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语没有立即回答。

虞明旭见她依旧有顾虑，知道心底某个猜测成真，他说：“我和贺临从高中到大学都是朋友，你不用怕，是不是贺煜出来了，他做了什么？”

顾小语茫然地看着他：“贺煜……贺煜是谁？”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虞明旭心里松了一口气，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哪知道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听到顾小语心情复杂地说：“贺临也不知道生了什么病，管我叫……妈。”

说出来还有些难以启齿，但是心里轻松多了，再也不像有块大石压在心口，至少有了分担的人。

而虞明旭则整个人傻在了原地，他声音艰涩地问：“你确定？”

顾小语点点头，当然确定。她看煜明旭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以为他不相信，正要再解释，却听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又走了进来，顾小语明显看出他步伐沉重很多。

等虞明旭换好了鞋，顾小语见他似乎冷静下来，收敛了身上的情绪。她有些好奇：“贺临的事情，你清楚吗？用不用找医生来看看。”

虞明旭指着沙发：“请坐。”

顾小语见他有重要事情要讲的样子，乖乖坐在了他对面。

虞明旭神色凝重地开口：“你既然看到了，我也不瞒你。贺临得了病，我是他的医生。”

“他得的是什么病？很难治吗？”

虞明旭点头：“很难，我治了十几年，也没治好他。”

顾小语唏嘘，贺临人很好的。

虞明旭见对面坐着的女孩也露出难过的表情来，心里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开口道：“你知道人格分裂吗？”

顾小语微愣，随后点点头。

郁霏看得书很多很杂，有时候看到有趣的会和她们说，顾小语曾听郁霏说过人格分裂，是心理因素引起的人格障碍，当时她还觉得很惊奇，但现在虞明旭这么说……顾小语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书里的事情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所以，贺临有……人格分裂吗？”

虞明旭点头：“主人格是贺临，第二个人格是贺煜，你应该见过。”

顾小语睁大了眼睛，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贺临，但现在经过虞明旭提醒，贺临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被回忆了起来，她也逐渐剥离出贺临身上奇怪的地方。

“贺临有时候很温和……有时候很冷漠。”

“温和的人是第二人格贺煜，冷漠的是贺临。”虞明旭给顾小语解惑：“十几年来，贺煜的出现都有一定的规律性，在下雨天，贺煜会出现。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规律被打破了。

”

“为什么？”

虞明旭深深看了顾小语一眼，没有隐瞒：“和你有关。”

“我？！”顾小语不知所措：“我什么也没做。”

虞明旭点头：“因为你的频繁出现，贺煜出现的频率也变高。经过我的调查，我怀疑他认识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哪里见过他？”

顾小语都懵了，没想到贺临的病还和自己有关，她使劲摇头：“我没见过贺煜，我第一次见贺临是在我家，在之前没有见过她。”

虞明旭没得到有用的信息，略有些失望。他重新整理情绪，说道：“不久前，贺临联系我，说自己的病情加重，于是我们约在今天上午见面。他是个很准时的人，在过了十二点，他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有些着急了，来到了这里。只是，你告诉我贺临把你认成他的妈妈。”

顾小语瞬间明白了：“这是又一个人格吗？”

虞明旭神色凝重地点头：“是。”沉默片刻，他抛出了一个炸弹：“而且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

顾小语愣住了。

虞明旭苦笑：“我不知道他存在了多久，作为贺临的心理医生，我十分不合格。”

顾小语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干巴巴地劝道：“你很负责，贺临在你的照顾下，会痊愈的。”

虞明旭扯出一抹笑来：“借你的吉言。能和我说说今天的事情吗？”

于是顾小语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私心里略过去她哄贺临睡觉的事。

虞明旭认真听完：“我先上去看看贺临。”

顾小语也从沙发上起身，跟着虞明旭来到了贺临的卧室。

他还在睡觉，只是眉头紧锁，不像之前那么安稳。

当虞明旭来到床头的时候，床上的贺临忽然睁开了眼睛，在看到贺临的那刻，他的眸子睁大，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把枕头抱在怀里，戒备警惕地盯着他。

顾小语见状，就知道贺临还没有醒过来，现在还是那个孩子。

贺临见到了虞明旭身后的顾小语，眼睛瞬间亮了，他把怀里的枕头扔向虞明旭，整个人瞬间从床上跃下，两步躲到顾小语的身后，两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依旧警惕畏惧地盯着虞明旭。

虞明旭抬起双手，往后退了几步，和贺临拉开了距离，他声音很轻，用诱·哄的语气说：“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叫虞明旭。你呢，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贺临捏着顾小语的衣襟的手更紧了几分，他唇角紧抿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顾小语感受到他的紧张，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贺贺别怕，这个叔叔是我的朋友。”

贺临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求证地望着顾小语：“真的？”

顾小语觉察到他的身体不像之前那么紧绷，点头：“真的。”

贺临弯唇笑了，他转过头，看着虞明旭说道：“我叫贺贺。”

“贺贺呀，很好听的名字。你几岁了？”

“五岁。”

虞明旭看了顾小语一眼：“你很喜欢你妈妈呀。”

“贺贺”的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他使劲点了一下头：“是，贺贺最喜欢妈妈！”

“只喜欢妈妈吗？有第二喜欢的吗？爸爸呢？”

虞明旭这句试探的话问出，“贺贺”的脸猛地沉下来：“不喜欢爸爸，最讨厌爸爸！”

他声音有些厉，紧挨着他的顾小语立刻觉察到他情绪的变化，马上握住他的手。“贺贺”感觉到掌心被温暖包裹，立刻紧紧抓住这抹温暖。

他的一系列反应都落在虞明旭的眼底，他冲着顾小语轻轻点头。没再提起“爸爸”两个字，而是围绕“妈妈”又问了他很多问题。

“贺贺”特别喜欢“妈妈”，握着顾小语的手回答虞明旭的问题，身体也放松下来，眼中的戒备也一点点消磨掉了。

这一谈就是两个小时。

顾小语惊讶于虞明旭套话的本事，心想医生就是专业的，比自己强多了。

虞明旭离开后，顾小语又陪着“贺贺”看了一会儿书，临近下午四点的时候，“贺贺”眼里露出一些困意，他扯了扯顾小语的衣服：“妈妈，贺贺想睡觉。”

顾小语带他回卧室，和中午一样守在他床边，“贺贺”握紧了顾小语的手，放心地闭上眼睛。

顾小语看着他的睡颜，渐渐地也感受到一股困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贺临感觉脖子处有些痒，肩膀也有些沉，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屋内一片昏暗，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却已经习惯了醒来的时候失去之前的记忆。

何况这还是家里，不是什么别的地方。贺临自嘲地想着，想起身，忽然感觉到左肩膀的重量。

他微微动了下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女孩双眸紧闭，睫毛卷翘浓密，像是两把小扇子，让人生出想摸一摸的冲动。

贺临被自己心里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连忙把视线从女孩的脸上移开。这次，却发现两人交握的双手，即使睡着，也紧紧牵着，贺临动了动，发觉左手有些麻，他心中微涩，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亲近。

混乱的心思很快被掌心柔软的触感打断，顾小语握着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贺临赶紧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那片柔软从他的掌心中抽离，贺临在心底叹息一声，他知道顾小语醒了过来。

他没睁开眼睛，但可以猜到顾小语悄悄坐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鞋，走了出去。

脚步声渐远，贺临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盯着门口的位置陷入沉思。

……

顾小语拿着手机下楼，刚打开，看了上面的时间，倒吸一口凉气，睡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她点开微信，果然看到了顾母发过来的消息，问她几点回家。

消息发出在五分钟前，她手机静音，没有听到。她连忙给顾母播了过去：“妈，晚饭不用准备我的，我过会儿回去。”

顾母应了一声，还是问道：“你在哪个朋友家？”

顾小语立刻感觉到头大，她支支吾吾地说：“嗯……是一个新教的朋友，聊得玩了一些。”

女儿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顾母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脾性，在她说完，语气严肃起来：“小语，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顾小语急了：“没有！我没交男朋友。”

“哦。”顾母不咸不淡地说：“那你今天这个朋友是男性。”

“…… ”

妈妈的套路还是一样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