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眸子不答吃腻味，反说今天不太饿。

她转着弯换个话题问怪物：“今天你去了哪？”

怪物每次出去找‘树根’的时间很长，雾雪这样问明显故意。

好奇这样的食物离洞穴有多远。

附近雾蒙蒙的，即便是不下雨，湿漉漉的也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怪物跳跃着，朝雾雪奔去。

她跟牵不住绳子的狗似的，“你想知道？”

雾雪明了，这怪物又想跟她谈条件。

她抿着唇不作答。

“也不是不行，”

怪物绕到雾雪身后，细细的语气小声在她耳边说，“你一直不唤我，是以为我没有名字的缘故，可是你总要叫我的。”

小鹿女微微斜着脑袋，打量着不说话的人类。

不同于森林深爱的绿意的一头黑色的长发。

整理那堆残骸时，头发顺着低着头的脸颊倾泻，掩盖在了雾雪的容貌。

依稀看得出一张惨白的面孔，一如初见时葬于树叶里的模样。

“……你没名字。”

雾雪向左侧移脖颈，拉开怪物靠近的距离。

虽然是个吃草的，但不妨碍哪天起来兴趣想尝尝肉的味道，先将这种危险扼杀在摇篮里为上策。

小鹿女哼了哼，转身背对雾雪。

她兀自生气起来，雾雪的话着实伤人。

她被森林哺育，自然也有名字的，人类是听不到森林的呼唤，说她没名字那可不行。

“你听。”小鹿女双手捧着雾雪的脸，使用一湾湖水的眼睛看向她，执着得让雾雪明白森林的呼唤。

雾雪半闭着眼睛，起了雾的森林连风都没有。

阴冷潮湿，比冷风刮在脸上还难受。

黏糊糊的阴冷甩也甩不掉。

关键这怪物还拉着她，站在雾浓郁的树根上。

听？能听见什么鬼？

除了怪物的重重呼吸声之外，再不济就是雾雪自个儿的加速心跳声。

雾雪又不敢反抗又不想搭理怪物，蹙着眉思来想去还是顺从怪物的意思。

听什么，能听见什么呢？

雾雪毫无察觉地叹气，见怪物执着的脸色。

她只得闭上眼倾听，安静了好一会儿，怪物问她，有没有听到什么？

“没有。”雾雪肯定怪物在戏弄她。

怪物瞪圆了眼睛，含着怀疑地神色看向雾雪，“你怎么能装听不见，”又捧着雾雪的脸往她的脸凑近，像是要吻上去一般，雾雪的眼睫一抖，“你要做什么？”

“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不然怎么听不见？”

怪物作势要将雾雪的脸凑近，反反复复察看一番。

最后，她颇为难过地明白——

雾雪是真的听不见森林的呼唤，是个小聋子。

雾雪的耳朵，和她的不一样。

雾雪扫了眼垂着的短尾巴，叹息一声。

她绕到怪物跟前，闭着眼睛仔细再听一回。

“我听到了。”

也听见怪物小声的抽泣声。

不由得想，这怪物又掉眼泪。

好在哭得不算多。

起码，每天至少一回。

雾雪昧着良心夸赞:“你的名字很好听，言语表达不出来。”

“我的名字很冷，哪里好听，你骗我。”

怪物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雾雪叹息，“很好听，像你的眼睛一样美丽。”

怪物的确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如果是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对怪物厌恶，那么这对眼睛一定起了很大作用。

被这样湿漉漉的眼睛看几天，会觉得自己不是被怪物欺负，而是与之相反。

怪物茫然：“美丽？森林的绿色才是最美丽的一切，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雾雪想抽她：“……没问题。”

“绝对有问题！”

“你再仔细看看眼睛和树叶谁美？”

怪物碎碎念：她的眼睛不是绿色的，可一点都比不上森林的一切美丽。

要不然她怎么会对她的眼睛产生这种奇怪的审美评价。

一定是她见识美丽的东西太少了！

“……没有这种比较。”

雾雪默然转身，这一回倒是她先背对怪物。

她也兀自闹起脾气来。

她竟然会被一个呆在森林里的怪物批评审美有问题。

自尊心都点受挫。

身后的怪物竟然不安慰，还绕道她跟前来。

一只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捏着一枚树上刚落下的树叶，似乎一根筋地要矫正不符合美学的审美。

顺着绿叶衍生的脉络——

一眼望到头的生命。

世界只留下给她三个月的白天与黑夜。

雾雪珍惜自己的生命。

她来森林之前，所有风光砸在身上。

满身荣耀。

好友克雷蒂曾经劝过，不要得意，小心遭报应。

当时参加完发布会议，自负至极的她，怎么可能忍受。

那时，她觉得再多得意一些，好让那些写情诗废物闭上嘴。

突如其来的判决，将她打得措手不及。

关于她即将研究出的数据，诡异地转到另一名研究人员名下。

甚至将她关押起来。

一时间舆论风生水起。

谣言，不知从何而来。

她也无从辩驳。

情诗写她，宛如奇迹言爱，予给湮灭。

言她不懂情爱，讽刺她所发明，那名为‘奇迹’的游戏。

风吹过她地脸颊。

凉意拂过之际，如成削着心脏的刮刀。

刀刃凉薄脸孔满是流血、止不住的痉挛中叫疼。

克雷蒂的话一语成谶，她过于得意遭报应了。

她最不瞧不起的那个写情诗的废物……写了同名《奇迹》的情诗。

为了表达他的讽刺，如他所期待那般。

她被扔进死亡森林里，就此度过残生。

雾雪忍不住发出讽刺一笑。

她从废墟里钻出来，咬着牙给满是血的身体简单治疗。

她握着从岩融燃尽的灰烬里翻出还未消失的晶片碎块，这是她的奇迹。

森林白雾连着穿不透的死气。

她绝不会在死亡森林里认命。

即便，所有的食物都依靠双手。

她也要不停地摸索、探究、刺探、感触——

总有机会发现树种之间，那搁着一道深深的轴线。

机会如掩埋下的轴线，是命运特意掩埋在此处，留给善于发现的人使用。

怪物抬头，看向头顶上，踩着树梢的人类。

“你在看什么？”

人类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低下头看她一眼，

被无视之后，小鹿女露出不满，绕着树打转。

她爬不上去，只得仰着头看着人类。

看着看着，只见坐在的人类，那张雪白的脸庞竟然下雨了。

一颗一颗顺着砸落。

有一颗，意外地落在她的手心里。

味道怪咸的。

雾雪脸色一红，扶着树梢一角急忙大叫：“你在舔什么！”

被这怪物气的。

她体内被种下月食，这是一种忘却记忆的植物，同时也是一种啃食记忆的怪物。

没有人能知道月食是否会传染，但是雾雪体内的含月食的成分太高，毕竟一开始她就是作为月食的养料。

听脑袋上传来人类的大叫，小鹿女原本低着的脑袋立马抬起来.

一张茫然的神色，转而露出灿烂的笑颜。

雾色白皑皑，散化她脸色周围的凉意，明艳的笑意此刻看上去如此美好。

见状，雾雪只得踩着树干下来，爬上来很容易，下去倒是有点腿软.

一见怪物不知觉地捧着手心继续舔了舔，她微蹙双眉，眼底涌出一丝厌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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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