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越往北走，妖兽和小妖的踪迹就越发稀少，等到再也看不到妖怪的痕迹，就已经接近了人类城池的范围了。

没有见到人类踪迹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城池的轮廓在远方出现时，任然才发现自己骤然松弛下来了，强烈的思乡情绪，这时候才蔓延上来。

说来也怪，内壳是现代人的她当然对这古代文明没什么归属感。类似于她上辈子离家千里远赴外地工作，不仅环境和风俗不习惯不喜欢，连同周围的‘同事’也很讨人厌，生不起亲近感。

所以按道理，任然自我感觉对这个古代国家只有熟悉感，没有亲近感和归属感。

可是此时此刻，看到城池的出现，她骤然浮起强烈的神经松弛的舒服感，就像是滑翔蹦极终于双脚踏地的安心感，她的心告诉她，这里是她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了。

“你累了。”柏水青看出她的情绪，伸手在她头顶抚了抚。

任然下巴窝在他的肩膀窝窝，歪着头把脸挤在他的肩膀，懒懒地应了两声。这是很亲密放松的姿势。

清风吹着，他几根头发轻轻扫过她的脸，有点痒痒的，任然用指随意把它勾在旁边，把一丛黑发压在她下巴底下，闭着眼休息。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柏水青感觉身上的人呼吸已经平稳，知道她已经睡着，不由得会心一笑，扭头轻轻用自己脸碰碰她低垂的脑袋。

不过这种姿势还是不太安全了，他想了想，将她从背上弄下来，把她抱到怀里。可能是动作太大了，任然眼皮抽动，有种要醒了迹象。柏水青看到也没有慌张，很是自然地右掌在她颈后一抹，很快怀中人轻蹙的眉头就松开了，继续投进沉沉的睡眠里。

如果任然此刻睁开眼看清他们现在的姿势，一定大囧，所谓的抱在怀里，并不是什么公主抱，而是一只手托着她屁股，一只手揽着她的背，让她趴伏在他肩上，这分明是抱小孩的姿势……

人类的城郭已近在眼前，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柏水青就这样平静自然地踏进了这座临海城。路上的行人们自然纷纷对他投去了奇怪的眼神。一个成年男子，用抱小孩的姿势抱着另一个成年‘男子’。看起来既不像受伤又不像出了什么事。

这也太奇怪了吧！这种代表着呵护、宠爱的姿势，他们只看过大人如此抱小孩，从未见过两个男子这么……这么……有伤风化！怎么感觉gaygay的！！（在发明出gay里gay气这个词之前，他们倒是先一步有了这种感受==）

柏水青出生到现在，从未在意过他人的目光，清醒以后更是如此。周围探头探脑，好像好奇瞧着他什么的行人们，目测战斗力0.0001，没有杀伤力，也就没有存在感，所以这些人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一块背景板。

他现在走在路上，没什么目的，漫不经心地打量过周围这些新鲜的事物。一直以来，他的行动都是由任然主导的，任然说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这一次，任然睡着了，一切都由他自己做主了。

他把周围的景象和他当时被任然救下，寄宿在朝露城她家里的那段模糊记忆作比较，一边对比，一边猜想这些都是用来做什么的。等看到了‘临海酒楼’的字眼后，他恍惚想起，这似乎是暂作食宿的地方。

虽不知这临海城离朝露城、或是京城有多远，想来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也不好抱着任然就这样赶路，还是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于是，他抱着任然踏进了人来人往的临海酒楼。

忙碌的跑堂刚送走一个客人，转头就看见风姿绰约的公子，抱着一个，额，看不清的公子进了他们酒楼。跑堂一时被这古怪的造型惊讶到，那根灵巧的舌头难得打了结：“这、这位公子，是用饭呢，还是住店呢？”

可能是嫌酒店太过吵闹，俊秀公子轻轻按了按怀中人的耳朵，表情认真：“住店，顺便用饭。”

“请跟我来。”跑堂多瞧了两眼，引着柏水青去到柜台，他熟门熟路打开了拦腰的小门拐进柜台，而他那个一向眼高于顶，拿鼻孔看人的掌柜，懒懒支起眼皮，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然后眼睛倏然睁大。

跑堂惊讶地看着掌柜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那把破锣嗓子还硬生生甜蜜了八个度，看见柏水青这奇怪的抱姿，噼里啪啦一串问：“贵客可是碰上了什么意外，受了伤？大明，快去请薛大夫！”

跑堂大明简直是张口结舌，他挠着脑袋纳闷，甚至抬头想看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等抬头只看到木头横梁发现自己在室内才莫名失望地低下头。至于薛大夫是何人，他是临海城医术最是精湛的大夫，夸张点说，诊治费用‘一刻千金’，这个扒皮今日居然转了性，主动为上门的客人出这么一大波血？

“愣着干什么，快去找薛大夫啊！”看到大明在原地傻愣着不知道干什么，掌柜又一副不耐烦的脸色低声喝斥。

“哦哦，小的这就去……”

柏水青冷冷打断，掌柜这一顿抢白让他都没地方插话了：“不必，她没有受伤，我们只需要住宿，给我们一间客房即可。”

“好，好，没问题。”掌柜热情地连声应道，转头又是皮笑肉不笑地指使道：“大明，快给这位贵客开一间上房。”

熟悉的两幅面孔，却让跑堂大明莫名安稳了心，他刚才还以为这个扒皮突然疯了呢，吓了他一跳，幸好人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要是掌柜的疯了，他这跑堂活还不知能不能继续干下去了。至于掌柜的抽的什么风，他也懒得探究。

大明心无杂念，手脚麻利地从盒子里取出一块木牌，递给柏水青，同时口中伶俐地说：“好嘞，给您开一间视野最好的上房，加上用餐洗漱费用，一共五两。”然后双手捧着递过来，一副要他给钱的样子。

掌柜的看他这幅没灵醒粗手粗脚的笨拙做派，额角青筋一跳，就这傻小子，要不是是他妹夫的远房表弟，他一早就把他给开了。大剌剌伸手要钱也太小家子气！对贵人，当然要含蓄一点，直接要钱多粗俗啊。不过寻常贵人都会带着小厮上门，银钱之事和小厮商量就行，面前这位贵客，却不带任何伺候的人，好像……好像只能这么要钱了……哎，真是堕他们临海第一酒楼的高逼格。

此时的柏水青：……五十两？这是什么东西？

他从脑子里扒出一段记忆，似乎任然当时给他买糖葫芦，为他买衣时，确实和店家交换一点东西，叫‘付钱’。所以，食宿原来是要用钱来换的吗？柏水青皱皱眉，怎么之前在狐山和巫村却没有这个规矩，他们当时食宿在那里就不用‘钱’交换啊。

凡人世界的规矩都是这么麻烦的吗？‘钱’是什么？他又要如何取得呢？

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男，啊不，妖男，啊不，看上去确实像个谪仙的俊秀公子轻轻蹙眉，如是说：“我不知，‘五十两’是什么‘钱’，我要如何取得？”

掌柜和大明齐齐瞳孔地震，听听这叫什么话，人呱呱落地，到归于尘土，这几十年间哪样东西不花钱。面前的人怎么问得出这种话呢。

大明第一反应就是，这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居然是个脑壳不好使的？还是说这是什么霸王餐新招数？他当即就震声道：“出不起钱却来住什么房？你莫不是要耍我们……”

他还没说完，就被掌柜狠狠锤了一下脑壳，“说的什么话，快住嘴，滚下去。”

大明捂着脑袋一个爆委屈，好端端的打他做什么，以往掌柜的对那些死乞白赖吃霸王餐的，一贯是打个半死送去见官，他不过是呵斥两声，怎么就要被如此教训。虽然委屈，但还是不敢顶撞，他闷不吭声就退到一旁看掌柜打什么算盘。

掌柜的到底是身份不一样，看的东西就不一样，想得也多。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那个金窝窝养出来的不沾一丝铜臭味的小仙男啊！！不识物价的贵公子他见得多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问‘钱是什么’的贵公子！

至于大明说的那个没钱还上门摆阔，试图白吃白住的可能，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也就是大明这个没见过啥世面，当个酒楼跑堂已经是八辈子祖坟冒青烟的乡下小子，才认不得这男子一身飘若谪仙的气度，和华贵无比的一身衣裳。气度倒也罢，穷困潦倒家道中落的贵人有的是，反而他一身华服的面料，简直是前所未见，低调奢华却流光泛艳，看起来素色，却莫名从哪个角度都闪着盈盈浮光……简直不像是凡人能织出来的，像是仙子绣匠的手艺！

要他说，他偶然见过一次的三皇子穿得都没这样好呢，而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那种没脸没皮的癞子是一种人呢？

只是贵人这样问，说明他什么肯定没有所谓的‘钱’。这可不好，掌柜的面色不动，心里却皱眉，他虽然关于逢迎奉承贵人，可却不是什么冤大头，而且第一次就放低姿态让人占了便宜，说不得后面就不得不继续白白付出，这样之后要是再贸然收钱，反而成仇。所以这种事，从一开始就不要冒头。

他眼神一闪，看见贵人别在腰间，露出了一角的帕子，浮现了一个想法。

这么想着，掌柜的脸上就露出了更热情的笑容：“不要紧，您将腰间的帕子赏给我们，便可抵一切银钱了。”至于这帕子本身值不值五十两嘛……倒不太要紧。一则是不要让贵人留下可以在这白吃白喝的印象，二则来日贵人知晓了银钱之数，便知今天一帕抵食宿完全是他这个临海城小掌柜敞敞亮亮的好心好意……到时候，嘿嘿~

帕子？

柏水青抽出帕子一看，这是那条路上吃烤肉时，他给任然擦过嘴角的帕子。而这帕子，不过是在玉山厨房里随手拿的。等他们离开时，万花玉山更是送了他们一堆，正和其他大件行李一起放在泠玉祭司送给他们置物宝袋。

原来这东西能当‘钱’用？看来他错怪了凡人，他们的规矩原来也不太复杂，只是随便一条帕子便能尽吃尽喝。这倒是有趣的风俗。

只是，“这条帕子沾了些油污，似乎不好用来交换，要不我……”给你们换一条。

话还没说完，掌柜的忽然双眼放光，好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急急开口：“不用不用，这一条即可！”

诶，我怎么越写越长了嘞。

只能说，每章都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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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杀手女公主男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