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发烤干后，蔚然又跑到海岸把样本采集好了，一瓶瓶海水放到箱子里，沉得要死，还好有哈帕帮忙拖回去。

不管暖冬的情况如何，蔚然的日程雷打不动，上午待在实验室，中午去食堂吃一顿难吃的白人饭，下午继续泡实验室，偶尔跑到不冻港采集一些样本数据。可能是去不冻港的次数多了，蔚然发现了那只北极鲸出现的规律，0117总是在下午三点到四点左右出现。

蔚然在镇上淘了一个扩音器，一到不冻港就开始循环播放表示“你好”含义的波段，如果这时候他身边没有其他人，没过多久，0117就会出现在海岸边，他似乎对喇叭状的扩音器感到好奇，会故意用尾鳍撩起巨大的水花向扩音器砸过去。

出于某种私心，他并没有把在不冻港发现北极鲸的消息告诉任何人。他录下了0117的所有波段，再完成了三位模型后，开始进行北极鲸鲸鸣的波段分析。

在积累了鲸鸣大量的研究素材后，蔚然对原有的相关研究感到困惑，或者说质疑，最明显的是相关学者对于“你好”这个波段的理解，其实这个波段来自于两只雄性北极鲸相遇时的罕见录音，在和0117的音频进行了对比后，蔚然觉得他数次播放的“你好”音频实际上应该是一句脏话——类似于“你爹X”“X你爹”之类的含义。

得出这个结论后的蔚然：“……”

一直对你播放脏话还真是对不起了。

难怪他从来没听过0117发出过类似的鲸鸣。

破译鲸鸣波段取得了一些进展后，蔚然从冷冻库里找到了哈帕当时送给他的一大串三文鱼，他费了老大劲把这几十斤重的三文鱼拖到不冻港的海岸边。

这次他没有播放之前错误的脏话音频，而是播放了他认为真正代表着你好含义的波段。

扩音器中悠扬的鲸鸣声沿着海浪的波涛声传出好远好远，很快，遥远的海面传来了蔚然熟悉的鲸鸣，要让他形容的话，那是类似“啾啾啾”的招呼声，要向蔚然宣告自己的到来。

和往常用尾鳍扑腾起偌大的水花不同，0117这次要温柔得多，它发出了类似扩音器中的声音。

——你好。

蔚然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破译没有问题，如果研究能继续，那么他有可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完整破译北极鲸鲸鸣波段的研究者。

蔚然按下第二个音频的播放键——吃饭。

音频播放完，他从小拖车上的纸箱里找出冰冻的三文鱼，不知道北极鲸喜不喜欢冻货，蔚然犹豫一下，也许冰冻三文鱼对于北极鲸来说也是个新鲜玩意，类似于冰淇淋，毕竟深海里可找不到冷冻三文鱼。

哈帕送给蔚然的三文鱼是一整条一整条的，蔚然就把三文鱼一条一条往海里扔，三文鱼对于北极鲸来说只是小零嘴，它们嘴里的细腮可以过滤海水，一次鲸吞就能吃下成吨重的磷虾和海鱼。

整条三文鱼被砸到0117面前，它瞬间往后游出了一段距离，发现是三文鱼后，它微微张嘴，七八条三文鱼就被它吸进肚子里。

实在是令人吃惊的食量。

蔚然冲它喊：“下次再给你带！”

0117头顶的换气孔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这海里的肥皂泡刚刚冒出海面，就轻轻破碎了，像一个美好的梦境。

顺利完成了波段实验的蔚然美滋滋地拖着小拖车往基地的方向走，似乎是因为暖冬，这极夜的格特霍布镇也明亮起来，以往下午三点天色已经全暗，这时的天空却是雾蒙蒙的蓝调，映衬着洁白的雪地，没有暴雪，也没有飓风，是童话般的场景。

蔚然刚刚爬过一个小雪坡，雪坡另一头站着的人就露了出来，邓珉穿着极地服，戴着口罩，但脸上惊讶的表情是遮掩不住的。

他说：“刚刚的是北极鲸？”

蔚然低头，面上的表情不变：“怎么可能，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邓珉一时之间太过激动，猛地上前抓住蔚然的胳膊，“我还看到，我还看到，你在投喂北极鲸？你总是这么频繁地往不冻港跑，是不是早就知道北极鲸出现的规律了？你偷偷瞒着所有人，你是想要独自一个人研究北极鲸？！”

“你搞错了吧？”蔚然甩开邓珉的手，“我的研究方向是细胞生物学，现在在撰写论文《气候变化背景下北极微生物群落的响应与适应机制》，什么北极鲸不北极鲸的，我很忙的。”

这一长串的论文标题从蔚然嘴里说出来，气得邓珉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蔚然赶紧拉着他的小拖车快步往基地的方向走，邓珉站在原地，语气却是肯定的：“你在撒谎。”

“随便你怎么想，但是说话是要有证据的。”蔚然留下这样一句话，不再理会邓珉的反应，直接走掉了。

拜托，科研界比动物世界还要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们这些默默无闻的小研究生从来只有被吃的份。

那他独自发现的0117，凭什么要拿出来和其他研究者共享？更何况他完全有自信能够一个人完成对北极鲸的研究，他不需要其他研究者的帮助，更不愿意在他发表的论文上加上另一个研究者的署名。

回到基地后，蔚然去卫生间坐了一会儿，冷静思考一下，他所有的研究资料都做了加密处理，倒没有泄露的风险，唯一的风险就是邓珉会张着嘴巴乱说，但这对蔚然毫无影响，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就行。

还有就是未来他可能不能频繁地去不冻港了，如果他不去不冻港，0117会被其他人看到吗？比如说邓珉，如果他在相同的时间段在不冻港出现，0117会出现在邓珉的面前吗？

——这是蔚然最无法确定的一点。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0117只是他给那只北极鲸的命名，任何人都有可能看到它，也有机会研究它，它不属于蔚然，蔚然也无法阻止其他人见到0117。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完成手头资料的研究，如果论文一经发表，那么世人至少会知道，他是0117的首位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