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孩用旧衣服蒙着头，方停书看不到他脸上什么表情。

但方停书知道这小孩肯定觉得他满嘴跑火车，睁眼说瞎话。

他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行头。

兜帽，面具，夜行衣。

从头到脚都不像个好人，说什么都没什么可信度。

方停书麻木地重申:“是真的，车祸。”

面前的小孩心不在焉:“哦。”

方停书:“……”

他就知道。

爱信不信吧。

这小孩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有点冒昧，但现在方停书除了他也无人可问了。

方停书看了看这深山老林:“我想问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旅馆吗？”

小孩不理他。

方停书仰头看了看头顶遮天蔽日的树丛。

他换了个问题:“或者你知道怎么从这个林子里出去也可以。”

小孩还是不理他。

被这么无视，方停书也没生气。

他觉得可以先套套近乎，所以跟小孩说:“我叫行书，你叫什么？”

“末末。”

小孩抬头看了方停书好几眼，又低头想他自己的。

很好，还愿意跟他说话，那还有合作的希望。

方停书很有耐心。既然末末在想事情，那就给他点时间想明白，然后再问他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末末把两只手背到身后，看起来有点紧张。他抬头看着方停书:“你要去旅馆?”

他俩的身高差太大，末末必须抬起头看他。方停书就蹲下来一点，然后说:“对。”

末末盯着方停书的面具:“我不想白帮你的忙，我给你带路，你带我出去。行不行？”

这个要求在方停书的意料之外，不过他没有多问，对他来说带个小孩出去不费吹灰之力。既然末末提出来了，那当然没有问题。

所以他很干脆的说:“行。”

末末:“什么时候出发?”

方停书考虑的是小孩子的体力能撑多久:“你想什么时候走?”

末末抓紧了自己的小书包，声音没有一丝迟疑:“就现在。”

“我们要走几天?”

“大概一天多。”

“好。”

方停书只能从那点光里判断出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先搜物资，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

方停书对物资不抱希望，毕竟才刚被人家清扫过一次。

正如他所说，确实不剩什么。除了尸体就是断壁残垣。

他一转脸发现末末趴在地上用手够东西。

不过小孩子的手还是太短了，末末没够到。

“这里有俩罐头，我拿不到。”末末回头对他说。

方停书三步并两步走到旁边一看，那俩罐头被炸翻在地的残砖片瓦埋住了，上面还有两块半人高的水泥墙。

方停书刚弯下腰把水泥墙掀起来，小个子的末末就趴着头钻进去了——

方停书瞳孔一缩:“等等……”

“拿到了。”

钻进去不过几秒，末末又钻出来了。他身上蹭了点灰，怀里还抱着两个罐头。

末末回头看了一眼还抓着水泥墙的方停书:“我出来了，你可以松手了。”

方停书这才发觉自己还撑着那块水泥墙:“……下次说一声，你不害怕我害怕。”

末末只说:“死的又不是你。”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方停书:“……”

行吧，这么酷一小孩，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怪他自己多嘴。

这俩罐头拿完了。方停书回去继续检查每一个角落。末末跟他完全不一样，末末是选好了地方再找东西。

两个人分头扒拉了半个小时，最后末末收获了三个罐头，而方停书只找到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方停书没见过这种药瓶，什么标签也没有，就一个白色瓶子。

他晃了晃，这瓶药还有半瓶，拧开一看，是无色无味的白色药片。

方停书的初始面板有75的药学，60的医学，70的化学。

但这是深山老林，没有任何检验器械，他空有满肚子的知识，也没有用武之地。

止咳片，降压药，消炎药，止疼药……

这小小的白药片让方停书把自己的知识搜刮了个遍，怀疑的对象不少，但又都不太像。

方停书低头看着掌心上的药片:“连药味都没有吗？”

怎么闻起来还有点奇怪的香?

他用匕首刮了一点浅浅的白色粉末，然后凑近了闻了闻，又觉得一点味都闻不着了。

方停书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正打算去问问末末，末末就抱着三个罐头走到他旁边了。

“向导素。”末末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方停书没听过，他求知若渴:“什么用?”

末末讥诮冷笑:“治失心疯的。”

方停书自动归类:“镇定剂?”

末末更敷衍了:“嗯。”

方停书觉得自己懂了，他把药瓶拧好给末末:“给你拿着。”

末末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往兜里一塞。

“你知道刚才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吗？”

方停书翻完这一遍，匆匆一数，这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尸体，只数左手就得有四十多具。

是什么冲突，让那些人直接用炸/药炸死这么多人?

末末只关心他的罐头:“他们老大死了，剩下两个领头的都想当老大。”

方停书低头一看，这小孩正用袖子擦罐头皮，他情愿自己脏一点也要把罐头擦的亮亮的。

方停书装作没看见，又把视线收回去了。

方停书动作一滞:“内斗，杀了这么多自己人?”

爆炸把大部分尸体都炸没了。他又看了看这遍地支离破碎的尸块。东一只手西一条腿，爆炸的中心反而干净一些，四周连血带肉溅了一大片。

个别断墙上还挂着一些没被完全炸碎的内脏。

这架势是冲着赶尽杀绝去的，如果真是，那这帮动手的人是真的丧心病狂的。

末末把罐头收到自己随身的小褡裢:“这个荒星就他们这帮人有装备，死这多人也不妨碍他们胡作非为，一下死了这么多人，剩下的人就能分到更多东西了。”

末末说的简单，方停书听明白了。

资源有限，把对家全炸死，自己能刷威望，还能扩充自己的仓库。

这种事方停书见得不多，大部分领袖都不至于把对家赶尽杀绝。

他俩在收拾一下搜刮的东西，方停书的耳朵动了动——

他都没有回头，一把把小孩拎起来，闪身躲到旁边的残垣死角里。

末末被他捂着嘴，他还有两个罐头在地上没拿。

方停书不容置疑地禁锢着他不让他乱动，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刚才走了的那帮人，又回来了两个。

“你这记性还行不行?向导素都能忘了，我真是服了你这个记性了。”

“哎呀你还说我，你吃了我多少向导素了你好意思说啊？要不是你我至于一瓶向导素还跑回来找吗？！”

“行了行了，赶紧找吧!别待会回去连饭都赶不上了！”

“说好今天晚上喝酒的!老子还得跑回来找那见鬼的向导素!真糟心!”

那俩人骂骂咧咧地走回来，一个嗓门粗厚，另一个年纪听起来略微年轻一些。

他们俩一个人包着头巾，另一个背着箩筐，仅从外表来看看不出具体年纪，只能知道大概都是四十多岁。

这俩人是回来找东西的，他俩低着头在地上逡巡，走了两步没看见向导素，反倒是看见了俩罐头。

那是末末没来得及放进他的褡裢里的。

“这还有俩罐头?”

“拿走拿走，幸好咱俩又回来了。”

末末看着自己找到的罐头被那个男的放进了他的箩筐里，就想出去把罐头抢回来。

他一个激灵就要站起来，刚动就被方停书坚决地按住了。

这一下，末末也冷静了，因为背靠着方停书，所以青年看不见小孩那双眼睛里洇出的绯红。随着末末情绪稳定，他眼中的绯红也慢慢变暗，重新归于黑色。

他没有继续闹着要去把罐头抢回来。

方停书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脑袋。

——年纪不大，但是能被生存磨出这样的心性，难怪能一个人东躲西藏地活着。

既然末末已经冷静了，方停书就暗暗松了劲。

他俩继续躲着不动。

方停书闭息闭的很熟练。

只要他有意想躲，连克总都要废点功夫才能找到他，普通人想找到他，不如期待自己会中彩票。

就算他带着末末，也不怎么担心会被发现。

那俩中年男人确实没有发现他和末末。

他们俩从方停书与末末藏身的死角前路过了三次，晃晃悠悠地围着这打转，低头在地上翻捡。

“我说，老猫子，你真把向导素落这儿了？你该不会是老年痴呆记错了吧？”包头巾越找越怀疑。

“你才老年痴呆，不想找就给我滚一边去!去去去!”背箩筐的朝一边噘嘴让包头巾给他让路，他自己蹲地上找。

两个人在这转悠了十几分钟也没找到要找的小白瓶。

包头巾彻底不耐烦了:“别找了赶紧走吧，就半瓶子向导素，真不行就把头敲晕了睡几觉!”

背箩筐的小声吐槽:“呵呵，说的轻巧，怎么没见你把自己敲晕了睡几觉……算了不找了，回去喝酒吧。”

这俩人没找到，又赶着回去喝酒，来了又走了。

等那俩人走远了，方停书才松开末末。

他俩从死角里出来。

方停书盯着那俩人离开的方向:“我们得快点，那俩人如果发现了不对就麻烦了。”

末末闷声嗯了一声:“去垃圾场，拿完匕首就出发。”

方停书把小孩拎上屋顶，看着他一溜烟钻进那条狭窄的夹道。

末末的动作很快，他出来的时候拿了三把匕首。

方停书在垃圾场翻的那个断了尖，末末这三把看着都是好好的。

他给了方停书两把，自己留了一个小的。

方停书受宠若惊，但是没说废话，遇到麻烦了肯定是他去解决，末末也知道，所以主动给了他两把。

他们俩从垃圾场的围墙上跳下来，末末带着他往那两条小路的另一边走。

刚开始头顶林叶茂盛，地表比较空旷。

这一路上没什么太难缠的藤蔓或者灌木。他们俩个走的很快。

末末带着他兜了个大圈，避开了集中营和打靶场。

他们远远地沿着那条小路的方向走。

慢慢地地表植物多了起来，空气也从越来越湿润。

方停书闻到了一股沼泽的味儿。

那味儿又腥又腻，闷着一种要烂没烂的感觉。

很快方停书就看见了沼泽地。

又过了几分钟。

末末带着他穿越灌木丛，面前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巨大的沼泽地横亘几十米。

中间只有一条吊桥。

桥下不到一个人高，数不清的鳄鱼正在晒太阳。

方停书看着这下面张着血盆大口的鳄鱼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末末让他带自己出去了。

对末末这个小萝卜头来说，要从这条吊桥上平安过去简直是做梦。

他一个小孩还不够给鳄鱼塞牙缝的。

那些鳄鱼一张嘴就能把他咬成两半。

匕首不是白拿的。

方停书抽出来那俩匕首，确认了一下硬度和锋利度。

很好，杀条鳄鱼还是绰绰有余的。

面对鳄鱼群就不够看了。

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东西，问跟在他后面的末末:“吃鳄鱼肉吗？”

鳄鱼分保护动物和商业合法饲养的，保护动物不能吃（但紧急避险可以）。商业合法饲养的可以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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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想吃鳄鱼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