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自由

Lidio很通人性,凑着头听,先宁云骁一步,拱起身,钻进男人怀里,呜咽,似能感知察觉到他的低落般:“嗷呜……”

朱武亲了亲狗脑袋,笑:“简泊的人品我信得过,这些年山奈的所有种种,我都知道。一路挺过来,他是挺不容易的。”

朱武竖了拇指,真心实意:“明明学历很高,莘大临床医学专业,多少人挤破头也考不上的本科。读了五年,他还能再回到这小破县城,多少生病没钱看的农村人,辛苦种地大半辈子,到头还付不起医疗费,全是简泊自己贴进去的。”

朱武嗤笑一声:“这小破地方的狗屁政府啊!”

宁云骁垂眼,朱武问:“你弟弟死的时候,你去警察局认尸,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底下的说不上话,稍微往上一点的又都有油水能捞,当然更没人愿意管了。”

“那你呢?”宁云骁怔怔,“为什么又突然良心发现了?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原来也会有厌倦的时候吗?”

朱武圈着伏在自己膝弯的犬,眯起眼:“良心发现?我走到这个位置,早都不知道把良心丢在哪个旮旯里了。”

很久以后,男人才开口:“厌倦了,仅此而已。”

……

朱武再睁眼时,远处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他赤脚,向前走,那蓝光已然化为一滩水池,原是个很宽阔的游泳池。

空无一人,蓝色泛着光亮的水随波摇曳,斜前方的水面中心,漂着个躺椅,晃晃悠悠,瓷砖铺了一地,零零散散扔着几只黑色橡胶手套。

他再往前,抬头时发觉,这里的一切都望不到头,四处弥漫着硝雾。

空然,哀凉。

无数根石柱穿墙而过,撑起不知多少层楼,墙体上尽是大段大段的波纹,汇聚相融。

游泳池里,水浪一圈一圈扩开,内扩,外扩,朝着中心,背着中心。

男人赤着脚,站在一处,视线所到之处,光线变缓,逐渐明亮,可当视线移开,又暗了。

有限的光源永远只有那么一点。

须臾之间,墙体上多了无数光亮,隐约闪烁触碰着。

借着这些光点,朱武看见了地上整个向后倾倒的椅子,有豁口的红酒瓶,猩红的液体浸湿了大块白布。

他侧头,右边墙上,是一扇很窄的小门,靠边有无数级台阶。

陡然,宁云骁从楼梯上下来,简泊挡在他身前,满眼警惕,后头跟着两条大型犬。

朱武快步向前,守在楼梯口,可宁云骁却直接从他身边掠过,半个眼神也没分,行色匆忙。

朱武一怔,人已经离他好几米远了,他踉跄着跪在地上,声嘶力竭:“云骁!云骁啊——我后悔了——”

少年似听到般,回过头来,可却茫然,顿住。

数秒后,被身旁的男人揽住,少年笑了笑,又往前走了。

朱武捂住腹腔,瞬间,血透过指缝淌了一地。

再晕过去之前,他清晰地看见,谧蓝泾渭的水池,浓雾愀然散去,已经成了一片血海。

……

有人推了推他,朱武睁开眼,恍惚:“云骁?”

那抹身影说:“嗯,你生病了。”

朱武伸手,想去触碰那孩子的脸,可他却皱着眉,立刻躲开了:“别碰我,你的体味很难闻,真的很恶心。”

……

直至晨曦晖熠,朱武终于睁开眼,神色清明,他试探性动了动,伏在胸膛的小东西立即望过来,眼眶通红:“你醒了。”

“吓坏了吧?”朱武笑着点头,“对不起。”

小东西如梦里般说:“你生病了。”

朱武脸色不由得沉了些:“嗯。”

宁云骁撑起身。

朱武想,果然还是嫌我味道难闻么。

只是这次,少年闷头扎进他怀里,第一次主动回吻他,虽然仅仅是侧脸,说:“……我很担心你,很担心。”

朱武怔住,随即笑开了,泪却不自觉地淌下,颈间湿润一片。

宁云骁从没见他哭过,连忙抬头:“你很难受吗?我去喊人,很快。”

少年挣着便要从床上起来,刚转过身,却被攥住手腕,被迫扑了个满怀。

他紧贴朱武滚烫的胸膛,无言。

几乎很久后,朱武说。

“能再亲我一口吗?就一口,哪里都可以。”

宁云骁没犹豫,俯身,吻在了他脖颈。

朱武笑,眼里湿润更深:“宝宝。”

朱武说:“如果我们可以早一点遇见,云逸能免受那一劫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宁云骁抱着他,哽咽到发颤,说不出话,只是大口喘息:“武哥……哥……”

朱武又笑,只是这次,眼里噙满了泪:“宝宝,我总觉得,我其实会比简泊那个二百五照顾你照顾得更好。”

可是没有机会了,陌路穷途。

宁云骁紧紧抱住他,哭得无法自抑:“哥,你生病了,病得很重很重。”

男人将少年牢牢护在怀里,嗓音很沉,很低:“是病了,但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喊:“宝宝。”

……

朱武哪也不去,整日整夜地待在酒店,可这一病,还是病了许久,高烧近一周都没能完全退。

男人又转了性,睡时依旧不许宁云骁穿衣服,总把小孩圈在臂弯里,用力揽着,搂着。

那双曾无数次拿起过枪的手掌,总偏爱抚上宁云骁的身后。

宁云骁睡得迷糊,呢喃:“痒……”

少年下意识就将手伸到身后,想护着,可却不出意外又被镇压。朱武捞过他的手,亲吻着:“宝宝。”

男人坐起身,掀开被子的一角,低头,吻往下蔓延。

他说:“是我的云骁。”

爱深刻,但从始至终,朱武都不曾真的碰过他。

等无数个吻轻柔地落在XX,朱武才再次将怀里的人抱紧,掖好被角,说:“不会再有谁能够伤害你了,云骁。”

彼时,宁云骁已然泪流满面。

可朱武温柔有限,每当宁云骁真的醒着时,却又总忍不住逗他。

男人笑:“皮肤怎么还是这么嫩?我稍微用点力,印迹半天都消不下去。”

他抓着宁云骁的手搭在自己肩颈,嗔:“实在是胆子太小。”

朱武想起什么,又笑:“算了,你胆子可不小,敢一个人三番五次跑来找我寻仇,不怕有去无回么?”

没人能答话,少年方才还面红耳赤,只这会功夫,又坐在朱武怀里,睡着了。

朱武托着他抱起,塞回被子里,无奈:“怕了你了。”

小东西便睡得很熟了。

朱武其实很恶劣,等宁云骁才睡着没多久,他又将手抚上前段尤为脆弱的那处,抓在手里,不轻不重地掐、捏。

宁云骁吃痛:“疼……”

朱武上下其手,依旧没放过他,专心逗弄起下面那端,只等宁云骁呜咽着发颤。

男人说:“你要是能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大概也只会嫌逗不够你。”

再意识到不对,已经是四月下旬了。

初时,朱武只当宁云骁身体孱瘦体质弱,精神难免也跟着差些。

直到接连数日,他一天里清醒的时间不过四五个小时,即便睡着也总不踏实,呢喃,梦魇缠身。

宁云骁再次哭出声时,朱武深深蹙眉,替他将衣服仔细穿好后,按了铃。

应旸立刻进来,检查过后,道:“心率62,收缩压115,舒张压73,体温37.1°,都在正常范围。”

朱武盯着他,半响:“出去吧。”

没过多久,唐铄再次进来:“武哥,云骁今天的营养针还没打呢。”

朱武抱着人睡在自己身上,沉声:“动作轻点。”

怀里身体睡得很沉,朱武托着少年的左手手背递过去,叹口气,又换到右侧。

两只手背其实并没什么差别,都针孔密布。

朱武不忍:“今天打在XXX吧。”

唐铄应下:“是。”

朱武抱着人,调整了姿势。

针尖乍闪,缓缓没入,朱武倏地眯起眼,只一眼,仅一眼,血液就快要迸裂般,男人尽了全力的一脚直接踹在唐铄胸前:“你他妈给他打的什么?”

唐铄避之不及,被踢翻后整个倾倒,瘫在地毯上捂着胸口,痛苦喘息,不解:“只是营养针啊,武哥?”

朱武粗暴地将宁云骁扔回床上:“可以。”

他拉开抽屉,是一把QSG□□。

朱武不曾犹豫过一秒,枪响两声,唐铄的胸口前已是大片殷红。

他完全不挣,也不逃,只忍着剧痛,喊:“武哥。”

朱武俯身,从不手软,用力掐住他的脖颈,眼眶通红,睚眦欲裂:“理由。”

唐铄泄气:“没有理由。”

再开枪,几声过后,唐铄大腿间多了四个深不见底的血洞,可怖阴森。

朱武直接大力拧过他的腕骨,声音几不可闻:“……你明明也喜欢云骁,我才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你办。”

唐铄狞笑:“是喜欢啊,可是武哥。”

他说:“这两个多月,您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一刻,对跟了您这么久的这些兄弟,起过不忍之心?”

“野格逃不掉,初新刚逃不掉,杨东旭也逃不掉,那我们呢?我们这些活该给你卖命的,就能逃掉?”

朱武举起地上的注射针,往他衣领里猛刺,一下接着一下,一双眼布满血丝,颤音:“如果不是我,你活不到现在。”

“我没想过要拿你们怎么样,大家凭本事吃饭,各论各的。”

朱武不曾停手,血从唐铄的动脉里肆意飞溅,溅进他已经猩红失智的眼,怒音万分明显:“你可以朝我来啊,朝我来!”

唐铄已经痛得发不出什么声了,口型微颤:“武哥,我谢你,但——”

“人做事,总得有代价。”

……

套房里,血溅得到处都是,墙上,地毯上,甚至是朱武嘴里。

他猛地回身,宁云骁正缩在被子里,意识模糊,身体一软,便往旁栽去。

朱武沉痛难明:“啊!”

枪声一声接一声响起,手里紧紧拎着的那滩烂肉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筛子。

……

应旸不忍:“针筒里是甲基栟丙胺,常规手段根本检测不出来。”

朱武抱着宁云骁,低喃:“多久了?”

应旸为难,还是道:“最少有二十多天了,这种新型毒品很难发现,云骁嗜睡精神差都是因为这个。”

朱武赤红着眼:“戒掉会多难?”

应旸怔了怔,说:“……抱歉武哥。”

“几乎没可能。”

“已经跟血液融在一块了,时间越久,毒素浸得会越来越深,云骁对甲基栟丙胺的依赖性只会更强。”

朱武用力闭上眼,痛撕心裂肺。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恨不得已。

睡梦中,宁云骁昏昏沉沉,含着哭腔:“哥……我难受……”

一直以来为他好的营养针,已经被换成了足可致命的毒针。

被迫吸食注射毒品的少年无辜又脆弱,生生用血绽出了花。

朱武剧烈颤抖:“云骁啊……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啊……”

那日朱武当着宁云骁的面,用枪硬生生将唐铄打穿,无数沉闷可怖的枪声就在耳畔响起,眼睁睁的。

太过血腥,震得少年再度噩梦缠身,一直不曾完全醒来,总痴痴的呢喃:“我难受……好难受啊……给我……”

一毫克就价值数万元的甲基栟丙胺是在眼前,唾手可得,可朱武却怎么都不敢让宁云骁再碰,用尽力气箍住他,甚至不敢对上那双失智无助的眼睛。

五月初,最后一场春雨落下。

宁云骁的身体终于比之前好转些,他披着朱武的外套,坐在阳台前,举着画笔,轻声:“你又动,再乱动画不好了。”

茶几上已经没有那些沓资料了,换成了吃食,和航天模型。

朱武眼神柔和:“你要我帮你拼航天站,又不许我动。”

宁云骁眨眼:“那你先别拼了,等我画完你再拼,好吗?”

他甚少提要求,但每次提要求时,不管是什么,朱武都首肯:“好。”

这次也是,他说:“好。”

宁云骁弯腰,想捡起掉落在地的画笔:“嗯。”

朱武迈身过去,先一步捡起:“换一根吧,沾灰了。”

宁云骁咳了两声:“不用。”

朱武皱眉:“还冷吗?”

宁云骁摇头:“不会。”

朱武直接将那根画笔扔进颜料盒里,一并推远了:“换盒新的,有粉尘,待会呛到难受。”

宁云骁无奈,轻笑:“昨天晚上才换过,你好浪费啊。”

朱武单膝跪在他身边,亲自拆了另外一盒248色的颜料,递过去,讨好:“用这个。”

宁云骁还是挺心疼,说:“大几万块,又没了。”

少年想扶男人起来,可后者不肯,仍跪在地上:“就让我这样吧,帮你拿东西方便。”

宁云骁没辙,只能侧头,在他脸上吻了吻:“哥,起来,好不好?”

朱武一愣,立刻起身,直接将少年抱在怀里:“那我抱着你画。”

画架上那副油画已经初具形,宁云骁不太好意思,坐在他宽厚有力的大腿上,轻声:“这样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怎么画?”

朱武傻笑:“你随便怎么画,我会按你画里的模样长。”

宁云骁低低地乐:“作怪,那我是不是还得把Lidio也画进去。”

“可以啊,”朱武挑眉,将手搭在宁云骁屁股上,“这里还疼不疼?”

宁云骁摇头,红着脸:“你都多久没有罚过我了。”

朱武说:“本来是很想罚的,但舍不得,以前应该对你更好一些的。”

宁云骁再握不住画笔,转过头来,紧紧抱着男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味道,其实一点都不难闻。”

少年嗓音清澈:“你是要走了吗?”

男人的肩很宽,他回拥住,笑着:“是啊,很快了,等你的画画完,然后将它送给我。”

少年说:“那我情愿永远都不画完。”

他用满是针眼的手,去触碰那张脸,一点一点,刻在心里。

朱武适时捉住,低头便吻,泪却再次砸落。

“又瘦了,”男人哽咽,“跟在我身边,反而更瘦了,对不起云骁,真的对不起,哥把你害了。”

宁云骁摇头:“我能戒掉的,放心。”

朱武还是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缓了很久,他道:“我爸是吸毒被抓进去的,过了四年多,我妈车祸也走了,我那个时候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碰任何毒品。”

“后来的事……”

“也挺嘲讽的,倒卖了大半辈子毒品,我最开始的初心,其实是想考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从在幼儿园中班,就那么想了。”

“当时什么印象没有,也不知道那所大学在哪,但就是想考。”

“后来大点了,身边大人包括我爸我妈都总念叨莘大,但我还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一门心思就想当警察,当一名缉毒警。小学读三年级的时候,我就说,除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外,哪所都不去。”

“最后确实,哪所也没去成。”

“……”

朱武絮叨了很久,宁云骁听了很久。

等那幅油画完工,已经是五月十九号了。

画里,是一位威武有力的缉毒警,警号240519,男人腰间别着QSG□□,牵着一条警犬,是条相当少见的蓝湾牧羊犬,背带上白底黑字,镌刻着“Lidio”的字样,再旁边,是一个男孩子,两人十指紧扣。

宁云骁揣测着朱武的神情,不安:“我擅自做主了,你会生气吗?”

朱武没说话,只是不错眼地盯着那幅油画,很久很久。

他睁着眼,任由泪淌了满脸。

……

同样这天,用完午饭,厉碹进来收拾时,朱武抬头,笑了笑:“把大家都喊进来吧,我有事吩咐,东西也都拿过来。”

套房里进来几十人,按人数准备的行李箱整齐码在地上,红钞骇然,朱武沉声:“这一路,这些时日,辛苦兄弟们了。”

他说:“前路或凶或吉,但希望,不要丢了从前的自己。”

……

午后,中成大厦四十八层人去楼空,守在这里近三个月的保镖全部被撤走,瞬间便空了。

套房主卧里,朱武揽着宁云骁站在窗台前,神色温柔:“我只能陪你到这了,云骁。”

所有保镖撤离的那一瞬,宁云骁是慌的,他抓住朱武的衣角,目光交汇间,那句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此刻,空无一人的套房里。

宁云骁用力咬着唇,握紧朱武的手:“……还来得及吗?你能不能跟他们一起走,只要以后你都保证不再做那些事了。”

朱武笑:“宝宝。”

“来得及,”他俯瞰着远方的高楼大厦,睨了眼,说,“可我累了,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够了。”

他晃了晃手机,笑:“给你看。”

是条彩信。

【东湖路19号,临平市中成大厦四十八层,来接你的小朋友回家,朱武。】

朱武现在很喜欢笑,朗声:“把你圈在我这快三个月了,想不想他啊?这会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他抬手,从画架上撕下那张油画,抱进怀里,吻得用力。

他说:“今天是周六,我猜凌哥和星奕也会来,还能再见他们一面。”

宁云骁瞳孔骤缩,望着他:“那你呢?你呢?”

朱武笑着,用力一把将他揽进怀里:“最后的这些日子,有你陪在我身边,已经足够知足——”

套房门被从外大力踹开,简泊首当其冲,旁边是凌恒、叶星奕。

朱武置若罔闻,并没转过头去看,只抱着怀里的少年:“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云骁,我很爱你,只爱你。”

简泊厉声:“云骁——”

离阳台、离窗边太近了,没人敢轻举妄动。

僵持许久后,朱武终于肯松开宁云骁,眼眶通红,他往后退,将爱人往前推,朝着简泊,高声:“照顾好我的云骁!”

再没什么留恋的了。

朱武倾尽全力,砸在落地窗的中心,这一拳,便已耗尽余生的所有气力与胆魄。

再抬手时,碎玻璃深深刺进手腕,朱武身上的衣服已经整个浸在鲜血里,他说:“简泊!这次我们公平竞争!”

男人抱着怀里的那幅油画,用力将宁云骁再次往前推了一把,笑:“云骁,我祝你,逃出苦难向春山!”

宁云骁回头时,朱武已经跨过一地碎渣,正纵身一跃,从四十八层的高楼,坠下。

在那个须臾,无数特警如贯而至,迅速封锁中成大厦。

那一瞬间,凌恒紧紧护住怀里的叶星奕,捂着他的眼。

少年微颤:“哥?”

十二年的同学、密友,落得如此,凌恒很不好受,第一次没有回应叶星奕的呼唤。

过了很久,他才松开少年,颤声:“嗯。”

简泊大步向前,赶在所有人之先,紧紧拥住宁云骁:“云骁!”

他急着问:“有没有被玻璃溅到?朱武有没有碰过你?”

宁云骁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摇头。

缉毒队长递了一封信过来:“简先生。”

那封纸质信,装在牛皮信封里,钢笔字荡然深刻,还有一本已经有了年头的旧存折。

【2024年3月7日,至2024年5月19日,整整七十四个日夜,云骁在我身边待了七十四天。

我做了很多错事,十恶不赦,罪孽深重,罪无可恕。弑父、贩毒、做黑账、偷税,无所不用其极,不奢求任何人原谅。

朱武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

时至今日,无路可退。

接管三旬、任由三旬扩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地下暗流涌动,勾当无数,害了多少个家庭,我自知,还不清这份罪。

终有一日,被这头凶兽反噬。

但,能将三旬整个摧毁的人,也孑然我朱武,只此我朱武一人。不忍再看诸如云逸之类的事发生,归根究底,祸在三旬。

这时,有关三旬经营数年的全部文档、起草公书、加密影像等可以作为法律呈堂证供的资料已经按计划递交至各分局了,另附名单一份,请务必将此类人斩除清尽,还我地安稳。

云骁,只有你,猝不及防,远在我意料之外。

你初次闯进三旬之时,我已然决心要做这些,但你的爱、你的果敢、坚毅,还是给了我极大勇气、力量。

只是,最后还是将你牵连进去了,害你也沾上了毒品,对不起。

不耻,我万分沉痛。

无数个你睡在我身侧的夜晚,我都很想告诉你:不用担心,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做好,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十四岁那年的我。

二十六载,活够,看够了。

人情冷暖尝过,纸醉金迷的世界也待过许久。

无憾于所有,唯独云骁,我唯一挚爱。

简泊啊,知道你能看到这里。

朱武诚托,请你照顾好我的云骁。

我羡慕你家境良好、正常,也为自己的嫉妒、小人之心不耻。

路是我自己选的。

但这一次,我们总算可以公平竞争了。

颠来倒去说了许多,还有一点没交代。

这本存折里的钱是我挣来的,每一笔都干净,每一笔都干干净净,云骁啊,请你拿着。

不怕你笑话,甚至还有我初中时获的奖学金。

待公安机关查证后,递还时,这钱请你拿着。

我没有亲人了。

如果不耻于我,不愿把我再当爱人,请把我当哥哥,有无血缘都可。

希望你跟简泊一切都好。

但,就算有一天,简泊负了你,你也可以拿着这钱,过好你自己。

我朱武,愿意做你永远的退路。

云骁,云雾散尽时,更显骁烈。

我很爱你,很爱你,只爱你。

唯有一点哥骗了你,我们说好的,等我出狱你来看我,亲自接我。但等不到了。

错事做了这么多,不说死刑,几十年的牢狱之灾就够我受了,我这一生,渴求自由。

三旬垮台,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最好,不必难受。

有一点遗憾,这七十四天里,我不曾带你离开过酒店半步,一直将你困在这,完全与外界失联。

如果还能有以后,我想牵着你的手,带你去餐厅吃一顿饭,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不用特地躲着谁,就像寻常恋人那般,不论吃什么,吃什么都可以。

转给凌哥:为曾经冒犯星奕致歉,你是我兄弟,不管你承认与否,别嫌我脏。

转给简泊:照顾好我的云骁,如果可以,朱武将爱犬Lidio也托付给你了。

大事已了,我可以安心清白地走了,感恩相遇。

但谁又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朱武,最初时,倾其所有只是想成为一名缉毒警。

致我的云骁:我祝你,逃出苦难向春山。

我抱着你的画离开,下辈子再遇见时,一定能长成画里那样。

没有什么能再困住我了。

终了,朱武留。 】

简泊恨恨地擦掉泪,可用牛皮纸写的信很快又被打湿了。

“什么你的云骁,”他愤愤,再擦,“本来就是我的云骁。”

简泊用力攥紧拳:“把云骁拐走,一句话不说,硬是让老子提心吊胆两个多月,你他妈真够可以的。”

简泊红着眼,厉声质问:“人都死了,还谈什么狗屁公平竞争?”

一地鲜血,一地玻璃残渣。

大片大片的碎玻璃。

画架上已经空了,只剩个空空荡荡的画架,画早就被人撕走了。

这天,五月十九,农历四月初二,已经进入初夏了。

风里有些热气,吹着,晃着,摇曳着,拂动着。

不知多久,东湖路19号,中成大厦四十八层,重归寂静,只是封条再解开时,已经是七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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