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随着细香落水,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泊霎时变得乌烟瘴气,振翅高飞的八耳盘旋在半空。

它那锐利如鹰眼般的豆眼,紧紧盯着细香燃烧着的红点。

被湖水团团包围的细香,越燃越旺,很快就要到底。

与此同时,天空蓦然闪过一道闪电,亮如白昼,差点晃花八耳的小眼。

三枚嘴里念着不明咒语,接着朝八耳的方向,用力投掷出一枚泛红的五铢钱。

“接住!”

八耳伸长脖子,高声应了一声,俯冲而下,于电闪雷鸣中,张嘴准确地咬住了铢钱,凶狠的豆眼顿时闪过一道猩红的亮光。

不再畏惧频频爆发的闪电,八耳身体里的鸡血沸腾滚烫,它兴奋地在半空疾驰翱翔,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劈向自己的阵阵惊雷。

就在这时,水中燃着星点火焰的细香,“啵”地一声,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飞速转动的漩涡。

八耳霎时眼冒精光,一边长鸣一边埋头朝那漩涡俯冲而下。

抢在其他水流翻涌吞盖上来之前,八耳的鸡嘴精准地对着漩涡里一扎,再抬头时,嘴里扯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的、大约指宽的粗线,随着它越飞越高,那条粗线也越拽越长。

那些建立在水上的小木屋,来不及躲避,被依附在粗线上的乌烟瘴气轻轻一碰,霎时如脆弱的渣滓般,哗啦啦灰飞烟灭。

湖水也在慢慢减退,逐渐露出了湖底的真面目。

三枚嘴角泛起笑意,抓起陆衎握在自己腰侧的手,轻轻在他掌心写着什么。

陆衎心里一颤,那个熟悉的、令人又痒又麻的刺挠感,又开始了。

这次的感觉尤其明显,他感觉自己从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甚至从脖子爬上了他的脸颊。

浑然不知自己一个动作就给陆衎带来这么大刺激的三枚,快速地在他的手心写着字,最后一划还没写完,想给他使个眼色,不料他竟是突然将手一抽,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冲了出去。

不愿被三枚发现自己的异常,陆衎抿紧双唇,忍着那抓心挠肝的酥麻感,僵着身子尽量保持镇定。

本想耐心等着她将字写完,三枚却忽而转头来看他,吓得陆衎仿佛做贼心虚一样,猛然抽手逃了开去。

三枚傻眼:......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再看天上处于亢奋状态的小八耳,三枚挠挠头:难不成是因为八耳那家伙?

——

陆衎没有小八耳一样的翅膀,却也好似会飞一般,从船上飞跃而起后,半空踏着尘埃越飞越高,没一会儿便追上了八耳。

踏雪飞燕一般,他足尖轻轻点了下八耳的小脑袋,单手拽下腰佩,对着空气舞动了起来。

那小巧的、看似毫不起眼的青玉腰佩,“哗啦”一下,突然从中间位置迸射出一柄尾指宽的三尺青锋软剑。

陆衎将长剑一抛,反手抓着长剑,毫不犹豫刺向八耳从湖水里拉拽出来的粗线。

然而那粗线却不容易刺穿,刺到一半便被用力反弹了回来。

“呵,果然!”陆衎轻笑,早有预料不会一次就成功,这一剑也只是试试深浅。

深深运了一口气,他猛地向上一跃,舞剑的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将要再次刺向粗线时,原本的三尺青锋软剑,忽然自两边长出了锐利的尖刺,被闪电一晃,仿佛闪闪发亮的星星一般。

陆衎握着三枚五铢钱的掌心半张,轻轻搭在握剑的那只手背上,触到粗线的瞬间,猛然发力。

见这次长剑没有被反弹出来,陆衎嘴角泛着浅笑。

他不再运气往上飞跃,而是将全部的力量压在长剑上,握着长剑顺着粗线起伏的弧度往下狠狠划拉。

粗线开膛破肚一般,被划开的部分四分五裂,周围的乌烟瘴气更加浓重了起来。

陆衎却并未掉以轻心,心中时刻谨记三枚在手掌心写的字,眯着眼睛仔细寻找着所谓的“阵眼”。

终于,就在那些瘴气快要完全阻挡住视线的时候,陆衎忽而低头,眼尖地捕捉到有条游丝一样的白点在不断往下躲避。

搭在手背上的手一松,单手挂在剑端,他将五铢钱咬在嘴里,另一只手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匕,甩掉剑鞘,对着那白点飞快掷去。

“哇啊!!”

一声沉闷却十分难听的尖叫声,随着白丝被钉死在粗线上,猛然响起。

眯着眼睛的三枚,时刻关注着半空中的动静,听见闷响,再见湖中水位降低迅速,于是她立刻转身对着兰哥道:“快!划船接人!”

“啊?划船?”

兰哥一惊,看着浅得仿佛要见底的湖水,苦着脸道:“水这般浅,咱们这船估计划不动呀。”

“别废话,叫你划便划,快点!陆衎和八耳要下来了!”

这湖水浅是浅,可脏得很!

兰哥眉头皱得老深:“可是、可是船桨断了呀,没有能划船的工具了!”

“啧!”

不会水也不懂划船的三枚,狠狠地一挥手,跺着脚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忽而眼睛一亮。

转身在乌篷船里踢踢拆拆,好不容易被她捣鼓出一根能够用来乘船的木棍,一股脑塞到兰哥的手里,佯装凶狠地瞪他:“快!”说完突然跑到船尾去了。

兰哥被三枚吼得有些委屈,一边听话地拿起木棍,有气无力地往水里一撑,一边皱着脸嘟嘟哝哝道:“水这么浅,船怎么可能划得——咦?”

本来以为不可能划得动的乌篷船,没想到木棍轻轻在水里一划拉,便随风移动了起来。

他连忙将抱在怀里的锁魂箱小心地放在脚边,抬头看着陆衎现在所处的位置,双手抓着木棍便卖力地划了起来。

就在陆衎带着长剑用力划破那点白丝,半空接住嘴巴红肿、已经浑身脱力的八耳,稳稳落在乌篷顶上时,湖里的水骤然消退,只剩几处浅浅的水坑。

这时,船尾忽而响起三枚分外愉悦的笑声:“找到你了,孟庄!”

——

水尾寨的湖水仿佛被人抽干,露出湖底坑坑洼洼、纵横龟裂的地面,破破烂烂,看起来格外丑陋。

小木屋碎的碎、裂的裂,支离破碎的木屑渣滓歪歪斜斜地掉了一地,那幢被它们牢牢护在中心的老木屋也没能幸免于难,千疮百孔地倒在凹凸不平、崩裂的土壤上,空气中还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味。

三枚伸了个懒腰,看着单脚立在破木屋顶、满头白发的老人道:“哟,多年不见,孟庄啊,你老得可真快!”

孟庄厉眼瞪着三枚,沉声喝道:“序三,你到底要做甚?”

三枚耸耸肩:“我说了呀,想到你家坐坐呗,哪知道你是这般待客的。”

“哼!”孟庄指着满地狼藉,“你山门,就是这样上门做客的?”

“嘿嘿,我的素质吧,一般都跟主人家的教养走,就这样,”三枚抬手做了个波浪状,“起起伏伏,你啥态度,决定我啥素质。”

“你让我滚,那我只好让你好好瞧瞧,你在我眼里,算个什么货色了。”

“你!”孟庄气得怒指三枚,刚爆喝了一声,接着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三枚挑眉,“老东西,你可悠着点,可别把自己给气死了。”

“你也别假装不知道我到这里的目的,你三番两次,不是阻挠我进入水都,就是派人想要毒死石春华,不就是怕自己的恶行暴露,被玉玺秋后算账吗?”

“胡说八道!”

孟庄忽然激动了起来,他从屋顶飞跃而下,站在乌篷船前,“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石春华,你莫要胡乱造谣!”

“不认识?不认识昨晚我的楼船爬满了你蛇族豢养的毒蛇?”

三枚也从乌篷船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步逼近孟庄,“不认识你派出一个小坂妹不够,又来一个小屋子?”

“不认识?呵!”三枚踢飞脚边的木屑,讥笑道:“那你认识玉娘子吗?”

听见玉娘子三个字,孟庄浑身猛然一颤,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却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离开这里,我们水尾寨不欢迎你!”

随着孟庄的话音落地,原本空荡荡的四周,突然涌现出一群群人来,手里拿着刀棍等武器,俱都凶神恶煞地看着三枚等人。

陆衎见状,从乌篷顶上飞落到三枚的身边,兰哥也抱着锁魂箱,屁颠颠地从船上跳了下来,缩着脖子跑到三枚的边上。

“你说你不认识玉娘子?”

三枚无视虎视眈眈朝自己逼近的水尾寨村民,仍旧不疾不徐朝孟庄逼近。

“那么,你敢赌上你们蛇族的名誉荣耀,当着你们族人的面发誓,说被你们以供奉之名,安放在幕天水牢的独臂水神塑像,跟玉娘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四周仿佛回荡着她的余音。

“你敢说,镜湖底下的尸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你敢说,你们蛇族的凋零衰败、水鬼一代不如一代的艰难境况,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你能吗?你敢吗?你有这个胆吗?”

三枚双眸狠厉地盯着冷汗淋漓的孟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你不能!你不敢!”

“因为,石春华五十年前,带着虎头木雕找到你的时候,就是你撮窜她引发的泥石流!”

“而那场咆哮肆虐、害得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的山洪,亦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双脚狠狠地在纵深裂缝的地面一跺,三枚厉声道:“镜湖底下的尸水,有一半是当年无辜惨死的云水乡村民的血泪残骸!”

她的声音忽而放得极地,像是恶魔在轻声邪笑:“孟庄,你的胆,在听见石春华落入我手的时候,便吓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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