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儿擎着一根光秃秃的桃枝回到陈家,青青见了问:“你从哪里捡来的树枝?”
钱宝儿笑:“这是桃枝。”
青青于是取笑:“这年都过完了,你还拿一根桃枝回来辟邪啊。”
“你懂什么?”钱宝儿冲她皱了皱鼻子,“我听说这桃枝便是插在土里也是能活的,就想试试。”
“你还真是……”青青大概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她,“那你便试试吧。”
钱宝儿就挑了个空盆,又去园子里挖花肥土。
正好有花匠来修剪树枝,听说她要插桃枝,便教她先将这桃枝泡在水里,又给了她一包东西,她也没听明白那是什么,只听说洒在水里泡上几日,桃枝容易生根。等生根了,再埋到土里去。
钱宝儿想着人家是专做这个的,说的话定是有道理的,便依着他说的去做了。
桃枝泡了一阵子水,果真生了根出来。
青青见了撇嘴:“没想到还真能种出来呢。”
钱宝儿喜滋滋地说:“等过几年结了桃子,我一定请你尝尝。”
青青更是不屑了:“才这么大点枝子,你就想着它结桃了?你可真是敢想啊。要吃你这一口桃儿,我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
钱宝儿瞅着那新生的根,丝毫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语:“放心吧,快得很。”
三月底,杨天佑便自京城回来了。
陈家和杨家早已从书信中知晓,今春科考,杨天佑未能上榜。
大家虽觉遗憾,但也没有太意外。
毕竟那可是会试,去的都是各州府的优秀人才。俗话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二十来岁中进士毕竟是少数,多的是四五十岁才能榜上有名的,更有甚者,终其一生也未能成为天子门生。
是以众人依旧欢欢喜喜的,为杨天佑和陈红玉准备着嫁娶之事。
婚期将近,陈红玉陪嫁事宜也俱已安排妥当。
钱宝儿和青青自然是要跟着过去的,同去的还有小巧。
为着养蚕之事,陈红玉特地和管家夫妇商量了,桑林依旧由孟氏父子看管,至于养蚕场那边,小巧主管,再给她从陈家的庄子上挑了一对憨厚的夫妇。
至于田地那边,照旧不动,依旧由先前的人管着。
再有陈家陪嫁的田地铺子,陈红玉也都召了先前的人过来相看。但凡有不善者,都剔除不用,另换可靠的人进去。
为此青青感慨:“姑娘如今越发有当家做主的样子了。”
陈红玉也笑:“这也多亏了她,”她从镜中看了正在为她卸妆的钱宝儿,“若不是她提醒,我还懵懂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到时候指不定会被那些人给拿捏了。”
青青于是也来笑话钱宝儿:“是是是,如今谁不知道,宝儿姑娘可是姑娘跟前的大红人呢,以后少不得也是个可靠的钱大娘钱妈妈了。”
钱宝儿哪里听得这种话?拿着梳子就要去打她:“你可真会说话。”
陈红玉劝架道:“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调皮呢。”
她让钱宝儿回去继续给她梳头发:“等到了三棵桂村那边,你们可要稳重些了,别让人家拿住了把柄说咱们。”
青青不屑:“咱们有什么可被说的?那新屋子我可是去看过的,里三层外三层,估计没事都不会出门,姑娘就放心吧。”
钱宝儿也笑道:“是呢,杨大哥家……哦不,”她赶紧改口,“如今该称新姑爷了,新房子盖得可好了,也像家里一样,有个小花园,回头等姑娘过去了,一瞧便知。听说近日姑爷回来,又在好生布置呢,到时候姑娘必定满意。”
陈红玉被她俩说的羞红了脸:“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你们如今也学坏了,到我跟前来说这种话。”
钱宝儿和青青相视一笑。青青道:“原来姑娘只反驳这个呀,我还以为姑娘会说,现在叫姑爷可是早了,没想到姑娘……”她掩嘴一笑。
这回就连陈红玉也气得起身要去打她了:“我把你这坏了心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青青一边笑一边躲:“哎呦,姑娘,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还装傻,陈红玉更是恼羞,跺脚道:“你站住,有本事别跑。”
“不跑的是傻子。”青青干脆跑到院子里去了。
钱宝儿看着笑:“好姑娘,快回来吧,你哪里跑得过她?小心别绊着了。”
陈红玉却不依,气鼓鼓道:“今天不抓住她教训一顿,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
青青还故意逗她:“姑娘,你来呀。”
看她俩在院子里追逐,钱宝儿只能无奈地笑。
天边一轮新月升起,等月亮再圆的时候,她们就都不在这里了。为此钱宝儿不禁有些感慨,这人的事啊,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难说呢。
陈红玉出嫁前一日,按着杏花村的婚嫁风俗,应当由新娘子的母亲来教她一些为人新妇的事情。陈红玉亲娘早逝,至于说长嫂如母,那分明就是个笑话。
所以当冯秀云象征性地过来时,陈红玉也没与她客气太久,三言两语便给她打发了。
临走前,冯秀云故意瞟了眼给陈红玉准备的小匣子:“姑娘是个聪明人,想必自己也会看会学,我这个做嫂嫂的也就不多说了。”
冯秀云走后没多久,陈老爷也过来了。
知道他们父女俩一定是有体己话要讲的,所以钱宝儿拉了青青坐到院子里。
青青望着屋里的灯火,她一手托腮,脸上露出近来少见的惆怅神色:“宝儿姐姐,不知怎的,我好想我莲花姐姐啊。如果她没死,这时候该是她陪着姑娘出嫁的吧。”
那位素未谋面的小莲花姑娘,钱宝儿也为她的遭遇感到难过,可眼下实在不是个缅怀她的好时机,所以钱宝儿拍了拍青青的背:“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再怎么想也是没有用的,倒不如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
“那,”她转脸看向钱宝儿,“宝儿姐姐,你有打算过吗?”
钱宝儿笑:“我的打算就是多挣点钱,伺候好姑娘。”
“那我也是一样。”青青咧嘴一笑,两只手都脱了腮,她抬眼望向夜空,“明天应该会很热闹吧。”
杏花村的首富嫁女,嫁的还是三颗桂村的举子,热闹自是不必说的。
天还没亮,陈家的人就都起来了。
陈红玉屋里的人压根也没怎么睡,陈红玉是激动紧张,钱宝儿和青青则是被她拉着说了半宿的话,以纾解她的激动和紧张之情。
村里福寿双全的老奶奶来为她绞面。老人家已经快七十了,可眼不花手不抖,一根棉线在她手上就跟孙大圣的金箍棒似的,指哪打哪。
很快陈红玉一张脸就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水嫩。如果她没有龇牙咧嘴后知后觉感到疼的话,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老奶奶和喜娘一起给她上妆梳头。趁着还没上口脂,范大娘送了一碗红豆小元宵来,钱宝儿喂给她吃了。
最后几口她说吃不下了,老奶奶笑道:“吃吧,这可是你今天唯一的一顿饭呢,到时候饿了再想吃,可是什么都没有的呢。”
听了她的话,陈红玉艰难地把剩下的小元宵都送进了自己的胃里。
等上完了妆,换好了衣服,钱宝儿和青青瞅着陈红玉那张白白红红的脸,都忍不住问她:“姑娘,你脸上觉不觉得闷?头上首饰压得脑袋重不重?”
陈红玉端庄地笑:“还、还行吧。”
喜娘惯会说好话的,她扶了扶陈红玉头上的金钗:“这算什么,新娘子以后说不定还要戴诰命的头冠呢,等到那时候再叫重也不迟。”
喜得陈红玉笑道:“那可就借你吉言了。”
等到了吉时,外头远远的就响起了鞭炮声,喧闹似乎也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喜娘拿起了盖头,对陈红玉说道:“新娘子,这盖头一旦盖上,到晚间坐帐,可都不能取下来呀。”
陈红玉本想点头,但无奈脑袋上的首饰实在是太重了,便说:“知道了。”
喜娘这才为她盖上了盖头。
大概是视线被遮住了,陈红玉又紧张了起来,她伸手就抓住了侍立在她旁边的钱宝儿的手。
钱宝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姑娘放心吧,我和青青都跟着姑娘呢。”
有了她这句话,陈红玉似乎安定了些,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
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院门前,钱宝儿听见外头堵门的人都在嘻嘻哈哈地说着:“可都打起些精神来,这外头的是举人老爷,咱们虽说不大通文墨,但诗词歌赋也能来上几句,怎么的也得让举人老爷给咱们念几句催妆诗不是?”
便有众人起哄应和:“是啊。”
陈红玉听到外头嬉闹,她又紧张了起来:“宝儿。”
钱宝儿倾身过去:“怎么了,姑娘?”
陈红玉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可别让他们太过刁难了。”她说。
钱宝儿还没说话呢,一旁的喜娘就笑了起来:“果真新娘子是心疼新郎官的。”
陈红玉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笑道:“我家那些亲戚肚子里的墨水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只怕他们胡来,惹人笑话。”
钱宝儿笑着劝道:“姑娘放心吧,少爷也在呢,不会让他们太过分的。”
听得她哥哥也在,陈红玉这才稍稍放了心。
听着外头一声比一声高的笑语,陈红玉还是忍不住唤了青青:“你去外面看看……”
话音未落,就听就听见屋外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青青眺望窗外,拍手笑道:“姑娘,不用去瞧了,是姑爷他们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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