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洲并不知道远方的火锅店里有三位女性正在编排他。这些天，他已近彻底习惯这样的节奏：制作快、压力大。每个人的生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摄像头下，每天的录制训练时间长达十六小时，而剩下不多的八个小时里，也会有人压榨自己最后的能量，在练习室通宵达旦。

最初进来的99张床铺逐渐减少，第一轮比赛完后，有33人只睡了两晚上就离开了。天耀旗下只有两位留下：贺洲进了C班，陈浩进了A班。对于这个结果贺洲一点也不意外：高手如林、天外有天，只有正视自己的实力才会走得下去。关敏在收到结果后也很坦然，但她比贺洲想的更多：很多时候，节目组需要制造这样的欲扬先抑才会有话题感。果不其然，在第二轮竞演的时候，贺洲从C班进入B班，获得了更多的支持和关注，在网友投票最受关注度里从第八一跃至第三，因为颜值太圈粉，还上了一次微博热搜。

前面几期都是录播，中间有一期类似番外的直播，是选手们DIY厨艺。开播之前导演先统计了各位选手擅长什么，毕竟这个年纪的男生几乎都不会做饭，于是前面有人先挑了洗菜、洗碗、刮土豆……等等。只有贺洲写了一个：都可。

“看看我们的人气之王，写的啥？”陈浩走过来，与贺洲勾肩搭背，“都可？这么厉害，米其林大厨吗？”

贺洲不动声色地卸掉他的手臂：“试试吧。”见前面就是一个摄像机，又问道，“你写的什么？”

陈浩尴尬地笑。镜头移过去：“打鸡蛋。”

“哈哈哈哈……”旁边两人狂笑起来。一人是贺洲的上铺，叫颜彦，才17岁，是一位创作型歌手，分在A班；另一位叫郑龙，跳舞特别厉害，与贺洲同在B班。因为排练经常在一起，所以他们还比较熟。

“打鸡蛋……”颜彦年纪小，口无遮拦，“陈浩哥哥你也太好笑了吧，这也算什么技能？看看你写的什么？”颜彦转过头来，“都可，哇，贺洲哥哥你也太狂了吧……”

贺洲：……

陈浩笑里藏刀，趁机撺掇：“要不给我们展示一下 ，真的有些饿了。来来来，洗菜组的有没有把菜洗好——”

远方飘来一阵手忙脚乱：“等等，哎呀！等下等下，这个菜不是这样摘的……”

“你这样洗不对，洗不干净的！”

“算了，”贺洲倒也不谦虚，一贯地稳稳当当拿起边上一溜猪肉，说道：“那先我先切肉，”又似乎想了下，问旁边的颜彦和郑龙，“水煮肉片能不能吃？”

“能啊！”颜彦星星眼，“川菜我喜欢！”

贺洲把肉放到水槽里洗了洗，笑道：“希望我弄好肉了，那边菜也洗好了。”

说完，他便拿起刀，右手拱起手背摁着肉，左手飞快地片起来。

这样的场景正是节目组梦寐以求的素材，立马三个机位围过来：一个对着贺洲的手特写，一个对着贺洲的脸特写，一个对着各怀心思的围观练习生。

视频网站上弹幕狂飙：

【这是什么神仙玉手啊……】

【节目组是哪里挖的人，我能分清楚大葱和小葱就不错了……】

【陈浩：导演我想举报这个人他总是开外挂……】

【我好想做他手里捏的那坨肥肉啊……】

【那我勉为其难做他手里的那把刀吧……】

【我擦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他是左撇子吗？】

某小区楼里，关敏和陈甜甜一同嗑着瓜子儿对着电脑傻笑。

陈甜甜问道：“你说贺洲现在心里想的什么？”

“什么？”

“会不会全是脑海里被你从饭点后厨拎出来的画面？”

关敏连连点头：“完全有可能。”

“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关敏想了想：“以后小孩儿多上点培训班，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贺小西正好做完一张卷子出来接水喝，见二人此状，无药可救地摇了摇头。

镜头切换到别的人身上，关敏拿出小本本继续记录。

陈甜甜问：“现在视频都是可以反复播放的，你还写啥小点点？”

关敏头也不抬：“得失记录，以后好复盘，比放回看效率高多了。你不懂。”

“你还真是工作狂魔。”

关敏挑眉，表示照单全收。

不一会儿，贺洲的镜头又回来了：不但做了水煮肉片，还做了辣子鸡丁、红烧鱼块、番茄蛋汤，色香味俱全，就算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现场的飘香。关敏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她指使陈甜甜：“你去泡三碗方便面，给小西端一碗。”

“为什么是我？”陈甜甜抗议，“你又不是你家仆人！”

“我这不写着笔记的嘛！”关敏扬起手里小本。

陈甜甜无语地离开。这时视频那边也开饭了，学员们边吃边聊，聊到生活话题时候，导演组赚取眼泪的时间也到来了——他们背着学员找他们的家人朋友录制了视频。毕竟手机失联这么多天，训练又很辛苦，很多人学员看到家人的那一幕都哭了。特别是颜彦，还在上高二，从小没有离开过家里。当屏幕里出现一大家子人为他加油打气时，他泣不成声，直往贺洲身上蹭。

当然，这个环节也很会透露出很多别的信息量，比如颜彦家的豪华沙发背后有一个楼梯，陈浩家里人的录制是在楼下独立花园，郑龙父母出现是在一个普通的客厅……

很多人都在刷弹幕点名想看贺洲的父母，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神仙父母可以生出这样的孩子。

但当事人贺洲只埋头吃着自己烧的水煮肉片，还觉得手艺有些回潮，今天略咸了一点。

他之所以可以这样置身事外，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视频——之前节目组联系过公司，关敏问贺洲介意不介意贺小西的曝光。贺洲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当然，也不是贺洲一个人没有视频。学员们来自不同的家庭，也有其他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提供素材。就在晚饭接近尾声的时候，现场一下暗了，众人正蒙圈，颜彦推着蛋糕、点着蜡烛、唱着生日快乐的歌进来。

今天有人生日

导演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今天是我们帅气的贺洲同学20岁的生日。因为我们苛刻的录制要求，他没法与身边的朋友亲人还有粉丝一同庆祝。所以呢，我们在这里为他准备了生日蛋糕，祝他生日快乐。”

贺洲有些意外的抬起头，颜彦已经把蛋糕推到了他的跟前：“贺洲哥哥，生日快乐。许个愿吧。”

蛋糕上插着两根蜡烛，烛光映着他的脸颊，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挺拔。

他笑了笑，闭上眼睛，两秒后，睁眼吹了蜡烛。

“噢……生日快乐！”周围的人鼓掌欢笑。弹幕也刷满了“生日快乐”。

“因为今天贺洲同学生日，所以他有一个特权，”导演组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把贺洲的电话给他，可以有一次与外界联系的机会。”

正说着，工作人员把一个黑色的手机拿过来，正是贺洲之前上缴的那个。因为太久没有接触这个东西了，旁边的学员就跟头一次见到手机一样争着看。

“贺洲，”工作人员把电话提给他，“想打给谁？”

贺洲接过那个黑色的手机，开机，沉默地想了一秒。

屏幕前弹幕狂刷：

【贺洲：这是什么东西？手机？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

【哈哈哈哈哈，感觉贺洲好懵啊，是不是都知道怎么用了……】

【怎么感觉有点可爱呢，莫名呆呆的感觉……】

【只有我一个人关心他会打给谁吗？】

【上缴手机之前我记得是打给了经纪人？】

【我赌一百块还是会是经纪人……】

【感觉会乱播的一个电话……】

【你们眼瞎吗，之前不说了是经纪人吗……】

关敏知道今天是贺洲的生日，粉丝已经自动在网上给他过了“云生日”。看到屏幕前这波操作的时候，关敏还是不禁感叹节目组真的很会制造看点和热度。

而这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此时正大口塞了一把泡椒味的方便面，看到来电显示是“贺洲”，一口呛住。

“喂，是我……”贺洲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听得见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怎么了？”

“咕咚、咕咚……”狂灌水的声音。

“……”贺洲没说话了，耐心地等待。

网络前成千上万的观众也在屏息凝视地等待。

“喂，贺洲，咳咳……”关敏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老鸭子一般出现在视频那端，真是讲不出的违和感。

网友笑趴了。

【这什么鬼啊……】

【我感觉贺洲打到我楼下宿管阿姨那里去了……】

【贺洲：EXCUSE ME？？？】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是不是节目组故意安排的？】

【我擦这变声器吗？？？差评，退货……】

“你怎么了？”贺洲问道。

“刚刚吃东西呛着了。”

“吃什么？”

“方便面。”

“哦。”

关敏也是第一次在线看着自己被直播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现在节目在直播。”贺洲又说。

“我知道，我正在看，”关敏的声音稍微恢复一点，但还是哑哑的，“我看到他们给你过生日了，生日快乐。”

“嗯，谢谢。”贺洲应了声，嘴边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嗯……那什么，都挺好的，”关敏又说，“你表现也挺好的！加油！我们一直支持你！”

“嗯，”贺洲又应了声，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忽然间，他抬起头看了摄像头一眼，那一眼顾盼生辉，就好像温润君子咫尺眼前。

关敏也愣了一下。

【我擦，我看到了什么？我洲在笑？】

【我擦！贺洲对着我在笑？】

【是的你没错！可是……为什么和经纪人打电话要这样笑？】

【贺洲为啥都是给经纪人打电话？他家里人呢？】

【又要搞一波家庭困难的苦情人设？】

【我怎么莫名磕出了CP感？】

【你们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打个电话就有CP感？那你让10086的接线员怎么办？】

【你们耳朵是不是聋？听不出来年纪？刚打电话问了，贺洲经纪人40多岁，我妈朋友的朋友，身高体重都160，你们哪里来的CP感？】

……

陈甜甜在一旁使劲憋气，差点笑喷。

关敏和贺洲没说几句就挂了。

陈甜甜终于放荡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你被他的粉丝认定为是40岁的大妈了。”

关敏一脸黑：“能不能小点声，西西还在写作业。”关敏没好气地将一粒瓜子儿扔过去，“你给我泡椒味的泡面干嘛？”

陈甜甜无辜：“嘿你这人——我怎么知道他会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你自己紧张还怪我。网友也太逗了，还有人组你俩的CP呢。”

关敏：“……”

“不过这么说我忽然对贺洲的女朋友有点好奇了。”关敏托腮，“不知道贺洲喜欢什么样的？”

关敏头也不抬：“不重要。他的恋爱是禁止的。”

“什么意思？你还真当你教导主任管早恋了？”

“拜托……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贺洲的合同期间签好了严禁恋爱。”

“我说你们公司真是惨无人道哎，明星也是人啊，谈个恋爱都不行了？我看微博上一天到晚都有人爆料谈恋爱的啊。”

“协议情侣。”

“总有真爱的吧？还有找圈外结婚的啊。”

“呵呵，”关敏冷笑一声，“那他另一半也太惨了，自求多福吧。”

“什么意思？”

“饭圈女孩儿会弄死她。”

陈甜甜：“……”

这时，节目已经到后面，导演组忽然毫无征兆地宣布：今天晚上会揭晓最后的专业考核排名，结合网络的投票打分，会公布倒数第二次的顺位发布。工作人员推上来一个巨大的转盘，从1到数字18，还有一个正无穷。每个学员转动转盘就会看到自己的结果，如果是正无穷，便是意味着淘汰——看上去随机，但其实已经答案预定。

不仅是现场的学员愣住。视频前面的关敏也忽然一动不动，过了一秒，她忽然放下叉子骂道：我擦，这……！

其实选秀的综艺节目说是封闭式录制，但每个经济公司都会私下各展神通，深入自己的势力，所以天耀对贺洲的表现一直都有掌控，同时也在资源配合上反馈。但今天晚上的这个排名公布，是公司从来不知道的，也就是说，到这个关节是真的完全保密，没有和任何一家公司沟通过的。

关敏立马拨通了马雯杰的电话——天耀娱乐的艺人资源管理部的一把手，也是关敏的直系老大。电话刚一接通，马雯杰就直接了断地说道：“小关，我知道了。我也在看。”

关敏忽然有些难为情，她全权在跟贺洲和他的节目，现在却完全不知情：“马总……”

“没事，我的消息也是明天才会有结果，没想到提前了。”马雯杰安慰道，“别的公司应该是一样的。我相信贺洲也没问题。”

关敏提起来的心这才稳了一点。贺洲已经走到转盘前，屏幕上是他山河一般眉眼的特写，他依旧是那样镇定的样子，他抬头看了一人高的转盘，伸手狠狠地转了一下。

一圈……两圈……三圈……

慢了下来，速度慢了下来……

指针晃过正无穷，晃过33，晃过23，晃过13……

最终停留在数字“6”。

顺位第六位！

关敏几乎忘记了呼吸。

“还不错，”马雯杰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贺洲稳了。”

关敏却好像完全没回过神。

“小关？”马雯杰叫她，“你还在吗？”

“啊在的在的。”

“贺洲基本已经稳了，现在就期待他进前三吧。”

求不要霸王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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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