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瑶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是蔚蓝深海，潮湿汹涌的海流四面八方包围着，拖拽着，将她往那深海更深处去。

她慌张伸出手，想要找到可以抓住的支点。

然而手指能够碰到的，只有无边无际，冰凉凉的海水。

忽的。

一道磷光闪了下，很晃眼的亮。

封瑶不禁眯了眯眼，恍惚看见一抹巨大鱼尾游曵而过。

绚烂，糜丽。

鳞片像神话里绽放的花瓣，层层舒展，钩织成诡谲而神圣的纹路。

溺水般的窒息感成了无形的爪，死死扣住封瑶的咽喉。

她最后感知到的，是道空玄清冷的声音：

“找到你了。”

……

……

从噩梦中惊醒好一会儿，封瑶才慢慢平复下急促的呼吸。

那股被视作猎物般的窒息感，久久萦绕不散。

她皱起眉。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难道是最近压力大了些么？

封瑶是个演员。

在这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中，生了张仍然很有辨识度的脸。

纤眉挺鼻，十足标志的五官。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那双眼。浓密鸦睫拥着一汪清泉，琥珀色的瞳眸，看人时仿若带着天然的无辜。

而当尾端上扬，又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娇媚。

所以封瑶的可塑性极强，演得了清纯小白花，也能啃下心机反派的角色。

用经纪人的话说，有的人生来就是要红遍半边天的。

可惜。

可惜在这乱花迷离的名利场，没有背景，金子也得埋在土砾当中。

出道两年，封瑶都没能拿到什么好的资源，只能依靠营销美貌，才勉强有几分知名度。

经纪人其实有暗示过，像她这样漂亮的年轻姑娘，没有任何背景，浮萍一般。

想要在娱乐圈立稳脚跟，最快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找个依靠。

至于依靠的方式，成年人间一个眼神便不言而喻。

封瑶拒绝得很干脆。

那些所谓名导大角，不同的人，却相似油腻的眼神，将她当做货物般上下打量着，实在令她觉得恶心。

但显然，在绝对资本之下，一切清高都显得不合时宜。

本就少得可怜的露脸机会被一删再删。

经纪人叹了又叹，抱怨过好几回，但终究没有放弃封瑶。

眼下这个综艺，就是她为封瑶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

封瑶撑了个懒腰，看了眼闹钟上的时间，没再多想刚刚做的怪梦，爬起来仔细地洗漱上妆。

是的，这个综艺连化妆师都没请。

今天是节目录制的第一天。

她将要参加的这档综艺名叫《出海吧！就现在》，是个真人秀节目。

也是个新得不能再新的节目。

除了封瑶之外，剩下的嘉宾基本上都是没什么水花的素人。

饶是如此，为了能为她争得这个机会，经纪人也费了不少心思。

这档综艺的主线，听名字就能看出来——出海。

海洋广袤而神秘，蕴养着众多生灵，是很多生物学家研究的对象。

但有机会接触的人却很少。

这节目便是由几位嘉宾跟随海洋研究领域的专业人士，一同出海航行，探索海下的神秘世界。

说是综艺，其实更像个科教节目。

封瑶心想，怪不得除了她就只有素人参加。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这样的节目一听就没有能爆火的命。

但她并不介意。

再渺小的机会也是机会。

她对每个邀约都格外珍惜，虽然资源很虐，口碑却不错。

只要她能出现在荧幕上，能被观众看见，她终究会一步步走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刚拾掇好，房门被人轻敲了几下。

“封瑶老师，”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说，“您收拾好了吗，我们准备出发了。”

封瑶应了声。

她偏头，灿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影子。

隔着透明的玻璃，遥遥能望见波光粼粼的一片碧蓝。

那是大海。

此行的目的地。

不知怎的，封瑶忽又想起了梦中那道危险又绚丽的鱼尾。

……

……

节目选址在个偏远的小渔村，远离城市喧嚣，很是安宁。

第一期的主线很简单，就是让各位嘉宾跟随渔民一起出海捕鱼，近距离和大海接触。

封瑶第一个到，随后是两位海洋生态学方面的教授，看起来很是和蔼。

剩下的嘉宾有自媒体博主，有环境保护志愿者，有富二代，还有两个大学生。

总之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凑齐在同一个节目里了。

基本都是第一次上综艺节目，互相介绍后，现场陷入了一片略显尴尬的沉默之中。

此刻，实时画面上也跟着飘过几句弹幕:

【？这是个什么节目，头回见直播的综艺。】

【……怎么没人说话，我都替他们尴尬】

【呀，居然有封瑶！长这么漂亮，资源也太虐了吧！】

大概是《出海吧！就现在》的节目组太过贫穷，连剪辑师都不想请，直接采用了直播形式，反而还吸引来一波好奇看热闹的观众。

封瑶适时开口，引出主线相关的话题，笑眯眯地又向两位教授问了几个提前准备的问题。

凝滞的氛围不经意间破了冰，聊了一圈下来，几人不约而同松口气，总算没有那么沉默紧张了。

合作的渔民早已准备好，站在岸边挥着手招呼众人过去。

捕渔的船停靠在旁，风乍起，裹着咸湿的海息。

渔民将救生衣分发给封瑶几人，操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说：“莫怕嘞！今天天气好，我们要去的海域安全得很哩！”

上船的时候，除了稳重的两位教授，其他几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几分难掩的兴奋。

只有封瑶，扶着栏杆时轻轻蹙了一下眉。

蔚蓝深海铺陈，海浪重叠，宛若天然织就的绸缎。

她遥遥望着，莫名感觉心头一跳，像是……

被什么锁定了一般。

-

老渔民经验丰富，船开得四平八稳。时不时捞上来一网，收获“哇”声一片。

嘉宾们新奇地围坐在一起，听教授如数家珍一样讲解各种鱼的习性。顺带科普了下保护海洋环境的重要性。

不知过了多久，兴致来了，渔民提议大家一起吃顿全鱼宴。

他们有时出海，一去就是好几天，所以船上都备着有厨具。

只不过到底条件有限，只能做些简单的菜式。

这提议很快赢得所有人的拍手叫好，连弹幕都在表示羡慕如此新奇而悠然的体验。

只需简单的处理，鲜鱼的香气便慢慢弥漫开来。

趁这个功夫，老渔民跟众人侃侃而谈：“打我曾祖那一辈起，做的就是出海的活路。要论起知识嘛，我不如你们有文化！但是要说对这片海域的熟悉，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他语气里带着隐隐自豪，朝船行的方向下巴轻点，示意道：“看见那里了吗？那边鱼虾更多，海流也更平静。这样的地方可不多得嘞，肉眼看不出来什么，这都是我们渔民日日夜夜积累的经验。”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封瑶打断。

“大叔，”封瑶犹疑地问，“您确定那边的海流真的更平静吗？”

深到极致的蓝好似凝结成了特殊的黑。

平静无波的海面，像是静待猎物的深渊。

封瑶心头发冷，不自觉地攥紧纤白的手指。

说不清为什么，打从靠近这片海开始，她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的愈发浓重。

不可以……

不能再靠近了……

渔民眼睛瞪起，觉得自己的专业能力受到了质疑，恼火地让人加快行船速度。

“我也不多说，等到了你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他正在气头上，其他嘉宾忙上前安抚。没人注意到，海面下，巨大的黑影一晃而过。

将要接近时，连观看直播间的观众也觉察出了不对，发弹幕提醒:

【那边海上的影子是什么，我靠，不会是海龙卷吧！】

但是太晚了。

狂风忽至，携雷雨之势刹那袭来，无比强大的吸力瞬间将船倾覆。

甚至连求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封瑶就觉得整个人被猛地甩向一边，大概是狠狠撞到了船身，尖锐的疼。

她眼前一黑，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现实和梦境诡异地重叠，巨大黑影冲出水面，被光照亮，难以言喻的糜丽色彩。

分明的鳞片闪着淡淡金光，水滴垂落，流云般的尾鳍在海面上一闪而过。

是鱼尾。

最后晕过去前，封瑶清晰地听到梦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更空灵，也更冰冷：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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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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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人鱼的新娘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