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公开比试,当众筹款(六)

那在下就恭候大驾了!

忽而,响起几声突兀的掌声。是那适才发问的女子。她举头望着彭兮象,面上幂篱已沾湿。人群随着她的掌声似被惊醒,人们带笑带泣情动于衷,叫好儿拊掌相随,声音久久才平息下来。

“先生立意高古,技艺超拔,焦潮感佩!”焦潮站在台下朝彭兮象深揖一礼,目光炯炯。彭兮象讶于他眼神的炽热,忙回礼,他却转身走出了人群。

“诸位!瞧一瞧,看一看了啊!全城最好的灯!”

这喜气的吆喝冲散了大伙的惆怅,是驻隙间的伙计。

他们推出三辆“穷酸”花车,这就是彭兮象想出来筹钱的主意。他要趁着这个当口,将这些赶制出的新鲜商品一并亮相。

车上都是各式各样的灯和玩意儿。会飞的、能下水的、能闪光的、会摇头晃脑,伸胳膊伸腿的,总之花样百出,大都是建康城中从没见过的。

彭子伯坐在第一辆车上抱着一个纸糊的大鱼灯。

他站起身,噘嘴吹了吹灯中火烛,那鱼硕大的眼睛便一开一合,居然是只会眨眼的鱼,简直是胡闹逗乐儿,可女人和孩子们太喜欢了。

孩子是因没见过眼毛儿一寸,还会眨眼的鱼。女人们则是爱那漂亮孩子。瞧他,一张月亮脸蛋,镶了两个似会流动的蜜色瞳仁,白嫩娇憨,比年画上的抱鱼童子还肉头呢!

那鱼灯前围住一圈小孩,各个是人嫌狗不待见的年岁,鱼灯没几下就得戳破。彭子伯连忙将灯高高举起,他头上的大绒球随他摇摆,看得女人们更是忍不住逗他。

他躲着那些热情的手指,“爹爹,爹爹”的叫,可彭兮象在高台上忙着叫卖,根本顾不上他。

只听他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再过几日便是清明和绂褉,实不相瞒,我们是由北地逃难而来,初到贵地是捉襟见肘啊!今日借此机会,便将所制之物撂地叫卖,若能入眼还请买上一两件,一解小肆难处。凡是今日惠顾的,我都少收二钱!”他一拱手:“谢谢各位啦!谢谢各位……”

“不必!”

一个洪亮的声音盖过他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头戴幂篱,指着那三架车,“在下全买了。”

只听他朗声道,“敝姓王,东海人士。愿以米粮三佰斛、锦帛佰匹、五十万钱成人以善。在下久慕东王殿下,闻王妃为殿下行丧心中感怀,今日便借此时机一表诚敬之思,以慰殿下在天之灵!”

闻者连连赞叹,彭兮象忙揖礼,“这位公子,你……”

那男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朝台上喊道:“各位审考,诸看官,如今驻隙间本金充足,此番便不需再比了吧?”

“不必。”贺鸢道:“驻隙间胜!”

“彭肆主,”那男人解下腰间佩玉,隔空投向彭兮象,“明日你以此为信,来我府中兑现承诺!”

彭兮象躬身接住,郑重道:“多谢公子!在下定当劳烦贺丞掾,将公子之谊上表府寺,以达上听,不叫公子拳拳之心付之东流!”

“那王某就恭候大驾了!”那人突然摘下了面上幂篱。

彭兮象瞧他片刻,“啊!”地叫出了声。

竟是王廙!他木呆呆指着他,忘了动作。

王廙仰头笑望他,眼中全是重逢的喜悦。

他刚才听这挽歌时又险些放任了思绪,脑海一忽循现嵇中散“声无哀乐”之辩[1],一忽又翻滚回前尘往事之中。在洛京时他曾浑浑噩噩地失过神魂,而今日他滴酒未沾,那魂儿,却好似更不听使唤,须臾难离台上之人。

“世将,走吧。”他身边的女子说道。

“啊,好。”于是王廙朝彭兮象眨眼,暗指身边女子,和他挥手作别。彭兮象见他护着她走出人群,登上路边马车。

“彭肆主,”拉他衣角的是个年轻女郎,她站在高台之下仰着头,“你这花灯小女子甚为喜爱。我订贰百盏,你可有?”

“哎!”彭兮象高兴坏了,没白忙活。他急忙从台上跳了下来,道:“多谢女郎!有!”他扬首找寻钱梨白,他正在忙着记录买主。

彭兮象将他拉到女子面前,笑道:“梨白,这位女郎要贰百盏花灯!”

钱梨白甫一抬头,要谢,发现是个眼熟之人。

“钱先生不谢谢我吗?”此女正是日前街上,那拦住他写诗的女郎周憧之。

他只好道:“多谢女郎。”

彭兮象:“还请女郎告知台甫,过两日我好谴人将灯送去府上。”

周僮之道:“钱先生不认得我了?”

“岂敢岂敢。”他低着头。

“你们,相识?”

“不相识。”“相识。”

“感谢女郎。”钱梨白将纸笔交与彭兮象:“在下事杂,少陪了。”

“哎!”周憧之唤他不住,十分委屈。

君子端方,可近而不可迫。

她抬眸看彭兮象,见他面色尴尬,一双清澈的漆瞳露着憨像,十分无辜。她顿时也没了脾气。她夺过他手中纸笔,黯然留书而去。

然而,当天事情的发展出乎了驻隙间众人的预料。

因有王廙做表率,台下围观者中不乏高门富甲、心思深远之士。

他们受王廙言语启发,司马越虽死,然“天下无二裴”,河东裴氏盛荣尚在,此种结交示好的良机哪容错过?于是便都来效仿王廙“竞进”,要在东王丧事上记一功绩。所以不单花灯纸鸢等物被抢夺一空,当天额外所获敬项折合算来,竟得锦帛百匹、米粮二百余斛,直追朝廷所赙之资,羡煞了一众同行。

还有便是那周老先生和贺鸢带来的那监生,事毕,俩人不知怎么都认准了钱梨白,老头要与他结忘年交,那监生要聘他做西席。都被他婉拒了。

可笑之余,更有别肆东家看中彭兮象歌喉身手,前来挖角。

钱梨白气韵如古,一派泰然之像,汇通神性。彭兮象则褒衣博带,动静如仙。两人皆是粗服乱袍,却不复似世中人。时人哪知二人一向如此疏于打扮,两个野人,却居然偶合上这一时代的风尚。

然而经此一番,也再无人指摘驻隙间短钱了。

“钱掌柜,”彭兮象一手环住钱梨白脖颈,狗腿道:“您受累了。咱歇会儿?”

“嗯。”他轻叹:“嘴累。”

彭兮象捡一颗青梅喂他,“解渴不?”又捡一颗自己吃了。

“这赗赙竟不愁了……”贺鸢看着登记的名册啧啧称奇。

抬头唤人,见钱梨白正张口吮那梅子。他忽觉干渴,心房颤动,竟没说出话来。

“呃,”片刻他道:“还有一个事。彭先生。”

彭兮象正口颊生津,咀嚼着应道:“何事?”

“教人唱歌。”

“啊?”

“南渡以来,朝廷官秩散轶,有司力不能逮,此番只好,只好从民间擢人教习,”他颇惭愧:“这,还得你去。”

[1]《声无哀乐论》嵇康的政治哲学文章。关于礼乐对政治教化的影响。他认为音乐是客观存在,人听了觉得哀伤,那是人的问题,和音乐本身无关。故:“声无哀乐”。

嵇康嘴吊,歪理辩得充满魅力。好。感兴趣可以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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