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英顺着声音望去,詹舒阳从屋角的屏风后走出来,一身玄色的常服衬得他格外干净利落,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冲淡了平日银甲加身的凌厉,却依旧难掩那双冷眼里的审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寻英刚要开口,目光不经意与他对上,一串细密的念头瞬间钻进脑海。
「她竟懂接生?手法古怪却精准,连许大夫都比不上……先前只知她会做月事布、懂些外伤处理,如今看来,她的‘本事’远比我想的要多……」
「‘宫缩乏力’‘延迟结扎’……这些词从未听过,她的家乡到底是何处?竟有这般奇特的医理? 」
「来路不明,却身怀异术,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若她是敌国细作,这些本事用来收买人心、搅乱后方,后果不堪设想……」
「可方才她救产妇时,指尖稳得很,眼神里没有半分算计,只有对人命的在意……许是我多心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总得问清楚。」
寻英心里一凛,知道他的猜疑又冒了出来。
她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先俯身将襁褓里的孩子抱得更稳,指尖轻轻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脸颊,等那声细弱的啼哭再次响起,才抬眼看向詹舒阳,语气平静却带着温度。
“骁神将来得正好,您看,孩子哭声亮,气色也正,总算是平安了。”
她刻意先提孩子,用“生命平安”这个最直观的结果,先卸下詹舒阳一半的戒备,她知道,再谨慎的人,面对鲜活的新生命,也会软化几分。
果然,詹舒阳的目光落在襁褓上,眉头微不可查地松了些,寻英立刻捕捉到他的念头:「孩子确实没事,她手法虽奇,救人却是真的……」
“至于接生的法子,”寻英趁热打铁,主动解释,语气带着几分“坦诚”的无奈,“其实是我家乡的‘妇人传’,我们那边女子多,产妇难产的事常见,老辈人就琢磨出这些‘笨法子’,比如怎么教着换气、怎么护着孩子,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算不上什么高明医术,只能救命罢了。”
「总不能说是我之前在妇产科轮转的经验吧?」寻英心想,她故意把“现代产科知识”说成“老辈人传的笨法子”,詹舒阳再怀疑,也不会太质疑“老辈人传的救命法子”。
詹舒阳沉默着,指尖的摩挲慢了些,寻英又“听”到他的心思:「妇人传的法子?倒也说得通……只是她懂的未免太多,月事布、外伤、接生,哪一样都不像是普通女子会的。」
“其实这些年,我在医馆帮过不少忙。”寻英继续补充,故意露出一点“破绽”,显得更真实,“家乡的医馆缺人,我跟着坐馆的老大夫学过些,比如怎么处理伤口、怎么看产妇的气色,虽不精,却也够用。就像这次,若不是看到产妇脸发白、力气越来越弱,我也不敢贸然上前。”
她说着,轻轻把孩子递给旁边的产妇家属,又转身拿起案上的月事布,那上面还沾着温水的潮气,是刚才擦汗、裹孩子用的:“您看,连这布都是改良过的,软和又吸水,用来接生孩子正好,比粗布强多了。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着能少些人受罪……不管是府里的丫鬟,还是军营的军属,大家平安,日子才能过下去,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她特意看着詹舒阳的眼睛,语气不卑不亢,却正好戳中他的软肋。詹舒阳最在意的,就是“边关安稳、将士安心”。
果然,詹舒阳的眼神彻底柔和下来,他看着那块月事布,又看了看炕上渐渐缓过来的产妇,指尖终于停下摩挲,心里的念头也变了:「她说得对,不管她来路如何,这些事确实帮了军属、稳了后方……若她真有歹心,不必费这么大劲做这些。或许,我该多信她几分。至少,她的本事,能救不少人。」
“你做得很好。”詹舒阳终于开口,语气虽依旧平淡,却没了之前的审视,“产妇和孩子平安就好。许大夫不在,你能出手相助,是她们的福气。”
寻英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她故意露出一点“后怕”的样子,揉了揉蹲麻的腿:“其实我也怕呢,刚才手都有点抖,幸好没出岔子。要是骁神将晚来一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这话带着点“示弱”,让詹舒阳更放下戒心,他最防备的是“有野心的人”,而一个会“后怕”的女子,显然不像有大阴谋的样子。
“无妨,”詹舒阳淡淡道,目光扫过案上的月事布,又补充了一句,“日后若军属院有产妇需要帮忙,你若有空,可随时过去。许大夫那边,我会跟他交代。”
「主要是我也不是妇产专业的啊!这次接生成功还是有些运气成分在,万一之后遇到更紧急的情况呢?」寻英有些犹豫,但看着詹舒阳的神情,不像是“征求意见”,更像是“通知”,她只得点头:“多谢骁神将!我一定尽力!”
等詹舒阳转身离开,寻英才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她看着炕上熟睡的婴儿,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有读心术,能摸清他的顾虑;幸好有那些“现代知识”,能拿出实实在在的救命本事。」
只是她也清楚,詹舒阳的猜疑不会彻底消失,未来还需要更多的“真心”和“实绩”,才能真正让他信任。
妇人撑着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的身子,挣扎着要给寻英行礼,被寻英连忙按住。她的声音带着刚劫后余生的沙哑,却满是真切的感激:“姑娘大恩,民女……民女无以为报。” 说着眼眶就红了,目光落在襁褓里的孩子身上,又多了几分酸涩,“我不过是营里的妓子,本以为这孩子生下来也见不得光,没想到……没想到姑娘肯救我们母子。”
寻英心里刚泛起一阵软,就听见院门外传来“噔噔噔”的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房门“砰”地被撞开,莫允闯了进来。
他头发乱了大半,青色骑射服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一路急奔过来的,连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
他没顾上屋里其他人,目光直接锁定炕上的襁褓,几步冲过去,却在离炕边还有半尺的地方停住,手抬在半空,竟有些不敢碰,平日里挥鞭时的利落劲儿全没了,指尖甚至在微微发颤。
“孩子……孩子怎么样?”他声音发紧,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小小的被子,连问了两遍,才想起看向妇人,语气放软了些,“你……你还好吗?”
寻英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还装镇定”的样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之前在军妓营看到的场景突然冒了出来——脂粉气、软笑声,还有莫允当时慌慌张张拉她走的样子。
「等等……这剧情不对啊!」寻英心里瞬间炸开了锅,疯狂吐槽起来,「前几天还以为他是暗恋长公主的纯情公子哥,买月事布都脸红,结果转头就跟军妓营的姑娘有了孩子?这人设崩这么快吗?」
寻英盯着莫允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刚才冲进来那速度,比学骑车时摔了还急,眼睛就没离开过孩子,这要是没关系,鬼都不信!之前在军妓营拉我走,说‘不是我该来的地方’,合着是怕我撞破他的秘密啊!」
正想着,莫允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突然转头看过来。
寻英下意识和他对视,一串慌乱的念头立刻钻进她脑子里。
「她怎么在这?对此事知晓多少?」
「孩子没事就好,刚才听小兵说难产,吓得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寻英心里“哦豁”一声,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好家伙,还真是他的!刚才还装模作样问‘你还好吗’,心里早就慌得一批了吧?怕被发现?怕受罚?还怕对不起长公主?这脚踏两条船的操作,比医院里那些隐瞒病史的患者还能装!」
她强忍着笑意,表面上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平静样子,甚至还上前一步,指了指襁褓:“三公子放心,孩子很健康,哭声亮,肌张力也足,就是产妇刚生产完,需要好好休息。”
莫允像是松了口气,却又立刻皱起眉,瞪了妇人一眼,硬邦邦说了一句:“好好养着,缺什么……我让人去备着。”
妇人低下头,小声应了声“是”。
「啧啧啧!」寻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之前鞭打安禾的时候多威风,现在对着孩子妈,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典型的‘嘴硬心软’,还不敢认!要是让那些觉得他‘桀骜不驯’的人知道,他偷偷在军妓营有了孩子,不得惊掉下巴?」
她看着莫允又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襁褓的边缘,那模样活像怕碰碎了瓷娃娃,和之前“尔等低贱之人”的嚣张劲儿判若两人,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吐槽:「果然,再凶的公子哥,遇到自己的娃,也得变成‘怂包’。就是不知道这孩子以后能不能认爹,总不能一直跟着妈在军妓营过吧?」
正想着,莫允突然又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警惕。
寻英心里偷笑,面上却摆出无辜的样子:“三公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安禾还等着我带药回去呢。”
她说完,还特意朝莫允笑了笑,转身就走,心里却在盘算:「这瓜也太甜了!比苏夫人宴席上的蜜饯还上头!以后可得多留意点,看看这位三公子怎么圆这个谎,别到时候把自己绕进去了。」
走到院门口,她还能听见屋里莫允压低的声音,虽听不清在说些啥,但寻英还是忍不住摇摇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己的娃自己不上心,现在才来问,早干嘛去了?不过……这古代的狗血剧情,还挺有意思的,比看医院的病例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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