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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晴空似夜。

他与阿轻办完了师父的差事，正走在蓬莱天街上。

流云在脚边舒卷成花草，市集喧嚣鼎沸，他甚至还想着，要与阿轻再去云楼喝一杯雾茶，捎一份玉酿带给师父。

可两人刚踏上云楼......

天，裂了。

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任何征兆，一道巨大的裂口就那样在他们的上空被生生撕开，从中倾泄而下的，是根本无法形容的液体，如潮水奔涌。漆黑，浓稠，沸腾着，挟持着令万物终结的气息，席卷而来。

一瞬间，整条流光溢彩，无数白玉砌起来的长街，如同投入了滚烫的炉火，热气升腾，瞬间崩解，黑雾漫天。

那风刮来，更是带着挫骨扬灰般的灼痛，他与阿轻的脸顿时皮开肉绽，惨叫出声。

他俩勉强着抬眼望去，黑潮所过，万物皆燃，万物皆毁，化为了飞灰。而那黑潮，仿佛是活的，蜿蜒匍匐间，吞噬着触及的一切......

剧痛与惊骇让他俩捂着脸僵立在了云楼上，心中一片空白，照夜甚至以为，自己就会这么死去。

黑茫茫的视野里，是仓皇而逃的身影，是惊恐嘶吼的尖啸，那些跑得慢的，反应不及的，眨眼就成了一具具焦炭，随风而逝，化为虚无。

“还不走！”雀老急促的声音劈开混乱，略显焦黑的手爪拉过两人，周身腾起一层黯淡的红光时，带着他俩已飞出了这片炼狱。

他记得，最后回望的那一眼，看见了一柄巨大的战戟，带着崩山断岳的巨力，插向长街，硬生生将其斩断，阻断了那黑潮继续的肆虐。

随之，一半的街市坠入深渊，另一半，在战戟下，也变得岌岌可危，勉强钉在了云海间。

蓬莱长街就这样毁了！

回来后，师父为他俩清理伤口，敷上药膏，细心中又显疏离。再是提及天上的那道裂隙，师父的口气又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琐事。

可那些时日，只要站在蓬莱最高的山峰上，就能看到那道狰狞的裂口，依然不断喷涌倾泻着黑色，像是没有愈合的脓疮。

他不安，他想问。

“在看什么？”府山君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还能......补上么？”他记得，这是自己望着第四座飞向裂缝的大山无声的消亡了。

那一刻，照夜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怕，心中填满了恐惧。

“能。”没有犹豫。

“可蓬莱街没了，师父，这......就是灾祸么？”

“是。”府山君没有看他，只是伸手将人一带，一同跃上了雀老已然展翅的背脊。

“去哪？”照夜问。

“别担心。”

这三个字却叫人心里一紧。

鸟背上，阿轻早已端坐，整张脸沉郁的再无往日半分神采，双手死死攥着腰间的那把菜刀，见照夜挨到他身边，也只是微微往旁边挪了挪，唇线紧抿，不言一句。

雀老也显得沉默，振翅而起时，将那苍穹裂口越甩越远。

他们飞了很久，直到照夜再次回身看去，那裂缝已缩成了一条灰色的细线，众人落在了一片荒芜的山坳中。

他脚跟才着地，雀老已抬起利爪，迅速在一旁掘出了两个深坑。那泥土的腥味让人浑身一惊，没来由的，照夜拽紧了府山君的手。

随后，就见阿轻抬眼看了下府山君，又瞧了眼雀老，顺从地跳入深坑，躺了下去。

这一幕让照夜僵着当即大叫，“为.....为什么！”极度惊恐的声音带着乞求，他深知，另一个坑必定就是给自己的。

师、师父这是要活埋了他！？

他抬头，目光死死揪住了府山君的脸。

“阿夜，听话，躺下去，睡一觉。避过那黑气就好。”府山君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也没做解释。

“我不！！！”他觉得周围的天光都因自己的怒吼而发暗，黑色的风已从四面八方围拢了过来。

“我不要！！！”

可回应他的，不是言语。府山君伸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无情，在那决绝的力道下，将他推下了深坑。

“藏起来，躲好。”五个字，便是全部。

巨量的泥土轰然落下，淹没了视线，夺走了呼吸。他拼命的伸手，再也够不到那张贪恋的脸，甚至彼此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为什么！？

黑暗与窒闷彻底吞噬一切时，他听见了一声撕裂苍穹的嘶吼，穿透大地，猛地砸进了他耳中。

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女娲，带着无尽的愤怒与诘问，喊道，

“望月，你救不救！”

救什么？

倒底救什么！？

师父，你要去救什么！？

......

“师父，你要去救什么！？”恍惚间，他吟出的句子响在了茅草棚的周围，清晰而哀痛。

惊醒时，照夜发现自己的手已握住了柳长赢，而对方也有了回应。

柳长赢的手指微微蜷了下，惊得他整个人再也不敢妄动。

天明微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