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给我拿下!”
随着老妪尖锐的话音落地,被她用力投掷出来的那片树叶,“啪”的一声,紧贴在老虎额前。
在暗夜里闪闪发亮的虎目,瞬间凶光毕现,像是被唤醒了狩猎的本能,虎视眈眈地紧盯着薛婉茹的方向。
忽而它仰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对着天空怒吼了起来。
虎啸长鸣,声震四野。
老虎的咆哮声如同雷鸣一般回荡在山林之间,薛婉茹被吓得连连后退,没走几步,就腿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一步一步,慢悠悠地朝自己走来的猛虎,薛婉茹拖着地后撤,就在老虎朝自己猛扑过来的时候,她嚯地一下往边上一倒。
掉以轻心的老虎,没料到被自己吓傻了的人居然能够躲闪得掉自己的攻击,不仅人没扑到,自己反而一头撞到了边上的还没人高的古榆树上。
古榆树突然遭受剧烈的一击,不堪重负,居然被老虎给撞断了头,“砰”地一声倒地。
“吼!!”
愤怒的老虎,发出了震天的呼啸声。
薛婉茹还欲再逃,石芸娘却阻断了她的去路。
她泪水涟涟,一边阻断老虎的攻势,一边劝道:“茹儿,放弃吧,咳咳......”
“你跟外祖母道歉认个错,外祖母她便不会为难你的,咳咳......乖孩子,你最听娘的话了不是吗?听娘的劝,赶紧低头认错呀......”
“我没错!”
薛婉茹被泪水和雨水糊了一脸的小脸上,充满了倔强和不屈的怒意。
“错的是你们!”
她的声音尖锐,虽然浑身颤抖,说出口的话却掷地有声,声声入耳。
“你们草菅人命,坑害无辜百姓,手段残忍,冷血无情,错的是你们!你们才是罪不可赦的杀人犯!”
“我一定,一定会向官府告发你们!一定要为这些无辜枉死的女孩们,讨回一个公道!”
“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作恶多端、滥杀无辜的坏人!”
老妪堵住了另一条通道,闻言哼笑一声,“执迷不悟的黄毛小儿。”
“既如此,我便先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祭了天去!”
老妪说完,嘴里开始慢声念起了咒语,须臾,老眼惊现骇人的厉色。
她朝猛虎下命令道:“给我狠狠咬下这孽障的手臂!”
“不——”石芸娘喊得撕心裂肺。
那猛虎此刻却只听老妪的指令,猛然飞身一跃,眨眼便将薛婉茹扑在了身下。
它的虎口大张,对着薛婉茹的肩膀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薛婉茹惨叫一声:“啊!!!”
“婉茹!”
石芸娘见状,飞速扑到薛婉茹的边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油纸伞罩在她的头上。
“咔嚓!”
惊雷骤响,天空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天地霎时亮如白昼。
“吼!”
老虎愤怒地发出咆哮声,强大的声浪瞬间就将石芸娘给震晕了去。
脑袋嗡嗡,头晕目眩,等她意识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薛婉茹已经被彻底封印进了她带来的昏黄色的油纸伞里。
油纸伞在半空停滞了好一会儿,才“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响起一声“啪嗒”声。
一截潺潺冒着鲜血的断臂,落在了那把油纸伞的旁边。
老妪的邪术施加成功了,老虎咬断了薛婉茹的手臂,左摇右晃,将身上的雨水抖落干净,瞬间又缩回了巴掌般的大小。
石芸娘低声喃喃:“成功了?”
她的眼里被泪水和心痛填满,可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居然有松了一口气的轻快感。
“茹儿,没事的,娘带你回去,马上找大夫给你止血包扎,你会没事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石芸娘絮絮叨叨,神情像魔怔了一般,“一定会没事的,娘的好孩子,乖哈,没事了没事了,娘这就带你回家......”
就在她走近油纸伞和那截断臂的时候,天空乍然响起一阵电闪雷鸣。
“轰隆隆隆!”
好似要将这个世界震碎了一般,响彻云天。
就在这时,掉落在地上的那截断臂,猛然直立了起来,断裂的、血流不止的缺口抵着地面,连在臂上的手掌五指扭曲,继而大张,掌心朝天,嘶嘶往上冒着白汽。
石芸娘惊惧地瞪大双眼,指着那截胡乱晃悠立得不太稳当的断臂,朝老妪道:“娘、它——啊!”
那截断臂听见声音,朝天转个不停的掌心,忽而往上一挺,直直地对着石芸娘。
吓得她尖叫一声,“啊!她的掌心、掌心居然长了一张人脸!”
“什么?!”
老妪心一惊,朝那断臂疾走几步。
断臂似有所感,猛然向后一转,掌心的五官团团乱挤成一团,眼睛鼻子耳朵胡乱分布,对着老妪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歪嘴吐舌。
不待老妪靠近,那截断臂倏地朝地上狠狠一拍,瞬间掐住了蹲坐在地上“啊呜”乱叫的小老虎的脖子,用力一拧,“咔嚓”就将它的脑袋给拧断了。
“住手!”
老妪大吼一声,健步如飞地跑向了断臂。
那断臂却是“嘻嘻”一笑,将小老虎粗暴地揉成一团,胡吃海塞一般,使劲塞进掌心的樱桃小嘴嘴里。
老妪气急,顾不得其他,对着那截断臂挥掌而来,刹那便抓住了它的手腕。
“孽障,快吐出来!”
她将断臂朝天一扬,作势便要狠狠往地上摔去。
嘴巴塞得鼓鼓的断臂,骤然被一只枯瘦老手钳住,吓得它五官乱飞,“咕咚”一声,就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挨在嘴巴边上的两只眼睛,沿着唇部顺时针咕噜噜转了一圈,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重力,灵活地反手一抓,就在即将被掼摔到地上的瞬间,拽住了老妪的手腕。
老妪猝不及防,因为惯性和断臂拉扯的力道,身子失衡,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扑去。
然而断臂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它的五指弯成爪状,指甲抓破老妪又老又皱的皮肤,深深地嵌进皮肉里去。
老妪吃痛,喝骂道:“孽障!”
断臂嬉笑一声,好似故意惹人生气似的,笑声特别地轻浮,掌心底下的五官却龇牙咧嘴。
嚼吞小老虎的尖厉的小牙齿,“滋滋”磨了又磨,趁人还没缓过神来的瞬间,张口就咬碎了老妪的腕骨。
“啊!!”
老妪痛苦地惨叫一声,手一松,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她狠狠地挥甩着手臂,试图将缠在自己腕上的断臂给甩掉,余光瞥见被吓傻了眼的石芸娘,心里又是一梗。
她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蠢货,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还不快来帮忙!”
石芸娘被她吼得一颤,怯懦地道:“我、我不敢......”
“有什么好怕的!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拔下来!”
若不是自己只有一只手,哪能轮到区区一截断臂如此放肆!
尽管害怕,但对亲娘的恐惧深植心底的石芸娘,还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截断臂。
断臂“卡兹卡兹”磨着牙,仿佛对身后悄然靠近的危险全然不知。
老妪疼得老脸直抽筋,不经意瞥见地上的油纸伞,脑子一个激灵,转而朝慢慢靠近自己的石芸娘喊道:“快,先把油纸伞控制在手里,这断臂自然不成气候!”
石芸娘又是一愣,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把伞直接折了,断它生路!”
“不行!婉茹还活着——”
老妪勃然大怒,断然一喝:“你看这断臂,她像是还活着吗?魂都散了!”
“伞里封印着的,是她的主魂,别让她逃了!”
嘴上说着不行不行,石芸娘的手里却已经听话地抓起地上的伞。
就在动手掰折的时候,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了迟来的母爱,手里的动作一犹豫,伞骨没掰断,只将伞面给撕裂了。
似乎心有所感,原本不疾不徐咬着腕骨的断臂,掌心的小耳朵一抖一抖,忽而嘴下猛然用力一咬。
“咔嚓!”
伴随着骨头的碎裂声,仍旧没有松口的小嘴,咬着腕骨,狠狠拽着老妪的手臂往外一扯。
“撕拉!”
老妪的手臂,被扯破布一样,直接自肩膀的位置,给撕裂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漫天,仿佛天空哗哗下起了红雨,空气里瞬间弥漫了血腥气。
“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破天际。
老妪痛苦地倒在血泊中,身子扭曲蜷缩成一团。
石芸娘吓得手一抖,昏黄色的油纸伞便掉落在地,转头看见亲娘那般痛苦和凄惨的模样,顾不得其他,抓起地上的树枝胡乱地打向那截断臂。
“啊啊啊,别伤害我娘!畜生!妖孽!离我娘远一点!”
她的双眼猩红,崩溃地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蹲到了老妪的脚边。
左躲右闪的断臂,眼神十分轻蔑地睨了眼石芸娘,最后“呸”了一声,吐掉被它扯断的手臂。
接着又像是气不过,反手对着地上又是一扫,将老妪的手臂扫落斜坡。
最后才抓起地上的油纸伞,朝茂盛浓密的树丛灵敏一钻,沿着崎岖而诡异小径,一跃一跃往上蹦去,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
“所以,薛婉茹最后,还是跑掉了?”
陆衎听到这里,心中难掩诧异。
三枚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后,才道:“她原本,是能跑掉的。”
“薛婉茹够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也能无师自通佯装弱势,迷惑敌人,反抗的时候爆发力十足,勇敢果决。”
她甚至还拿到老妪用来害人的老虎木雕,可以说,只要她愿意,身上流着与老妪一样血脉的薛婉茹,是完全能够存活下来的。
但她没有。
这个突逢变故,一夜之间暴风般成长起来的少女,为了当初自己在狂风暴雨中,夺路而逃时许下的诺言,毅然决然地选择与邪恶进行对抗。
“她最后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她的灵魂。”
陆衎蹙眉:“她......”
他想说薛婉茹未免太傻,也太不知变通,只要留有一命,暗中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时,再选择是亲自报仇雪恨,还会上官府报案便是。
三枚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手下的那把破伞,道:“枉死的人,总是心有不甘,特别是这种执念颇深的亡魂。”
薛婉茹死之前,心心念念的是要解救被那老妪和石芸娘残害的少女。
“她引导着那截断臂,找到了少女们被小老虎咬断的左手,翻山越岭,又找到了她们的尸体。”
三枚看着陆衎,“你觉得她傻,觉得她不懂变通?”
她摇着头,“恰恰相反,薛婉茹太聪明了,找到被害少女们的尸体的时候,她才终于知道,那害人的老妪,为何敢那么肆无忌惮!”
老妪的背后有靠山!
但在老妪看不见的地方,更有一股势力在暗潮涌动,对她虎视眈眈,蓄势待发。
其中纠葛,非薛婉茹一个弱女子能够解决化解。
权衡之后,薛婉茹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堵上自己的灵魂,原本只是想要摧毁一切,与那些邪恶之徒同归于尽,没想到她的力量太过薄弱,竟是一点水花也没能翻起,却误打误撞进入了归墟。
“于是,它找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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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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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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