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深夜,本该是两人睡得最熟的时候,柏水青却在此时悄然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熟睡的任然,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他轻手轻脚起床,被单滑落,露出布满吻痕和咬痕的胸膛——刚才就是任然一边满脸泪痕哼哼唧唧,一边使劲地在他身上又亲又咬,说什么,‘我也要干回本’之类的话,他听不太懂,但是也不疼,就随她而去了,再说,还有种别样的舒服……想到这里,柏水青冷然的脸色悄然一暖。
他穿好衣服,盖住了那一身痕迹。伸手摸了摸任然温热的颈部,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这才转身而去。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冷淡而锋利。
窗户大开,一道白色的人影闪出,等窗户将要重新合上的时候,悬挂着木雕的细绳突然断裂,木雕从还未合上的窗户缝隙里咕噜噜滚出去了。
……
丑时已过,锁眉楼后院最华丽的一座屋舍里,灯却还未熄灭。
伺候朱眉的丫鬟睡眼惺忪,疑惑地看向端坐在凳子上的美人:“眉姐姐,天色即将变亮了,你在这坐了一夜是等谁?”她真正想问的是,都等这么久了,那个人还会来吗……
“他肯定会来,我有这个把握。”朱眉坐在铜镜前,冷冷地看着镜中美人娇美的容颜,正要继续说点什么,突然眉眼一利,勾起了一抹笑,对丫鬟道:“我等的人已经来了,你出去吧,锁好门,无论如何,都不要踏进来打扰我。”
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明明没看见人来啊,眉姐姐却说他来了,真是奇怪。但是她知道朱眉的态度一向强势,也不敢出声反驳她,只好恭敬垂首:“是。”便退出房门了。
刚出了这栋装潢华丽的小楼,丫鬟就听到一声巨大的“砰”,顿时惊慌地回头去看,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等了半晌,除了那声巨大声响外,周遭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发现,她只好沿着小道乖乖回到下人的住所。
锁眉楼不仅是这家最大的花楼的名称,同时,还是这栋真正锁了‘眉’的华丽小楼的名字。这座华丽精致的锁眉楼,坐落在小湖的最中央。是请了京城内颇有名望的建筑大师做设计,耗资巨大,才生生在这片面积不小的湖中心,建造出了这座如同一座小岛的‘锁眉楼’。整栋锁眉楼,只住着一个朱眉。
深夜的锁眉楼,只有最顶楼斜角的小房间里点了灯,此刻,从外面看起来寂静安宁的小楼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朱眉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精巧小凳上,和往常在外人面前端庄的坐姿不同,她懒懒地斜倚在桌边,翘着二郎腿,盯着站在房间正中的男人,冷笑道:“深夜闯入别人的房间,问过我这个主人家吗?”
柏水青来时表情臭臭的,现在到了地方,反而平静下来,他转过头,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女人:“刚才你可不是这样对丫鬟说的,你不是说我必定会来吗?既然如此,我怎么好违约呢。”
朱眉发出一声巨大的嗤笑,像是故意笑给柏水清听的,眉头不动,挑衅道:“那是因为我发现,我的出现似乎给你带来一种很深的危机感呐,直觉告诉我,你等不到第二天,就要上门了。现在看来,果真如此。那么,你去问过然然我和她的过往了吗?哦,看你的表情,你肯定问过了,怎么样,听得生气吗~”
她好整以暇地站起身,饶有兴致地观赏面前男人被激怒的表情,这是对她最大的鼓励!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看到任然和这个男人成双成对出现时,那一刹那她几乎压制不住自己沸腾的杀意。日思夜想的人重新出现时,身边站着的,却是另一个人。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柏水青又重新恢复了那副冷冷淡淡的死人脸。
“你的故事有什么值得我生气,也就是一段被任然避之不及的历史罢了。但,你有什么资格叫她然然?这是你能叫的?而且,以我和她的关系,又有什么好在意你这个跳梁小丑?”柏水青微扬着下巴,眼皮掀下来,黑眼珠堆在眼眶下方俯视她,仗着身高,毫不费力就表现出轻蔑又高傲的态度。他确实不在意任然有什么‘过往’,他唯一在意的,就是任然的态度。这一夜过后,他更加不在意了,用现代的话说,他已经next level了~
朱眉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冷不防看见柏水青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她觉得自己戳穿了这个男人的阴谋,当即这种阴毒的计谋恶心到了:“你不会想扯掉自己的衣服赖在我身上,嫁祸我见色起意对你霸王硬上弓,以此断绝我在然然那里的可能?!也不知然然有没有看穿你这副阴毒心肠,你真是……”话还未尽,她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死死瞪着柏水青胸膛的痕迹,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确定朱眉看到后,柏水青便迅速整理好衣服,又恢复成先前那副穿得一丝不苟的端庄模样。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问,大家都是成年人,自然知道这副痕迹代表着什么。
“这样,你还觉得我在乎你那点可笑的过往吗?”清越如流水般凌凌的声音响起,即使朱眉以情敌的身份去审视他,也不能不承认他身、形、貌、音都堪称绝妙,但就是这样,她看着他这副好皮囊才越发痛恨,以她临海第一美人的容色,远不如他……
难怪,难怪然然愿意和他在一起,甚至他们已经……朱眉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失魂落魄笼罩着,同时升起了对柏水青那副皮囊的深刻嫉妒,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地自容,有什么资格挑衅他……
——俗称,被打击狠了,被刺激大发了。
“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的确等不到第二天上门了,因为天一亮,我就会带着然然离开,所以才趁夜来找你,否则我还真没有那么多工夫理会你。”其实柏水青之前刚看到朱眉时撂下这番话,柏水青来这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他转身便想离开。
结果刚踏出一步,身后便响起尖锐的破风声,十道声音从不同角度发出来的,几乎将他所有退路都包围了。这声音细微到人类不能听清,可放在柏水青的耳朵里,就像黑与白一样分明,他以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力量翻身闪避,同时,伸手一捏,便轻轻巧巧捏住了这十枚毒针,丝滑落地。
“我不欲和你计较,也懒得杀你,你倒是好胆量,竟然敢对我出手。”柏水青慢慢转过身,风轻云淡地吐出这么一句颇有大气的正宫风范的话。
看到柏水青轻松躲过了自己的飞针,朱眉瞳孔一缩,震惊非常。她对于一定要杀死的人,从不会留手,更不会大意,必定会使出自己最有把握的手段确保一击必胜。这招‘十面花开’从十个不同角度发出飞针,绝对让人无路可逃,而且她的飞针是特制的,刺中□□时会炸开一朵朵血花,产生强烈灼烧感,所以叫做‘十面花开’。
这一招,她一向无往不利,从没有失手过……这次,却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朱眉眼睛用力一闭,再睁开时已经平心静气了。很好,不愧是然然看中的人,如果毫无悬念地被她轻易杀死,才出人意料吧。正好,她还做了第二手防备。
她嘴唇一弯,含笑说道:“你以为,我只有这个手段吗?现在你发觉了吧,捏着飞针的手指是不是开始隐隐作痛了,甚至愈演愈烈?之后,这疼痛感又逐渐蔓延到你整只胳膊,甚至深入胸膛,触及心脏,于是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越发困难了?对付你,我肯定要做万全准备啊,我这针,下…毒…了~”最后三个字,她语气越发轻快,表情也变得自信又笃定,有几分隐隐的快意,等着看他窒息后求生不得、面胀而死的丑态。
柏水青默了,眼神移到自己捏着飞针的十根手指头,定定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感觉到朱眉说的那一大串话,于是又默默地又把视线挪回到朱眉的脸上,表情真诚,意思明显:就这?在哪?没感觉到啊?
朱眉表情一僵,不可置信地喝道:“怎么会!你现在应该瘫在地上垂死挣扎,怎么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我肯定我下过了毒,为何对你毫无作用!你到底是……”下一刻,有东西死死扼住她的脖子,让她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了。
朱眉艰难地侧头看去,雪白柔软的毛发轻轻扫过了她的下颌……缠住她的东西,是一条白色狐尾……她认出来了,这就是雪狐的尾巴,因为她的衣柜里,正好就有这样一条雪狐皮毛制成的围脖,是一个爱慕她的男子花费重金扒了许多条白狐的皮毛才制成那么一条围脖,冬日里她日日带着的,她认出来了……
而缠着她的这条狐尾,就活生生长在她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像是那条狐皮围脖活了过来……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美丽无害,却带着柔韧的劲力,强大到无法抵抗,就这样死死缠着她的咽喉,让她呼吸不上来,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拼命地去抓开这条狐尾,越来越少的氧气让她憋得满脸通红。
“垂死挣扎?你是说,就像你现在这样吗?”柏水青两只手臂垂在身侧没有动弹,狐尾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越缠越紧,一人平静地站着仿佛事不关己,一人脸色红胀渴求生机,就像猫在玩弄掌下的老鼠一样。最后,在朱眉濒死的时刻,狐尾骤然一松,她软倒在地拼命咳嗽,捂着发晕的脑袋想要站起来。
“我不杀你,是因为然然想要你活着,而你,不过如此。”
等朱眉恢复精力视野恢复清晰时,房间里已经只剩她一人了。唯有这一句话,仿佛还回荡这死寂的房间里。她垂下头颅,双手不甘地将裙角抓得死紧。
孤零零的锁眉楼里,满是恨意与不甘的尖叫声响彻湖面,而房内,家具是像被狂风卷过的凄惨,全都被横扫在地。
……
柏水青带着满身的清冷寒意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上,偶然走过一两个歪歪扭扭的醉汉,连男女都分不清便轻浮地上来张口调戏,结果走近看情美人身后漫不经心舞着三条雪白狐尾,在月色下恍若光辉的绸缎,登时吓得酒都清醒了,屁滚尿流地爬走了。
而柏水青,从头到尾没分给这些人一个眼神,一群如死物一般的尘埃之人,就像路边的石头一样,不值得一份注意。
“是谁?出来。”他停下脚步,侧身往后看去。
街道上仍然冷清清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而以他敏锐的五感,的确没有听到其他活物的呼吸声。只是,刚才的被注视感,绝不是错觉。
“再不出来,我不会客气。”柏水青语气平淡而毫无波澜,不像威胁,只是陈述事实。
右边的矮小屋舍下,哒哒哒走出来一个矮小非常的小东西,还没有人家门槛高,它努力仰着脑袋去看柏水青。
柏水青缓缓低下头,平静的眼中终于泛起点不一样的波澜,语气惊讶:“……是你,那个木雕?”
没错!跟踪他,被他当场抓获,不得已暴露身形的家伙,是那个被挂在窗下的木雕!此刻它的外形已经与傍晚看到的十分不同,原先模糊的线条变得清晰,模糊的五官四肢也变得分明而生动,颇具人形;皮肤虽还是树皮样的灰绿色,但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软光滑。
见柏水青认出了它,它明显激动了两分,原地蹦跳两下,两只小短腿哒哒哒跑过来,声音清脆又响亮——“爹爹!”
柏水青:“……”他那张冰清玉洁的美人脸上,难得出现了明显的崩裂之色。
*
任然清晨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心里想,看来柏水青的按摩手艺还不错啊~
早上,是赖床时刻。她熟练地往右一滚,卷着被子滚到了柏水清怀里,伸手丝滑地扯开衣服,摸了一把手感不错的腹肌,又理直气壮地埋进人家**的胸膛里哼哼唧唧~睡过觉的关系,还见什么外啊~
正当她想张口调戏一下美人,打压打压他昨晚的嚣张气焰时,两人夹着的被子中间忽然开始活泼地蠕动,闷闷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小奶音——“娘亲!”
任然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接连不断的‘娘亲!娘亲!’哐哐砸在她脑壳,把她脑瓜子锤得嗡嗡叫。她大惊失色地翻身坐起,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难道是穿越到五年后,她和柏水青的娃都生出来了??
‘娃’终于挤开被子,从柏水青和任然的的怀里冒出一个木头脑袋,亲亲热热黏黏乎乎朝任然喊:“娘亲!”
然后一拳被‘娘亲’砸飞在地。
“草!哪来的妖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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