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3、403……就是这里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咔哒、吱呀——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细尘扬起，一股浓厚的木质香扑鼻而来，却丝毫不能缓解推门而入的少年心中的紧张情绪。

走廊的灯光在门框里投射出少年的影子，房间里则是漆黑一片，没有开灯，窗帘也拉上了，并且安静得可怕。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那人的声音直打哆嗦，一边念叨着，一边朝更深处走去。

只听见下方传来咔吧一声脆响，他似乎踩到了什么，于是弯腰在脚下摸索起来，摸到了一根光滑的圆柱体。还好，并不是从人身上拆下来的某些部件，只是一支笔而已。

他稍稍松懈下来，可再次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噩梦般的场景——黑暗中飘起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的大小形状十分相似，血红的眼瞳闪着凶光，正齐崭崭地盯着那个少年。

“咿——别吃我、我…三天没洗澡了，而且缺乏运动、肉又瘦又柴，一点都不好吃！”那人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一个劲地向黑暗中的眼睛求饶。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理睬他的乞求，令人胆寒的气息越来越近，少年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有些疑惑地将双眼睁开一条缝，胆怯地从缝隙中向外窥视——房间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白晃晃的灯光照射在办公桌上的一堆堆文件上，格外刺眼。

那人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从地上站起身来，眼珠左转右转，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周围环境。还好，这个房间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办公室，没有成堆的尸体，也没有人骨制成的家具。

“呼……”

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后，他深吸一口气，抚着胸口平复心情，可就在这时，慵懒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响起：“看你的制服，是「和平坊」实习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实习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虎躯一震”，连忙转过身，一脸囧态地解释起来：“目、目黑先生，张老板要您去一趟审讯室，说…说是、是只有您能解决……”

“好了好了，我知道那老顽固想干什么，今天的文件才刚刚处理完，这就又要我加班……啧，这次的加班费，要点什么好呢？”

“您、您同意了？那么按照…按照流程，请您跟我走……”那个实习生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把贝雷塔M9，牢牢握住枪柄，走到目黑繁身后举起双臂，把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我们、我们出发，请您跟随我的步调，不要随意行动。”说着，实习生用枪管轻轻推了推目黑，示意他向前走，同时向耳麦那头的工作人员核实行动内容。

这栋办公楼的走廊实在很长，两侧的声控灯随着两人的脚步声接连亮起，然后依次熄灭，一直把氛围维持在冷清的状态。

“喂、我说，能不能把枪放下，我很和善的，就算你不拿枪指着我，我也不会乱来的。”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小兄弟，你这么抖个不停，我实在害怕你手里的枪走火啊……那里面装的可是「概念消除弹」，打在人身上没事，打到我们的话，我们可就无啦。”

“佛祖保佑、耶稣保佑、真主保佑……”

那人就像没听见似的，一个劲地念叨。看样子已经无法和他沟通了，这也难怪，毕竟呆在这一层楼里的家伙，可都是些名副其实的怪物，普通人置身其中的话，会有这种反应倒是正常不过。

没办法，只能祈祷这个胆小的实习生的手，不至于抖到能够扣动扳机吧。

于是，实习生就这样举着枪，压着目黑繁来到了审讯室门口。门口的传感器感受到他的工牌后缓缓敞开，而门一开，那人就如释重负地溜掉了。

目黑繁倒是轻车熟路，进门后招呼也不打，直接把自己摔到柔软的沙发上，吓得原本坐在两旁的人赶忙站起身，惶恐地四散退开。

“张老板，你怎么老喜欢叫实习生来干这种活？是嫌咱们分公司的离职率还不够高吗？”

“不适应这份工作的人就应该离开，还有，有人举报说你老是喜欢关着灯吓人，以后不准这样。”

“我吓人？我只是想省点电费啊，每个月的工资少得可怜，上头又不肯涨，我当然是能省就省咯。”

“闲话少说，那家伙就是我们现在追查的案子的头号嫌疑人。”张老板指了指审讯室里坐着的憔悴男子说，“他也是个狠角色，为了防止我们问话，直接割烂了自己的声带，还有连带的血管，好在抢救过来了，不然这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所以就轮到我出场了，那么加班费……”

“五升洗眼液。”

“嗯……外加五盒果冻？”

“可以，别废话了，赶紧干活。”

“好好好，我看看……”

现在的物价飞涨，能补贴一些日常开支也不错，于是他一改之前的落拓不羁，从沙发上站起身，打开审讯室的门，坐到了嫌疑人对面。

那人三十出头，脖子上戴着颈托，高高地抬起下巴昂着头，上唇的胡茬和鼻孔里冒出的鼻毛很是扎眼。面对目黑繁的到来，那人面不改色，一声不吭地坐在审讯椅上，被铁环禁锢的双手不老实地扭了几下。

“放心，我不是来严刑逼供的，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轻柔的话语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让审讯椅上的人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目黑繁面部的皮肤纷纷开裂，大大小小的眼睛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所有眼睛视线都对准了那个嫌疑犯。

可是，事情却不像他想像的那样顺利。

“……怎么会，看不到…全是线条。”

目黑繁试图读取那人脑海中的画面，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些抽象的概念，完全看不到有用的线索。他读取心灵的能力，头一次碰了壁。

作为百目鬼，他的眼睛能够看穿人心，读取记忆也是不在话下，然而这一次，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家伙……有心盲症。”目黑将多余的眼睛闭上，怏怏地离场。

“心盲？也就是说这人的脑海中无法构建出画面？”

“是的，我什么都看不到。”

听到这个回答后，张老板摸了摸下巴，再次从茶几上拿起那叠资料，翻来翻去地又看了几遍，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不是巧合，对方……也是知晓这个世界的「秘密」之人，这样的话……”

“到底是什么案子，需要咱们「和平坊」的老板亲自出马？”

“与你无关，你可以下班了。”

“那这次的加班费……”

“不会克扣你的。”

自知不宜多问，目黑繁便直接两手空空地离开了，他的全部家当也就一副人皮一个手机，通勤倒也算轻巧。办公楼的大门缓慢打开，夜色的边际染上了隐约的白，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目黑需要在这之前赶回家，不然全身都是眼睛的他，被太阳一照可太难受了。

他掏出手机，准备像往常一样扫一辆共享单车，却被开屏的推送吸引了注意力。

『市民接连失踪，报警后警察却查不到他们的身份——究竟是黑户还是另有隐情？』

『太离谱，知情人士称警方无法处理本次人口失踪案！』

『小道消息！有传言称失踪者根本不是人！』

“啧，现在的标题党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查封吧……啊、糟了，天要亮了，得赶紧回去。”

话虽这么说，但目黑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新闻中报道的事件，与老张正在调查的案件有关。不过既然不需要自己参与其中，他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活少酬多的事，谁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