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是小的啊!”
奔向陆衎的幽冥,一脸兴奋,恨不得往他的身上蹦,然后冲到一般,就被三枚从腕间凭空抽出的线香,吓得往后一缩。
“大人,您忘记小的这张驴脸了吗?”它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长脸,高声道:“咱当初可给您带过路呢!”
陆衎被他这么一说,确实觉得他有些眼熟,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
“是的呀!”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强势截断,驴脸搓着手,“我就是马大旺啊!”
“对咯,”马大旺转身,对着跟在它身后的妻儿招手,接着又把一个胖小子推到跟前,笑道:“您当初还给了我家大胆一粒碎银哩。”
带路?马大旺?大胆?
再看肖似同个模子印出来的一家三口,电光火石间,陆衎想起来了。
“你们是,川临县碧水村的村民。”
终于记得自己了,马大旺点头如捣蒜,开心地咧着嘴巴,“是的,就是咱家!”
见陆衎和对方确实认识,三枚眼里的警惕之色稍稍褪去了一点,但掐在手里的线香却没有放下,还是对着马大旺一家。
虽然认出了人来,陆衎也并未掉以轻心。
这时,忽而有个想法从他的脑海里闪过,陆衎看了眼马大旺后面的其他幽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额......”刚才还很兴奋,一直朝三枚和陆衎靠近的马大旺,听见陆衎的问题,悬浮在空中的身体一顿,谄笑的驴脸慢慢地僵住。
它挠了挠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见丈夫涨红着脸面露为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大旺的媳妇扯住还想往后退的人,狠狠地瞪了它一眼:“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死要面子呢!”
也不知道一辈子都把脸皮,给丢哪儿去了!
重重地哼了一声,马大旺的媳妇拉长的驴脸,慢慢地转向三枚的时候,转瞬就换上了一张笑脸。
她讪讪地说道:“大人,您且听民妇给您说说。”
——
当年,马大旺一家,因为在碧水村的茅草屋,被一场暴雨冲倒,家里值钱的东西也同流水东去。
走投无路之下,马大旺拖家带口打算到镇上投靠亲戚,没想到到半路遇见了问路的陆衎等人。
听见他们要去古井村,马大旺心有戚戚,但见陆衎衣着品貌非凡,肯定非富即贵,本着不敢得罪有钱有权的贵人的小民心态,他还是硬着头皮,把人带到了古井村。
途中陆衎三言两语,差点就把自己家祖宗十八代交代出去的马大旺,自然也哭诉了自己一家的悲惨遭遇,话里话外深深担忧着家人会露宿街头。
陆衎虽然一身官威,给人一种很强势的压迫感,不苟言笑的表情看起来就是个冰冷无情的狠人。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面对马大旺絮絮叨叨的抱怨,他不仅没有不耐烦地强行打断,反而临走时,还令下属偷偷塞了一粒碎银,给了他的儿子马大胆。
这一下子,陆衎的形象即刻在马大旺的心中,变得崇高伟岸了起来。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了镇上,才得知京中来人了——为了调查古井村的悬案,皇上竟然派了大理寺的少卿来查案了。
马大旺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跟人分享自己一家与陆大人之间的奇遇,就被势利眼的亲戚扫地出门了。
可恶的同宗兄弟,拿了他的银子,说是为他寻罗一处好住处,不想竟是把钱都丢进了赌场,连本带利输了个精光,最后竟然倒打一耙,说是被马大旺一家传染了霉运。
凄凄惨惨的马大旺,跟那个同宗兄弟狠狠地干了一架,最后不仅讨不回那粒碎银,还彻底被赶了出来。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卷起铺盖,带着妻儿,准备回到碧水村。
他也不敢原道回去,就怕自己一身的狼狈模样,又在路上撞见那位年轻有为又心善的陆大人,于是绕了条崎岖的小道走。
结果途径其他村落的时候,听说陆大人带着属下一行人,居然入住了古井村,而且半个月过去了,却是一点异常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马大旺当即就丢下行李,偷偷跑到了古井村附近,果然看见了里头进进出出的护卫,还有忙忙碌碌这里查看那里搜寻的陆大人。
他不敢舔着脸上前打招呼,而是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妻儿身边。
“大胆他娘,咱们也、住到古井村里去吧。”站在一片狼藉的旧居前,马大旺突然说道。
“啥!你疯了吧。”马大旺媳妇双眼圆瞪,“那可是专吞生人的**啊!”
马大旺咽了口水,抱着脑袋就地一坐,“陆大人他们,在那里已经住了半个月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指不定、指不定那些鬼怪,都被大人给吓跑了。”
马大旺的媳妇却怎么说不同意,她抱紧了儿子马大胆:“你要去自己去,我和儿子胆子小,可赌不起。”
媳妇和儿子态度坚决,马大旺也怕遇见陆衎,怕自己太没用了遭他嫌恶。
三枚眨了眨眼,看不出啊,这人长得马马虎虎,没想到眼光还挺高,竟然是陆衎的狂热崇拜分子。
掐着线香的手往回收了收,她杏眸微转,时而瞥一眼身边面无表情的陆衎,时而上下打量着马大旺。
“咳咳。”陆衎掩唇轻咳,在三枚耳边轻声道:“纯碎是他的臆想,我刚才一时都没能认出人来。”
马大旺的描述掺杂了太多自己的个人情感和无用想象,陆衎根本一点没将他放在心上。
三枚却斜睨了陆衎一眼,“但是那粒碎银,是你让之夜给的吧。”
她的语气十分笃定,陆衎并不否认,而是道:“他们当时确有难处,而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啧啧,这家伙,不仅人长得好看,心灵也美美的。
三枚突然就记了起来,当初第一次遇见陆衎时,天空下着瓢泼大雨,他也是毫不犹豫,就将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摘下,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怪不得自己第一眼就看上了他!
马大旺的媳妇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刚在城外破落城隍庙落脚,老天爷又来了一场大暴雨,城隍庙也塌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透顶了!
马大旺的同宗兄弟在赌场输了钱,打架也没有占到便宜,心里便记了恨,第二天脸上涂脂抹粉,画得花花绿绿就跑到了碧水村,告到了老族长的面前。
恶人先告状,而恶人,也总能告到状!
甚至马大旺还被那个同宗兄弟,污蔑成了扫把星转世,谁沾谁倒霉的倒霉鬼。
虽然碧水村里也有明辨是非的人家,但他们也也心有余悸啊。
马大旺一家,近日确实有些倒霉啊。
这样想的人也在少数,他们生怕不小心就被染上霉运,于是大多都持袖手旁观的态度,谁都不敢轻易朝马大旺一家伸出援手。
这下马大旺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心凉薄。
碧水村,是彻底容不下他们一家的了。
“不止当家的,我也被村里人冷漠旁观的视线,伤透了心。”马大旺的媳妇恨恨地道,接着又叹了口气。
“无奈之下,我们当家的,在陆大人回京,古井村空无一人了,才敢带着我和大胆,偷偷绕道,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地住进了古井村。”
实在不想被陆衎看成是想要占便宜,才鸠占鹊巢的无良之人,马大旺抱着脑袋,嚯地一下蹲在了三枚他们的面前,有些无力地辩解道:“我们是真的无处可去了啊。”
他可怜兮兮的,“我可能真是被霉运缠了身,倒霉透顶了!”
“我们偷偷摸摸,半夜住进了古井村,眼睛还没合上,眨眼的功夫,一家三口,就全被送到了这么个地方,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人高马大的马大旺,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了起来,它的妻儿见状,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一家三口,肩搭着肩,开始抱头痛哭。
“呜呜呜,我家大胆才刚满十岁呀......跟着我们没本事的父母吃糠咽菜,猪肉都没能吃上几回,呜呜呜,命就这么没了......”
“呃呃呃,是我害了你们娘俩啊,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
“哇啊啊啊,爹啊娘啊,大胆就想跟着你们,一辈子都不想跟你们分开的呀,你们别哭啊......”
看得一愣一愣的三枚,被哭声吵得耳朵疼,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胳膊肘拐了拐陆衎,轻声道:“你,安慰安慰?”
哭得那样可怜,她心里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看着三枚居然也跟着真情实感,鼻子还跟着一抽一抽的样子,陆衎有些无奈,这仨就是在装可怜。
就像当初为他带路时,一脸苦相一直卖惨博同情,一样的招数。
当时陆衎不以为意,马大旺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而且因为他们的处境真实可怜,便睁只眼闭只眼,让之夜给了点钱,算是给他们一家渡过难关之用。
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家三口,看着精明,实则就是一团棉花。
眼见三枚已经被哭得心软了,举在手里的线香,正在慢慢地往回收,陆衎长臂一伸,扶住了她的胳膊。
越过蹲在一起抱头痛哭的一家三口,他的视线变得冰冷无情,慢慢地投注在木清梅边上的其他幽冥身上。
他的声音淡漠,没有一点情绪地道:“所以,你们身后的这群幽冥,全都是那古井村的村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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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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