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你吗？”

有人在李花的耳畔，对她说话。

就在李花忽然觉得，她不是她的那一刻，声音就出现了。

但李花抬头时，什么也没看见。

霍山漪站在她身后，召出长钉帮她摆平丧尸，实验室内的灯光闪烁不停，剥了人皮的丧尸张牙舞爪地朝李花嘶吼着。

“拿起蜡烛，朝我的方向走。”霍山漪的声音很冷，在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过后，李花似乎再次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你真的觉得，你是你吗？”

李花怔愣一瞬。

就是这微妙的一瞬，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拿起了圆桌上的蜡烛。

紧跟着，李花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

她猛地回过头。

一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正在代替她朝霍山漪的方向走过去。

蜡烛忽明忽暗的光芒照在那人和霍山漪的脸上，李花忽然感受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等等！”

她想往前，却被拽住手腕。

用螺丝钉在墙壁上的绿色藤蔓一圈一圈缠绕住李花的身体，如果这个时候，李花回过头，就会看见一颗绿色的，长头发的人头正在对她笑。

“队长！！！”李花不敢回头，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朝霍山漪叫喊。

但霍山漪并没有听见她惊慌失措的声音。

霍山漪接过冒牌货递给她的蜡烛，转身就要离开。

“霍山漪！！！”李花不管不顾地往前，她没有异能，只能依靠蛮力。

可不管她是特遣小队体术最好的人，她依旧无法挣脱藤蔓的束缚。

“你不是你，李花，”藤蔓的声音环绕在李花耳畔，像诱惑人走向地狱的蘑菇在说话，“你冷静，理智，疯狂，可李花不是这样的，李花胆小，懦弱，自卑，她从小就生活在弟弟的阴影里，她不可能勇敢，对吗？”

这一刻，李花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以往钱允琛让白见霄带他们去做提成任务的时候，这么抗拒了。

等级低的里世界会给人一种错觉。

攻击型怪物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到它的痛点，它就会痛苦到死掉。

在此之前，李花经历过的里世界很轻易地就能找到怪物的痛点，不论是和白见霄，还是和霍山漪。

她的确害怕里世界，害怕攻击型怪物，但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害怕，李花需要愚蠢的伪装，好让父母家人都觉得，她毫无利用价值。

但她并不理解，为什么内城，外城，乃至所有异能者，都对里世界十分忌惮。

就好像，那个地方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现在，李花明白了。

她明明就站在原地，一个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却代替了她，霍山漪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身体。

来到黑山羊研究所，脑机失灵，不清楚时间究竟过去多久的情况下，他们连掌管这个里世界的怪物是什么都没见到过。

未知的才让人感到恐惧。

现在，李花的背后还有一个藤条人。

它不断地哄骗李花，真正的李花就是她平时伪装出来的那样懦弱无能，直到李花真的相信。

很显然，它低估了李花的意志力。

“霍山漪！”

“霍山漪！！！”

她重复着，大声呼喊着霍山漪的名字，终于，后者在转身离开的瞬间，顿住脚步。

“怎……怎么了？”冒牌货“李花”怯生生地开口。

霍山漪侧过头，看向疑惑的“李花”，问：“你怎么突然害怕起来了？”

“李花”明显怔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道：“我一直……都很害怕……”

霍山漪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花”看，她的眼睛很黑，黑得几乎看不见什么光，“李花”有些后怕。

“我们是不是该找下一支蜡烛了？”一阵长久的静默过后，“李花”试探性地问出声。

霍山漪没有理会她，往前走了一步之后，再次顿住脚步，这一次，她没有任何言语，在“李花”震惊的目光中，长钉自她的掌心飞出，“李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重重倒地。

“队……队长……”“李花”捂住自己被长钉钉出来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霍山漪，“为什么……”

如果把李花换做白见霄，徐泽川，或者迟玱没，霍山漪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看出来真假，但偏偏，和她走在一起的，是李花。

来到第七社区这么多天，霍山漪最了解的人就是李花。

尽管李花的外表经过精心伪装，但霍山漪拥有精神控制的异能。

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全控制住李花。

原本她以为，是李花过于没有主见，但现在看来，她不见得真的完全控制了李花。

螺丝是一把钥匙，真正的李花在触碰到里世界的物品时，已经被释放。

她不可能再是胆小的样子。

霍山漪拿着蜡烛，转过身，重新看着这个被藤蔓覆盖，面目全非的实验室。

“李花，你在哪儿？”

就在这一瞬间，李花几乎以为霍山漪听见了她的呼救。

“霍山漪，我在这儿！！！”四肢被藤蔓牢牢捆绑住的李花用力呼唤霍山漪的名字。

但霍山漪听不见。

藤蔓安安静静被螺丝困在墙壁上，只在霍山漪闭眼的时候才会缓慢挪动。

丧尸的嘶吼声从霍山漪身后传来，长钉从她背后被丧尸咬出来的伤口飞出，将丧尸钉在墙上。

如果使用长钉诅咒可以不消耗寿命的话，霍山漪可以说，放眼整个乌托邦，没有几个人能打赢她。

她使用长钉诅咒的次数越多，需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X不在，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寿命还剩多少。

但毁灭自己带给她的快感也是毁灭性的。

螺丝的缺失加速了她灵魂的**，霍山漪控制不住地，随时随地释放长钉。

即使长钉杀死的对象，是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她自己。

是丧尸化的她自己。

就在这时，李花看见一个和霍山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从霍山漪背后爬出来。

像要附身他人的女鬼。

“你真的认为，你是你吗？”

那个声音又来了。

“不要听她的！”李花感受到自己的情绪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霍山漪是霍山漪吗？”枯绿色的藤蔓在霍山漪背后聚集，最后变成一颗绿色的，像是爬满了蛇的脑袋。

“你不是一直在查吗？两百年前的复制人实验，”新的“霍山漪”趴在霍山漪背上，语气轻佻：“你觉得，你是霍山漪吗？”

直觉告诉李花，如果霍山漪也被藤蔓困住，她们就真的完了，于是，李花更加卖力地朝霍山漪大吼。

或许总会有一个契机，霍山漪会听见她在说话。

但霍山漪始终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背后的冒牌货钻出她的身体，任由周围的藤蔓困住她的手脚。

点燃的蜡烛滚落在地，映在霍山漪漆黑的眼睛里。

*

外城第七社区，三楼，秘书办公室，钱允琛不慌不忙地为来客泡了一杯咖啡。

“我这里没有酒，只有咖啡喝茶，我猜，你不喜欢喝茶，”钱允琛推了下眼镜，看见来人喝下咖啡之后，才笑着问：“没想到，我们还有再次相见的那天，白女士。”

白逐因翘着二郎腿，毫不客气地坐在钱允琛的工位上。

“你姐姐呢？”白逐因倒是丝毫不客气，连个招呼都不愿意打。

“养病。”

“还在养病啊。”

话音落后，一阵沉默，白逐因随意翻看了一下钱允琛办公桌上的纸质资料，“你最近对黑山羊研究所很感兴趣？”

“是霍女士很感兴趣。”钱允琛纠正道。

“霍无忧？”白逐因笑了一下，“是因为霍山漪？还是因为——”

白逐因话还没说完，钱允琛就打断了她：“这个名字在乌托邦是禁忌，外城的安保虽然很差，但也不代表没有人在听我们说话。”

“总部的那位手眼通天，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钱允琛说的是实话，好在，白逐因也只是给钱允琛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我来第七社区，是想见一个人。”白逐因喝了口咖啡。

“如果是白见霄的话，你可能得等几天，您的女儿现在在格查尔教会调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非法赏金协会。”钱允琛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节。

白逐因与白见霄的母女关系在总部不是秘密，但在偏远的第七社区，没几个人知道。钱允琛算一个，而他还知道，白逐因和白见霄的关系不好。

白逐因挑眉：“格查尔赏金协会？那有什么好调查的？这个赏金协会可谓风靡内城，它的报酬很高，与此同时也很危险，我以为，人人都明白高回报就要承担高风险的道理。”

“但这个协会把危险带到了第七社区，不加以管束的话，迟早会威胁到内城，我听说，钟楼科技的汤女士发表了新的演讲，内乱，黎家，反叛军，分崩离析的联邦，上面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钱允琛拿起保温杯，吹了口漂浮上来的热气，“格查尔赏金协会只是个引子，他们要是真的关注这个赏金协会，不可能在我呈交调查申请表的第三天才审批下来。”

“你信不信，如果不是因为事态紧急，大概一百年，这份调查表都审批不下来。”

钱允琛说得很保守，白逐因没理由不信他。

“内城现在倒还是一片祥和，我不敢说，你是不是杞人忧天，但我今天来，不是来见白见霄的。”

白逐因笑了一下，“我可以给你提个醒，我虽然是白见霄的母亲，但我也是霍无忧的朋友。”

“霍无忧让我安然无恙地把霍山漪带回内城。”

钱允琛抿了下唇，没答话。

“你知两百年前，黑山羊研究所是做什么实验的吗？你知道，为什么霍无忧一定要让霍山漪去一趟黑山羊研究所吗？”

“你胆子很大，钱允琛，我该说这是爱情的力量吗？”白逐因讽刺道，“你居然敢在霍无忧眼皮子底下，把收容过后的怪物放进去。”

“污蔑可不是好习惯，白女士。”钱允琛依旧镇定。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白逐因挑眉，“你派去黑山羊研究所的那批人里，有一个叫陈知忧的人，他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可惜，你把收容过后的陈知忧再放出来，应该是想把霍山漪他们困死在里面吧。”

“但如果你认真看了霍无忧给你的资料，你就会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愚蠢。”

“黑山羊研究所，两百年前只有一个研究项目。”

“复制人实验。”

“实验的主负责人叫霍山漪，研究的主要内容则是——”

“复制霍山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