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是再给这些人一点时间，让他们认真地多想一会儿，他们也许能认得出来。

毕竟这地方乍看像商场，细看起来中间的河流与两侧的高台实在是古怪，而且，他们就这么顺顺利利地出来了，就这么一出门就碰见队友，这就很不寻常。

现在，陆山白有些雀跃地喊了这么一嗓子，罗安和苏方都有些兴奋，这样一来，那可太好认了。

是大哥啊，是我们的大哥啊。

嗯，看上去似乎快乐不起来的人......只有慕容乘。

慕容乘是被苏方和罗安左右架着扶到了船上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左手断了，行动不便，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为着一点个人情绪站在那儿不肯动，队友们只能干脆利落地出手，将他带到大哥面前。

等这些人一到船上，陆山白就拉着他们坐下，飞快地告诉他们道：

“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听上去像是要给一个大大的惊喜。

那边，岸上，那个抱着一桶炸鸡的陆山白还站在那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船上的这些人，什么话也不说，反倒是更瘆人了。罗安瞥见了这人以后，赶紧又扭回头来，照着陆山白的话去做。

他们闭了眼睛，在擂鼓一般的心跳声重缓缓睁眼。

这个世界便回到了他们的眼前，并且变得“拥挤不堪”。

是真的多出了很多很多的人，店铺前，高台下，尽是或站或走的人，明明先前都还没有的。

苏方眼尖，很快看出了异常，指着其中一人说：“你们看他，他和卖烤冷面的老板长得一样。”

于是别的人顺着她的手看向台阶上那正抱着双臂闲聊的人，又转着脖子去找那个卖烤冷面的人，惊讶地发现，这俩竟然真的一模一样，身高也差不多的，只是其中一个脸色要更差些，没什么血色。

紧接着，罗安又在人群中找到了两个长相差不多的，这种连连看似的游戏激起了他的兴趣，他找得更加带劲起来。

“好玩吧？”旁边，大哥陆山白摸着自己怀里的纸船，笑着看他。

这时候，上船后就再没说过话的慕容乘忽然咳嗽了两声，终于有了动静。

他问陆山白：“这些，就是破局的关键？”

*

陆山白刚到这里的时候，在卖章鱼小丸子的店铺前看到了几个人。巧的是，这些人又都曾出现在他的某段记忆里。

那段他被这个副本灌进来的，有关小区生活的记忆。

眼前这些人的形象与那些小区里的人的形象一一重叠。排队等着的父女就是住他家对门的大哥和他闺女，拿了丸子站到一边去先吃一口的，则是陆山白在电梯里遇到的另一位邻居。

当察觉到了陆山白的目光以后，他们就都转过头来，也是在那时，陆山白这才注意到，这些人的脸是僵着的。

虽然有着人的皮肤，五官，动作，可他们笑起来时，嘴角扯起的弧度一模一样，眼中毫无光彩。

说真的，被这些人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的时候，陆山白有些怕他们扑上来吃人。但是没有，只有那个小姑娘从爸爸的怀里挣脱，跑过来找陆山白，在走到岸边的那一刻，小姑娘还突然抬头看了眼对面，歪着头笑道：

“两个陆哥哥！”

她说的没错，在对岸，有另一个“陆山白”站在那里。这时，小姑娘的父亲追了过来，他一边抱起了孩子，一边目光在陆山白和对面那人的身上来回地转，忽地若有所思地道：

“你还活着？”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而这男人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让陆山白愣住。

男人说，很久以前，在某个晚上，陆山白所住的那个小区发生了一场离奇的火灾，那是一场惨烈的灾难，很多人都死在了火海里。

不过即使没有这场火灾，他们这些人也是活不久的，因为不久后，各种异象接连发生，比如有人瞧见自己死去的奶奶坐在自己的床头，有人大白天地看到红衣的无头女人在街上转，有懂玄学的人说，这是末世来临的征兆。

后来末世确实降临，这之后发生的事就是陆山白在这避难所里知道的了，怪物横走，人类逃亡，好不容易修建起来的避难所又闹鬼。

无奈之下，人们只能离开这里，同时他们又是那么不甘心，所以才派了机器人守在避难所中。

前面那些机器人陆山白都见过了，他没有想到，最后的这批机器人是如此地像人类，准确地说，他们的脸......就是照着数据库里的人类照片做的，他们将代表这些人，继续活在这末世的地球上。

“你看见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了吧？”这男人耐心地为陆山白解释，“他的脸应该就是照着你的照片做的。”

讲到这里，这个男人的语速放慢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人漆黑的眼中，陆山白看到了一点晶莹的，应该被称为泪水的东西。

他抱着孩子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明明还是那么僵硬，却有些像陆山白记忆里的样子，他就这样笑着，说：

“你回来了。

终究还是有人类回来了。

......

我们以为，大部分的人类都已死去。”

随着男人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地，陆山白眨了眨眼，只见人们的身边都多出了一个“人”。

与机器人长相一样的“人”。

死去的人类的灵魂。

这儿的机器人，除了和陆山白长得一样的那个以外，现在顶着的都是死去的人的脸孔。并且，他们并不知人类的魂灵徘徊在这里......

机器人，是看不见鬼的。

想到了这些，接着又看见了罗安他们以后，陆山白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要是那三个玩家将假的陆山白视作同类，他们就有可能被这副本判定为机器人！

之后，会怎样？

这一刻，忽然，船上的人都看着罗安，不敢说话了。

那先前想着要去揍假的陆山白的罗安，四肢悄然地变得僵硬，他不再玩什么连连看看了，惊恐地在船上打滚，然后翻身落下了水。

当罗安挣扎着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陆山白望着他，还有他的旁边，无声地闭上了眼。

罗安还是没有逃过。

现在，水里出现了两个罗安。

一个是目光空洞的，木然地朝岸上游去的机器人罗安。

另一个则就是罗安的灵魂，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无助地望向船上的同伴。

“你们看得见我吗？”

他嗫嚅着问自己的同伴，接着有别的鬼魂注意到了他，它们大笑着，下水，将他围住，簇拥着他送他上去。罗安拼命地回头看着船上的人，可陆山白他们也已经是回天无力。

半晌过后，苏方才颤巍巍地开口道：“这是个......什么主题鬼屋啊？”

“末世。”

陆山白回答了她的问题以后，握住了桨。

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了，有些事情还没说清楚那就出去说，总之，先活下来再说！

这一次陆山白划桨用的力气要比之前大得多，在岸上的陆山白那怨毒的目光的注视下，他们的船划开混沌的水面，一路向前！

不知是什么时候，陆山白的胳膊已酸痛到抬不起来，小船被迫停歇。

而这时，慕容乘和苏方向着前面看去，叫出声来：

“你看，天空！”

是的，是天空。

在不远的前面，隧道的尽头，是小学生作文里常常出现的蓝天白云。

蓝天中，白云旁，小鸟追着彩色气球飞，高高的摩天轮挂着阳光转啊转。

今天还有两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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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黄昏之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