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然然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种圆饺了，来~”朱眉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放进任然的碗中，然后看了柏水青一眼。

柏水青没理她，只静静地看着任然，指了指她刚咬下一口的菜，问：“好吃吗？”得到任然肯定的答复后，默默端起自己的碗往前递了一点。

任然：“……”她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咽下嗓子眼的饭，给他也夹了一筷子，没有用公筷。

做完这一切，她眼睁睁地看着柏水青眼中染上了愉悦的笑意，神色淡淡地瞟了一眼朱眉，慢条斯理地吃起碗里的菜。

朱眉的眼中射出了冷光，死死盯着他得意的样子，心里扎了一万遍小人。

“小眉，我也想吃那个饺子，你帮我夹一块。”柏季齐一脸热乎乎的笑容看向朱眉。

但可惜，这笑容没捂热朱眉的心，她说了，“多大的人，想吃什么自己去夹，让别人帮忙算怎么回事？”

柏季齐笑容一整，熟练地闭嘴收起自己的碗，老老实实吃起自己的饭。但桌上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含沙射影谁……

任然作为大家长，而且作为莫名其妙第n次被卷入漩涡中心的人，不得不开口了：“好了好了，都好好吃饭，一个两个，都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再吵我真生气了。”哎，上路了十几天，怎么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一点好转呢，求求你们起码把对方当个路人吧！

不，你才不会生气呢，明明那么温柔。——朱眉和柏水青不约而同在心里补了一句。但他们还是听话地缩回了自己的触角，不再拿任然作筏子互相挑衅了。而柏季齐，又是因为存在感太低了，被三人习惯性无视了。

柏季齐想，好歹自己也是混迹情场十几年的浪子，以往在哪个勾栏青楼出现都是妥妥的c位，全场最炫酷的崽，结果一朝马失前蹄，居然输给了二十岁的姑娘！叔可忍婶……也忍了！谁让朱眉满心满眼都是她姐姐呜呜呜呜呜，喜欢上一个姐控可真是难为自己了。

为了夺回自己的存在感，他绞尽脑汁扯起话题：“……水青，越往王城的方向走，王上的爪牙耳目必定也越来越多，而你们消失不过几个月，他或许还没有放松警惕，为避免形迹泄露，要不你给自己蒙上面巾，做个伪装？”

任然和柏水青对视一眼，各自笑开了，她率先说：“这个啊，你放心，你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吧，以我的技术，做个易容不在话下。”

“易容……你是做什么的？”柏季齐皱眉，忽然有一丝不妙的预感。

“然然姐的名字，你多念几遍，就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了。”朱眉下巴轻扬，睥睨傲然的神态显露无疑，说到任然，就好像是在说自己一样骄傲。

名字？任……然？‘任然’，似乎确实有些耳熟，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在哪里呢……越是回想越是熟悉，等他一点点扒出痕迹，忽然想到了……“你是那个只要在勾栏出没，就会惊起一片鸡飞狗跳的杀手？？”柏季齐惊了，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到了桌子上。

任然本来还矜持等他的震惊，结果听到这一长串形容定语，脸顿时黑了。“什么叫做惊起鸡飞狗跳？？明明是惊起一片欢呼爱慕好吗。”

朱眉在底下掐了他一把，柏季齐连忙改口：“对对对，没错，就是所到之处遍地鲜花掌声，大名鼎鼎的第一杀手，任然！这是任姑娘真名？为何他们遍寻不到你的身影？”

任然：“……”这就要提到她户籍上的黑历史了，毕竟不是每个穿越者都能和身体的真名和解的。比如她，王翠翠！

她端起酒杯，欲盖弥彰地抿了一口茶，简略说，“拜进恩师门下后，我便给自己改了一个名字，只是户籍名字没改而已。”

知道她真实名字的朱眉悄悄瞪了一眼柏季齐，让后者迅速噤声，柏季齐想，自己也太冒昧了，杀手的真名这是随随便便能暴露的吗！虽然看出柏季齐想的和真相并不是同一回事，但是看他乖乖闭嘴了，朱眉还是满意地点点头。

任然：你们两个，动作眼色还能再明显一点吗！当她是个npc啊，还可以当面密谋！

不过看到朱眉这样，她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小眉出身零落，后面的经历也很悲惨，她会紧紧抓着自己这个随手救下她的人也不是不是理解，还以为没有人能让她露出开怀的笑颜，现在好了，看到她能这么孩子气地同男朋友打闹，她也觉得略微放心了。因此，她看柏季齐也顺眼多了。

……

“水青，你要变成什么样子？”

客房里，任然兴奋地搓手手，对自己将要看到的东西跃跃欲试。身为杀手，她的确会易容，但其实没有那么玄乎其技，受限于古代技术，远远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近看就很假面了。不过她这手易容术目的也不是为了彻底变成另一个人，更多还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面貌。所以这点缺点，无关紧要啦~

既然柏水青自带了换面法术，她也不献丑了，不然每天上妆卸妆也十分繁琐。

柏水青用袖子一抹，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面目平凡，其貌不扬。

“你看我这样如何？”

看呆了的任然回过神，惊奇地捏捏他的脸，戳戳他的鼻子，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实版大变活人，她的小心脏承受不住啊。只能从眼前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神里，看出那么一点柏水青的痕迹而已。

“乖乖，这也太吓人了，你这脸真够真实的，怎么变出来了？你是在心中想出一个形象再变幻的吗？”

“不，只是随机生成的法术。”

任然搓搓手，笑嘻嘻地问道：“如果有个图像，你能照着变幻出来吗？”

柏水青看了她一眼，语气莫测：“或许可行，我可试一试。”

任然兴奋地一拍手，当场叫来小厮取来炭笔和画纸，画了几张素描。可是她拿到成果看了一番后，叹了一口气，也不复刚才的兴奋了。柏水青不解，走近往她的画上看去，发现上面画着一个身姿绰约的俊男子，只是五官的笔触看起来十分犹豫，减了三分风姿。

任然本来还在惆怅，穿越十几年，连上辈子追过的爱豆的脸都忘记了，有一股心虚还有一丝落寞。但她没失落多久，就听见柏水青幽幽地问：“这是何人，我怎么从未见过？莫不是，又一个你从前的亲密旧友？”

“你知道，偶像吗？”任然严肃说，仿佛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就比如那些公子会狂热地追捧朱眉，耗尽千金只得她一笑，甚至只为了她在美人榜上能更进一步，还热衷于和其他美人的狂热追捧者打口水战，非要分出一个高低不可。这个男人，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存在！”

柏水青沉默一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然只听他又问：“那你是否为他一掷千金过？甚至一亲美……男芳泽？”说是亲，其实他语气阴的很，像是在说，你们有没有过更近一步的关系。

任然瞬间跳起来超大声否认：“怎么可能！！睡粉是万万不可的！！”这种现代偶像生态是难以和古代人解释的，所以她看着柏水青半信半疑的神情，只斩钉截铁解释说：“我们只是纯洁的金钱关系！我花钱，他笑脸，就是这么纯洁简单的关系而已。”

显然，只是这种关系也把纯正古代人柏水青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语气古怪道：“这样岂不是比父母子女之间的关系还圣洁了？毕竟我从未听过父母说‘我花钱只为看子女的笑容’，连父母亲养育子女都要求回报，你们的关系，却比白云还圣洁。”

他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在夸任然和偶像的关系比金子还动人，可语气却不想那么一会儿，总有点阴阳怪气的腔调。任然莫名有种被古代男友抓到小辫子的心虚，哪怕她理直气壮——毕竟，谁家女友会为喜欢过偶像而愧疚啊！但毕竟时代的信息差摆在这里，古代人就是没法现代这种纯洁的金钱关系，吃这种漫天飞醋也不算过分。

有错没错，都先认错，任然虽然没学过情侣相处技巧，但此刻她无师自通地领会到了，啪地一下像个树袋熊挂在柏水青身上，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却没把柏水青撞倒，他自然地扶住任然的腰，任由她两只腿圈住他的腰。

任然理直气壮地耍赖道：“我和他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已，私下更不曾说过一句话，现在更有十数年未见，我连他的容貌都记不清了。你说刚才我看着画像的惆怅？那只是惆怅我远离故乡，连故人的容颜也记不清了，再过上几天，所有记忆都将模糊破灭了，恐怕连我父母的相貌也会忘光了……”这句话里还是有bug的，比如她现在也不过二十，十数年前就是个几岁的娃娃而已，如何一掷千金追捧美人？

但现在，这点无伤大雅的小bug已经不值得注意了，柏水青的注意力全在她失魂落魄的语气上，听她提起父母时深深隐藏着的怀念伤怀的样子，更是心疼地想不起来先前的纠结。

柏水青揽着她的肩背和腰部，顿了一顿，才语气轻轻地问道：“你的父母……？”

任然声音闷闷的埋在他肩上：“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再也见不到了。”

柏水青揽住她的手臂一滞，又将她再圈紧了一些，说：“你放心，在这个世界上你不会孤独的，你还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