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乔琪病房。
“女婿...”乔母拾掇着出院的行李箱时,不安地抬头喊了郑居庸一声,但转念间想到今时已不同往日了,眼前这女婿即便再称心如意,也是挽不回来了。人家也是有父有母,怎可能平白受她女儿这等委屈折辱呢,若不是老亲家嘴硬心软,架不住她昨天舍去一张老脸在病床旁一番哭求,又幸亏眼前这女婿难得的重情重义,否则她乔家哪来的脸面求郑家这般善了呢?即刻改了口,不好意思再叫他女婿了,“居庸啊,咱们真要这么急着出院么?这小月子怎么也得坐个两周...”
乔琪已穿戴好,靠在床沿,嗤笑她妈妈现在还舍不得离开广州:“妈,要不你留下呗?”
乔母不悦:“琪琪,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尽心尽力来陪护你,想让你在这儿多住几天,不也是为你好?”
乔琪现在也不必在郑居庸面前避讳什么了,突遭变故,她短期还无法调整好情绪,这时更浑身带刺:“我也是为你好呀,你前两晚上不都是去我那好哥嫂家住了吗?我刚动完手术,第一个晚上,你就急着去呢,到今天也才两晚呐,哪能住够呢?留下来多住些日子呗,平日给他们家贴了那么多钱,正好叫他们好好孝顺孝顺你呀!你跟我回云南,可再没有别的老妈子,义务帮着你照顾我这麻烦精咯!”乔琪朝等在一旁的郑居庸努了努嘴,对他根本没什么愧疚,这时早已说开,大家分了手,就连称呼也干脆敞开了。
郑居庸一直以为她是独生女,却不知道她在广州还有哥嫂一家人。
乔母瞥了眼郑居庸,怪道:“你怎么能当着居庸的面说这种话?我是你亲妈,忍着你也就算了,但郑家阿姨照顾了你两个晚上,不管怎么样,你今早都该下楼去好好送送人家,哪怕说句谢谢呢!现在倒好,连我也不称你的心了?非得把我们这些为你好的,都赶走了,你才痛快?”
乔琪哒哒掉下两颗泪珠,落在漆白的床架上,带着哭腔:“为我好?以前你们都不闻不问,现在还来管我干什么?这下好了,我完了,你们从我身上再捞不到什么了!”
原本为照顾旁人在场,她们母女都说着普通话,但乔琪说到这时,大概是说到了乔家什么不好对人外道的事,乔母蹲在行李箱旁挖了她女儿一眼,突然说了一堆郑居庸听不懂的方言,但凭感觉也知,是一阵怪难听的奚落。
昨天乔母为女儿的事跑到205病房,向自己妈妈哭着求情时,一番爱女心切的慈母说辞感天动地,以至于妈妈也心软感动,扛不住她苦苦哀求,才默许了郑居庸许多荒唐的决定,今早虽还是暗自神伤,但最终还是体恤得跟着管盈回了京西。
现在看乔母,却换了张脸,全不是昨天的样子,很是犀利泼辣。乔琪现在身心都受创,即便做错事合该受教训,但作为母亲,不是该像自己妈妈一样,心疼在先吗?可见她们母女关系根本不好!
乔琪越听越止不住眼泪,但又倔强得不肯再流下来,低着头不断眨着眼睛,睫毛已经湿答答。
郑居庸不忍,见乔母仍没完没了讲下去,打断道:“阿姨,这家医院不知是谁安排的,恐怕跟钱绍威也有不少关系...乔琪还是尽快换换地方比较好。这种时候,家里消息比较隐蔽,人也比较安全...我跟玲姐商量过了,云南那边环境好,方便休养,而且你们在家里看护乔琪也比较方便自在。”
乔琪仍低头眨着眼睛,但隐隐冷笑了一声,包含了千万种情绪似的。她以前从不与他说家里事,他只觉得她独立、潇洒、个性无比,以为她背后定是有个给予她很多自由的家庭,现在看来,她背后恐怕并不算幸福。
上次在京西低调筹备的订婚宴,大家都在场面上,他只觉得她妈妈热情异常,她爸爸颇爱喝酒...以至他未能看出什么矛盾来,也或者,自己当时看到钱绍威心里本就不自在,也就没顾着去留意乔家内部是否有暗流涌动。唉,说来倒是他粗心不察,恐怕乔琪当时受了什么委屈,他也未必知道。现在虽知道了,他却已没什么好为她做的了。他明天就要回沙特处理生意上的事,只剩这一天时间,能为她做的,也只有护送她这一程了。
乔母见他开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上了头,终于收了口,笑吟吟将行李箱推给郑居庸,又换回了普通话:“我老糊涂了,那个姓钱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那个玲姐提醒我,我就找节目组闹去,不把他扒下一层皮来,都对不起我女儿亏空一场!”
郑居庸接过行李箱,扫视一下房间:“没再落什么,东西都带齐了吧?那就走吧,车子已经到院里等着了。”
乔琪跟在后面,回嘴道:“呵,是啊,你怎么不去找他呢?说不定能要回来一大笔钱呢,我哥嫂又等着钱用呢吧?”
乔母本走在前面,这时回身,好像要抬手扇巴掌似的。郑居庸瞧着不好,挡在中间:“阿姨,不好让出租车司机在下面等太久,只怕要加我们钱了。”
“是吗,他不是还没打表呢嘛?”乔母这便急急转身,朝外走去,也并不关心她女儿独自走在后面是否需要人搀帮。
乔琪两手空空,紧跟在郑居庸身后,声音不大,似是只说给他听的:“才见几面,连你也看清她什么人了...她还以为她装得阔呢,哼。”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这对是亲母女,他还以为乔琪diss的是什么不上台面的对手。
一路上,两母女在出租车后排,仍小声用方言互相怼了几句嘴,乔琪嘴皮利落,乔母更胜一筹。所幸是出租车,碍着外人的眼,她两人已经收着些了。
那出租车司机好奇,透过镜子瞥一眼身旁的郑居庸,心道:这人也不劝劝家里女人们,大热天的,吵得燥不燥...
郑居庸担心他认出乔琪来,但见司机只一味瞥自己,尴尬笑道:“我也听不懂,呵呵...要不,您把电台声音调大点?”
出租车司机摇摇头,把声音键扭大了些。
到白云机场时,乔母一路生风得走在前头,常出入这里似的。郑居庸推着行李车,走三步停一步地等着乔琪,顾前不顾后,顾后不顾前,也有些狼狈。只怪他以前出门省心惯了,还从未需要照顾这许多状况。
“你追她做什么?身份证在她自己身上,也用不着你教她怎样值机。我们直接进去!”乔琪双手撑着腰,慢慢挪步跟上,她从头到脚全副打扮,遮得严严实实。大概是刚才跟在他身后时自己穿套的,她以前出行,并没有这么大的名人包袱,现在却也小心谨慎起来。
“你...要不要坐上来?”郑居庸指了指自己手头的机场行李推车。
乔琪在广州的大部分行李都被玲姐接管了,此次回云南就只有病房里带出来的一只20寸小箱子,上面摞着郑居庸偌大的一件登山包,推车框子里则是乔母的两三袋杂物,她身材矮小体重轻,坐上去倒也方便。
“你推得动么?”乔琪怀疑他的体力。
郑居庸拍扁了自己的登山包,摆了个稳妥地位置,给她当坐垫,随口道:“我最近还行...”
乔琪在墨镜里瞥他身材一眼,他现在确实变化蛮大的...虽然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比起眼前小白脸一般的模样,已经好太多了。
郑居庸要扶她,乔琪躲了,自己慢慢踩上了车:“谢谢。”
趁无人注意,郑居庸推着她一路畅行,省去她许多腿脚。遇到执勤的岗哨或工作窗口时,才让乔琪下来走几步,过了那段,便再让她上车,一直推到了安检门口。
安检区外要还推车,乔琪看他在推车旁弯腰倒腾行李的背影,筋骨劲道得很,心中度量:他以前可没这么多力气,也从不敢做这种不守规矩的事...他还是幼稚,想显摆他现在多有胆魄,多有力气吧!或者,要她后悔自己眼瞎,竟看上了钱绍威那种老男人么?
郑居庸已背好了自己的登山包,推着行李箱向她走来:“我刚才好像看见阿姨和一个男的在那边说话,要不要我过去通知她一声?”
乔琪朝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我还上赶着去瞧他么!”
郑居庸看那男人的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与乔母长得极像,推测道:“那人就是你哥吧?”
乔琪不悦:“他姓李,我姓乔,都不算一家人!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哦...”郑居庸琢磨着,莫非是同母异父?想起出发前,她和乔母在病房里的对话,虽然他听懂的不多,但也了解个大概,乔母恐怕没少拿乔琪赚的钱来补贴这个住在广州的儿子,看那边母子相处的画面,或许乔母还有着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我看阿姨刚才塞了什么东西给他,他也朝咱们这边望了几眼...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有关系...”郑居庸在国外港口做了段时间,已学会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像以前那样凡事都不留心了。
乔琪哼了一声:“给她家宝贝儿子塞钱呗,还能干什么,白拿钱的觉得对不起我,可不得看看我的眼色?别理他!他除了说几句漂亮话,还会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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