑的双眸里，笑意散去了些。

“但是去医院看赵清让，你就有时间了。”

夏倾玖没法说她之所以愿意挤出午休的时间去看赵清让，除了朋友情谊之外，更多的还有那点怀疑带来的愧疚，因此在亚当的眼里，夏倾玖的沉默，等于默认。

亚当有些酸涩：“你吃午饭了吗？”

夏倾玖还没来得及回答，亚当就嘲讽一笑：“你这样快到了校门口，哪里有时间吃午餐。”

祂把保温食盒塞进夏倾玖的怀里：“不用你辛苦跑这一趟，我替你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