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他吃了什么?”
少年的话语间流露着焦急,不过罗罔并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来到了方才被罗睺杀死的人的尸体旁。他拍了拍手,那具脖子溃烂,颈椎几乎弯折成直角的尸体竟然站了起来——它的动作无比轻盈,仿佛没有了实体的幽灵。
并且,在场的所有事物,无论是深度昏迷的人类,还是被宋终人杀死的非人,甚至是桌椅墙壁等无机物,全部缓缓飘离了地面,然后开始透明化。整个房间都被染上了论异的气息,在无形巨手的压迫下,肃安羽连大气都不敢出,现在的情况,比「罗睺」降临之时更为不祥。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
“是我,此地不宜久留,趁他准备的空隙。我们赶紧撤离。”
熟悉的声音回来了,少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没想到曾经的敌人竟然真的帮了他们一把。他反手抚上了自己的左肩,将手心覆在对方的手背之上。目黑心领神会地来到少年右侧,牵住他的手,快步流星冲出房间。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门外的惨状,皱起了眉头,杨准身上那道被他打出来的伤,更是令他揪心而自责。
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懊悔了,虽然结果跟预想中有些出入,但这次好歹算是收容住了「罗睺」……至少完成了老张交待的第一步。于是,他拉着肃安羽,将传送符贴到了自己和三人的身上,白光一闪,一行人便回到了关押着张正的监牢,而满卿,早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了。
他冷眼扫过了面前这四个归来的残兵败将,皮笑肉不笑地说:“呵,本以为你们必定有来无回,想不到还有些能耐。”
“我们活着回来了你不满意?不满意就憋着!按照约定,放了老张。”
现在他们还没有与满卿叫板的资本,目黑繁伸出手拦住了肃安羽,将他护在身后,低下头毕恭毕敬地说:“请原谅下属的无礼,满卿大人。我已按照您的吩咐收容了「四余星」的罗睺,还请您下达下一步指令。”
“嗯,你们能力有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你们在任务过程中心牺牲掉了两名无辜者,但念在你们引出了「序曲」幕后主使的其中之一,姑且就算作将功补过吧。”满卿用食指旋转着牢房的钥匙,丝毫没有要把它交给他们的意思,“只可惜,你们的立场还是不太明确,需要我说得更加加直接些么?杀死那群怪物,而不是‘昏迷’或者‘限制’它们,懂么?”
“……是我考虑不周,请满卿大人责罚。”
“这种态度才对嘛,那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稍后会有专车来接你们前往妖异专用的监牢,那里面关的都是不肯归顺的家伙。杀光它们吧,但凡你们留下了一个叛徒,我都不会把钥匙给你们。时间还有很多,希望你们不要住死胡同里钻。”
丢下这番话后,满卿便离开了,杨淮和王语施依旧昏迷不醒,一片死寂之中,肃安羽的拳头狠很地呼在了目黑繁的脸上。
“这就是你说的自有分寸吗?就这?”
他是在说自己摇尾乞怜的样子吧,可是不这么做,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拼死抵抗,然后化为一撮可笑的灰?这样的话非但不是最好的结局,还会连累身边的人。能够改这世界的不是主角也不是英雄,而是神……可惜,他不是神,而是一介凡人。
故事终究是故事,凡人与世界对抗的结果,只有头破血流。
只不过是“磨平了”与“撞死了”的区别罢了。
……
“谢谢你。”
“……刚刚那一拳把你打傻了?”
“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你急切的呼唤。”
“呼唤你?谁稀罕。”
“多亏了你的呼唤,我才能压制住罗睺,恢复意识。”
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说出的话全被这家伙听到了,肃安羽的脸颊漫起淡淡的红,他扭过头去,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羞赧更盛。
人间有一种说法,一个人在面对心爱之人时,总会不经意地说出真心话……难道这些都是自己心底的想法吗,太奇怪了。
但是…似乎也不错。
“如果没有你,我有很多事都做不到,所以,谢谢你。”
“切,要谢的话,就拿出点实际行动吧,比如……”
囚室灯光昏暗,旁人昏迷不醒,在阴影的掩护下,少年把矮他半个脑袋的前辈推到了墙角,湿冷的空气无法镇静悸动的心,他解开了他的衣襟,与他共同没入了这片黑暗。
与此同时,依然身处B市的「猎人」碰上了麻烦的对手,他也不是莽夫,在面对尚不知底的对手时,周旋并寻找对策才是良计。
“没有猎物能从我的剑下逃走,你救不了他们,也阻止不了我。”
罗罔没有回话,他只是安静地伫立在高台上,连眼睛都没有转动分毫。
“你有些实力,但同时也太过狂妄,是因为看不起年轻人么,大叔?”
没有回答。
“罢了,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着不属于人类的部分,这样就足够了,猎物。”言毕,宋终人从身边一具已经半透明的尸体中抽出了一根肋骨,那根肋骨被他握在手里的一瞬间,变化成了一柄单刃长剑。
这一变化引起了罗罔的注意,他抬眼向这边看来,但对方并不打算给他反应的机会,突然加速冲来,把手里的长剑往罗罔心脏的位置插去。
然而像之前一样,剑刃在距离目标还有一尺远时,顷刻破裂,飞散成了泡沫。
明确了对方的敌意后,罗罔也发起了反击。他长叹了一口气,楼层的天花板刹那间消失不见,黑云在二人上方的天空汇聚盘旋,片刻之后,拳头大小的黑曜石如暴雨骤降。
宋终人见状连忙再次抽出尸体的遗骨,将它变为长剑,以抵挡黑曜石雨的袭击。他将剑身横于头顶,石头砸击的力度震得他持剑的手虎口生痛。更要命的是,凡是被这些黑曜石触碰到的地方,统统变成了透明的水泡。
不仅是他的剑,就连二人立足的大楼,都在迅速裂解成泡沫。
远方的哀嚎声不绝于耳,有人类的,也有非人的,看来水泡的侵蚀并不会偏袒哪一方,而是平等地给万象众物带去死亡。
“真是个疯子,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也疯一把了!”宋终人一声低喝震开了周围的水泡,他丢弃了正在转变为泡沫的长剑,不再拐弯抹角,直接伸出手冲向罗罔。
这并非他预想中的攻击,不是直拳,也不是手刀,那个红头发的家伙竟然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臂。罗罔脸上的疑惑转瞬间变为惊讶,可惜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臂正在变形、硬化,变得犹如冰冷的金属,不再属于他肉身的一部分。
“惊讶吗?惊讶就对了,不就是转化物体的能力吗,就像谁没有似的。「猎人」即使失去了猎枪,手里总还会有保命的铁剑——只要我想,所有握在手中的东西都会变成长剑,就连活生生的人类也不例外。”红发男很满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手上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奇怪的是,罗罔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住了,没有愤怒或痛苦,宛如早已雕刻好的塑像。
“啧、假身么,看来被他提前逃掉了。”男人嫌弃似地扔掉了手里的剑,环顾四周,寻找着尚未被水泡同化的落脚点,轻松下到了地面。
高楼之下的地面简直是地狱,人们拖着正在同化为泡沫的残缺躯体,匍匐在地上呻吟。他们有的人尝试着切掉正在转化的肢体,然而却是徒劳,在剧烈的疼痛下,自裁成了唯一且自私的选择——他们因死亡而解脱,水泡却因他们的死亡而进一步扩散。
宋终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可控范围了,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脑海中凭空响起:
“这个姓罗的真是我行我素,明明是我帮他找回了记忆,他却还错了人情,还把你的猎物放走了,啧啧。”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在我脑海里说话?”
“不重要不重要,这些水泡是无解的,你就别浪费时间了。你的猎物正在被送往妖异的监牢,离B市可不算近,抓紧时间追猎吧,别管这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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