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兰英的话原在钱宝儿的预料之中,但面上她还装作惊讶:“什么?天佑哥哥他……”
周兰英赶紧示意她小点声,生怕外头陈红玉她们听见。
钱宝儿遂压低了声音:“您说的可是真的?”
“这种话还能有假?”周兰英摇头叹气,“想必你也晓得,你天佑哥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至今都没有说成亲事。
倒也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给他说好话,但宝儿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模样虽说不上是好的,但也算得上是周正,又读了点书,明些事理。
先前家里来说媒的也不少,可偏他是个愣头青,一提就是要以读书为重。他爹也由着他。结果就这么一来二去的,就拖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那一日他从外头回来,我就瞅着不大对劲,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后来一问才晓得,那天是碰到了你和你家姑娘呢。我也是头一回听他自己亲口说,非人家姑娘不娶。”
这话一说出口,周兰英自己都害起臊来:“哎哟,你不晓得当时他爹听见他说这话,气得什么样。”
钱宝儿好奇:“既是如此,杨大伯得知天佑哥有心上人,应当高兴才是啊,怎么的还生气了呢?”
周兰英嗐了一声:“宝儿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家是个什么样的境地,那陈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怎么做得成亲家呢?所以他爹也是犯难。”
钱宝儿稍稍一思索,这犯难是一回事儿,恐怕他们家也风闻陈家姑娘先前的事情,并不是十分的乐意吧。
不过周大娘今日亲自上门,定是天佑哥不放弃,周大娘没得法子,也想过来探探她们的口风。
如此她心中便有了主意,笑着问周兰英:“大娘,您方才也见到了我们家姑娘,且不说旁的,单您自己瞧着,我们家姑娘如何呢?”
周兰英心里叹气,那位陈家姑娘看着端正秀丽,待人又温和有礼,况且那样的家世,根本就不是他们庄稼户能够肖想的。
只是她自忖自己儿子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日后科考中举,也不是没可能的。两人脾气性格确实合得来,若是能做夫妻,想也和睦。
这样想着,她便说道:“那自然是没得挑的。”
钱宝儿抿嘴笑:“如此说来,大娘也是满意的了。”
周兰英搓了搓手:“我满意又有什么用?还不知道你们家姑娘的意思呢,况且还有陈老爷,只怕他们家也瞧不上咱们家。”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上。
钱宝儿想了想:“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待我有机会,先去问问我家姑娘的意思。若是姑娘准了,只怕老爷那边也不难说话。”
周兰英一听便欣喜:“那我可就指望着你了。”
钱宝儿哭笑不得:“瞧您这话说的,这事儿要是不成,您还能把我杀杀呀?”
周兰英笑道:“那也不是这么说的,只不过……”
她再度打量了钱宝儿:“我瞧着你就挺好的,要是不成,你来给我家做儿媳妇。咱们知根知底的,我至今都还后悔让你跟那戏班子的人走了,当年怎么的也该把你留下来。”
钱宝儿实在不爱听这话,赶紧岔道:“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眼下还是天佑哥哥跟咱们姑娘的事要紧。”
周兰英也自知失言,忙顺着她说道:“那是那是。”
一时说完了话,钱宝儿装了一坛子猪油,一罐白糖,让周兰英带回家去。
周兰英原本还推辞的,但见陈红玉也来劝说,便心满意足地收下了。
才关上院门,青青抱着小狗崽过来,好奇地问:“那位周大娘都跟你说什么了?”
钱宝儿看一眼还在做狗窝的陈红玉,她往厨房里去:“没说什么,不过就是一些家常话罢了。”
青青到底还是小孩子,没想许多,转而问道:“盆里的面你看了吗?发得怎么样?”
钱宝儿答道:“正要去看呢。”又见不得她闲,便说,“把狗放下,进来帮我洗荠菜,还要剁肉馅呢。”
青青一张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你就知道使唤我。”
钱宝儿好笑:“不使唤你,难道让姑娘去做啊?”
青青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小狗崽:“是是是,做做做。”
钱宝儿掀开盆上盖着的湿巾,捏了捏里头的面团,又将湿巾重新盖上。
“早上才买的猪肉,放哪儿了?”她四处搜寻着。
青青抬起头来,朝她身后的架子上努了努嘴:“那不就在那上头吗?”
钱宝儿将肉拿了下来,忖度着切了一半剁馅儿,剩下的一半有瘦有肥,最适合做红烧肉了,干脆留着明天中午吃。
她洗净了切肉的砧板,又将菜刀磨了磨,拿水冲了。先将肉切成小块儿,再切成片,再细细剁成泥。
青青洗好了荠菜,又被她指使去后头的菜地里拔几根葱回来。
青青拔了葱,又被打发去洗姜。
青青咬牙:“真是不让我喘一口气。”
钱宝儿干脆将菜刀递给她:“那你来切,我去洗姜。”
青青拔腿就跑:“我手上力气可没你大,还是你切吧。”
这时陈红玉也在院子里喊:“你们快出来看呀,我把狗窝做好了。”
钱宝儿提着菜刀出来一看,那哪是什么狗窝,分明就是几件旧衣服做的垫子。
她于是笑问:“你是打算让它睡屋里呢?”
陈红玉想也没想就说:“现在还小,睡屋里也行吧,等大了自然是要在外面看家护院的。”
钱宝儿又笑道:“那你做的这个窝,上头又没个顶,回头睡外面,这刮风下雨的,怎么办?”
“是哦。”陈红玉这才意识到不妥,“那该怎么办呢?”
“少不得回头还要给它做个带顶的。”钱宝儿道。
陈红玉一拍手:“这还不容易,你那金家二哥不就会做吗?下次让他过来,顺手给咱们阿福做一个。”
“阿福?”钱宝儿和青青同时发问。
“对呀,阿福就是它的名字。”陈红玉抱起了小狗崽。
钱宝儿禁不住笑:“姑娘,你可晓得方才那位周大娘,她的小儿子就叫天福,如今你这小狗叫阿福,那岂不是……”
“啊,原来是这样吗?”陈红玉将小狗崽举到面前,“那该叫你什么呢?”
青青洗着两块姜:“都说猫来财,狗来富,不如就叫富贵算了。”
“嗯,富贵也不错。”陈红玉于是晃了晃小狗崽,“那从今天起你就叫富贵了。”
青青转头看见钱宝儿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问:“怎么,宝儿姐姐难道也想了名字?是什么?”
钱宝儿轻咳一声:“本来想叫它大黄的。”
青青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亏得宝儿姐姐你还是个识字的,这取名的功夫还不如我呢。”
钱宝儿啐她一口:“你懂什么?大俗即大雅。”
青青不服气:“富贵还不俗吗?富贵也是大雅。”
钱宝儿懒得同她掰扯,接了她手里的两块姜,转身又进了厨房。
什么大俗大雅,还是包饺子填饱肚子才是最实际的。
因这天一日暖和似一日,饺子若是包多了,少不得会放坏。
钱宝儿便算了她们三人的食量,还有养蚕场那边的卢月娥和春香等人,给她们也送些过去。
她们主仆三人晚上吃这一顿水煮饺子,明天早上煮点山芋稀饭,再把剩下的饺子拿油煎一煎,也就吃得差不多了。
才将将包出几十来个,钱宝儿就拿食盒装了,让青青先送去养蚕场那头。
青青一瞧便笑道:“月娥姐姐和春香便是大肚弥勒佛也吃不了这么多呀。”
钱宝儿伸手点了她的额头:“你忘了,还有你孟大叔一家呢。”
“哦。”青青这才想了起来,她拎起了食盒,“那我就先去了。”
“路上小心,别贪玩,早点回来。”钱宝儿叮嘱道。
青青前脚才走,陈红玉后脚就进厨房来了。
钱宝儿见她还抱着富贵,赶紧去赶:“快抱出去,快抱出去,等一下狗毛飘进来了,看你还吃不吃?”
陈红玉笑着,放下了富贵,任由它自己去院子里玩,她却过来洗手:“我也来包。”
钱宝儿惊奇:“怎么,原来姑娘也会包饺子?”
“不会不能学吗?”陈红玉理直气壮。
钱宝儿就又笑了:“那姑娘可就看好了。”
她示范了一遍给陈红玉瞧。
陈红玉的确是头一回包饺子,一连试着包了几个,不是馅儿放多了,就是少了,好不容易给捏上吧,放下没一会儿,那口子就又绽开了。
气得她摔了挑馅的筷子:“这面皮它怎么就不听我的使唤呢?”
跟钱宝儿包出来的一比,她的简直就是丑得奇形怪状。
钱宝儿安慰她说:“第一次能包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多做做就知道了。”
陈红玉有些泄气,她看着钱宝儿灵巧的手指一下一个一下一个,别提包得多漂亮了。
“不然我还是来擀饺子皮吧。”她换了个努力的方向。
“嗯,成啊。”
陈红玉拿起擀面杖,学钱宝儿先前的样子,先撒一点面粉在案上,再拿起小小的面团放置其中,擀面杖前后左右滚几下,她才发现,原来这面皮也不是那么好擀的。
“我这能拿来包饺子吗?”她提起自己擀的面皮。
钱宝儿抬头一看,简直可以用薄如蝉翼来形容了。
她禁不住笑:“姑娘,你要不直接擀成面条算了。”
陈红玉自己也忍俊不禁:“那我就擀点面条算了。”
她说着又捏了个小面团过来,却不立马就擀,而是在指尖揉来揉去:“你那位周大娘,她来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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