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巷，裴逸拉着左铭直奔医馆，好在元宵节医馆还没关门。

裴逸捧着左铭的手，眼泪汪汪：“大夫，给他看看。”原本修长如玉的手指骨节红肿挫伤，渗出血丝。

左铭无奈：“真的没事。”

裴逸：“怎么没事！”

左铭朝小药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顺从地把手伸到大夫面前。

老大夫对左铭暗戳戳炫耀视而不见，递过一瓶药粉：“那边，自己包一下。”

裴逸刚张嘴，老大夫预判打断：“不用把脉，不用吃药，你再不快点，他伤就好了。”

在裴逸和大夫双重视线下，左铭把手藏了藏，露出腼腆的笑。

“行了行了，快走快走。”

老大夫挥手赶人，元宵节老头子还得值班，实在看不了小夫夫黏黏糊糊。

两人跟着小药童到换药的房间，左铭洗过手，裴逸掏出药粉，使劲撒撒撒。

左铭：“逸哥儿，够了吧？”

裴逸瞪一眼左铭：“咱们花了钱的。”

左铭看着被包成元宵的右手，这下真的无奈了。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任由裴逸把左手包成另一个元宵。

医馆里的麻布有些硬，裴逸一点点搓软，布料摩擦声音中，他低低开口：“铭哥，我有点怕。”

左铭听的很清楚，所以他说：“我保护你。”

裴逸没有抬头，元宵手上多了几点湿痕：“你那样我好害怕。”

被逼进巷子，裴逸不害怕，他知道左铭就在附近，他还有父亲和小爹；可是左铭出现的时候，他看到了左铭身上的愤怒恐惧，那些东西紧紧缠绕着左铭。

裴逸开始害怕，明明左铭就在那里，又好像离他很远。

“我们，我们还没成亲...”

“照顾好自己，我也能保护你,好吗？”

裴逸抬起头，泪水洗过的眼睛更加明亮，里面只有左铭一个人。

左铭因为意外一直超速的心脏终于安稳下来，他捧起裴逸的脸，轻轻吻去眼泪，最后在唇上留下一吻。

他说：“好。”

离开医馆，羊汤馆子已经关门，但他们约好明天去。

回到家里，左铭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裴爹听，从裴逸遇袭到卜锐志出现，还有那句话。

“...就是这样，老师。”左铭垂头看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

裴爹脸色肃然：“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左铭不知道裴爹怎么处理，但回到书塾，左铭再也没见过卜锐志。

·

风雪渐消，草木发出新芽，转眼已是二月。前些日子县衙发布公告，二月十八举行县试。

眼看着没几天就要考试，左铭这个考生还没怎么样，裴逸先着急起来。

裴逸将考篮里的东西又过了一遍：“明天我跟小爹去河云寺，求菩萨保佑考试那几天天气晴朗，不要风不要雨。”

县试的考棚露天设置，遇到风雨试卷沾湿，又要多等一年。

左铭微笑点头：“好。”

裴逸托腮看着左铭：“铭哥，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左铭靠近裴逸，小声说：“紧张。我在背书。”

原来世界左铭大大小小的试考过不少，从来没这么紧张过，也许因为还有其他人也在期待考试结果，左铭不知道，视线再次投向虚空——背书。

裴逸：...哈哈哈，原来两眼空空在背书，他还以为左铭‘灯下昏’，准备了几幅洗眼方。

左铭：“...你笑吧，我不介意。”

“哈哈哈哈....”

县试当天，裴爹亲自送学塾参加考试的学子到考场，嘱托道：“尽力而为。”

又对左铭说：“看顾好同窗。”

学塾共有七人参加此次县试，除左铭外都是些十四五的小少年，二十多岁的左铭在里边有些突出。

左铭正儿八经行了书生礼：“是。”然后带着小“师兄”们入考场。

县试连考五场，每天一场，每次考试结束后次日或数日内公布该场次合格名单，五场考完后数日内公布综合成绩。

今年宁石县县令动作麻利，成绩次日便张贴在考场之外，一些学子看完以后干脆放弃之后的考试，这些学子里可不包括左铭。

裴逸：“又是第一！”他掰着手指头数，“四个第一，今天考完还是第一的话，左铭就是第一了吧？”

他转向裴爹寻求答案。

这么多第一，裴爹都快绕晕了，他哼笑一声：“差不多吧。”

裴逸：.....您老的骄傲都快溢出来啦。

左铭出考场就在老位置看到赶着马车的马叔。马叔笑呵呵地接过考篮，扶着人上了马车。

左铭精神紧绷五天，一朝放松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回到裴宅，裴小爹紧赶着安排人先灌了一碗姜汤。

“虽说这几天一直有太阳，二月风还是冷的，先喝碗姜汤，再洗个澡换身衣裳，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后半句是说给裴爹听的。

左铭对裴小爹的关心接受良好，心里暖暖，喝一碗红糖姜汤，身上也暖。

告别裴爹和裴小爹，左铭一路来到浴房。没错，就是左铭第一天到的地方，裴逸正在里边指挥人准备沐浴的东西。

左铭左看右看没有其他人，上前从身后抱住忙忙叨叨的小哥儿。

裴逸先是一惊，又很快放松下来。

“考完了？”

“嗯。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左铭又开始撒娇。

裴逸：“...那你考的怎么样啊？”声音又轻又暖，把左铭当成孩子来哄。

左铭认真思考：“还可以吧。”

裴逸轻轻拍拍围在身前的手臂，说：“快洗澡，洗完澡吃饭，吃完饭睡一觉。”明天就又是精神的左铭。

左铭不情不愿放开人，嘟嘟囔囔：“好吧。”

裴逸看得可乐，说：“这才刚开始呢。”

县试之后是府试，府试过后为院试，这三场统称为童试，都考过才算上正式踏上科举之路。童试考完接着是乡试，考过乡试成为举人，左铭的目标才算完成。

今年一年左铭不是在考试就是在考试的路上。四月府试，八月院试，裴爹依旧送考。

省城贡院旁的小院，裴爹眉头紧锁，手里拿着左铭考完默写下来的考卷。

左铭坐在裴爹下首，手指无意识搓着茶杯，才等来裴爹发话。

“不错。”

左铭长舒一口气，脸上刚挂起笑，想说什么，就听到裴爹继续说。

“去游学吧。我有一同年，如今在南方清怀书院教书，你去他那里学上一段时间。”

左铭脸上的震惊掩饰不住，如此一来想要参加乡试要再等上四年，想到裴逸，左铭第一反应是拒绝。

“老师，逸哥儿....”

裴爹抬手打断左铭：“左铭你的学识足够，也有些奇思妙想，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短处，你不了解这个时代，去看看吧。”

“你和逸哥儿的婚事，我和他小爹会考虑的。”

裴爹一番话，左铭听了进去，他来到这里不到一年，大半时间都用来读书，了解大部分来自书上，想和土生土长的书生比，确实差了不少。

最后成绩也证明裴爹说的不错，汶水县属于大县，这次乡试共录取十七人，左铭挂在末尾。

他已经决定游学，如何对裴逸说，成了问题。从省城到宁石县，左铭纠结了一路。

回到宁石县，裴小爹摆了小宴庆祝左铭考上秀才。

左铭在汶水县没什么亲朋好友，说是小宴，席上一共四个人，与年夜饭一模一样。

席上裴逸频频给左铭夹菜盛汤，一双眼睛亮晶晶。

以往的左铭爱极这样的眼神，今天却不敢看。裴逸一直期待着他们的婚礼，他说不出让他再等四年。

裴爹没这些顾虑，他在席上宣布，左铭将要去游学，最好尽快动身。

裴逸：“游学？”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那明年乡试？”

裴爹：“不考了，等下次。”

裴逸嘴角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嘴角的弧度为了宴席勉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