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的各位好歹都是通过了好几次副本的老人了,这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们心领神会,无声地接近大门处。
在陆山白挨个给客人们测体温的时候,他们就在四处晃悠着,接近进门的人。
若是那些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人,他们也许会把注意放在背着包的人的身上,毕竟那人可是要带着几颗人头进门,想必他一定需要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不过,这些老玩家们被那些副本折腾久了,就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系统指定得搞点幺蛾子出来。
他们想的没错。四五分钟过后,门口处有人特意躲过了陆山白的测温枪,这种举动一下子引来众人的注目。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穿着一身大白鹅的玩偶服,手里还提着一个杆子,杆子上挂着几个大大的白鹅透明气球。
见陆山白举着测温枪执着地追过来,这只“大鹅”就开始咆哮:
“我一个卖小鹅的,测什么体温呀!”
按理来说,陆山白没有必要和他计较,可是很快的,陆山白看到了什么,抓住了大鹅手里的杆子,别的眼尖的玩家也看到了,悄然围了上来。
因为就在那挂着的六个透明气球里,装着五颗已分辨不出五官模样的头颅。
着实骇人,有些玩家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离他最近的陆山白当机立断地直接伸手,在那每一只白鹅气球上面拍了一下。
在拍了第四下以后,四周的玩家们听到玩偶服下的人嘎嘎了两声,嗓子像是被刀割过一样,漏着风地说话。
他低声说道:
“请不要坐在污秽之物上。”
说罢,大鹅带着他的小鹅们转身就走,竟走出了一种若不是生活所迫,谁会卖儿卖女的苦命感。
玩家们为着这种悲情感小小地感慨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感慨自己的命运。
现在商场的时间是下午16点32分。这一次,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从半夜开始,在商场里玩上四轮的滑滑梯。
好,那么大白天的,为何他们要这么早来这里?
答案很快被揭晓。
*
“哗啦,哗啦......”商场中央,池子里的水荡漾着,鲤鱼跃起,而就在它的后面,还有一个用彩色的海洋球堆起的池子。
这里是儿童乐园,在这儿的最中央,一架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封闭型滑梯蜿蜒而下,从那绿色的圆筒里,不断坠下一个又一个大笑着的小孩。
大家注视着这里,揣测着这里即将发生什么,而在他们转头与同伴低声交谈之时,池子里传来惊声尖叫。
——从那滑滑梯里,掉下来一个破碎的成年男子。
说是破碎,是因为最初掉出的是他的躯干,后来就是他的胳膊,双足......在孩子们的哭叫声中,最后从滑梯里落下的,是他的一双眼珠。
这种场面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强,别说是池子里的小孩了,商场里离这里比较远的顾客都瞬间乱了起来,混乱中人们向着外面跑,一下子将那些玩家们冲散。
说来真是有缘分,挤着挤着,陆山白被人挤到了珠宝柜台那边,肩膀挨上的人正是慕容乘。
慕容乘正好被磕在了柜台的棱角那里,疼得龇牙咧嘴,以一种颇为狰狞的表情回应着陆山白的注视。
“老慕容啊。”陆山白感叹着,帮忙把他拉直了。
其实自从进入副本以后,陆山白很快就察觉到了慕容乘对他的回避,这人明显地是要和他装作不熟的样子,这让他感到一丝丝困惑。
是他在上个副本里还不够热情善良,没让慕容乘走出被好友坑了的心理阴影吗?
不管怎样,现在碰上了,他们就得抓紧时间好好聊一聊这次的任务。
此时慕容乘退后一点,带着陆山白避开人群,他盯着滑滑梯那边,揉了一把他那本就够乱了的头发,眼睛有点红:
“草,这是要我们亲眼看看这里是怎么死的人。”
他说对了一半。
不久后就有全副武装的人抵达现场,负责清理。他们蹲下来,细致地将每一块儿尸体装入黑色的小袋子里,那人有一段肠子黏在滑梯上面了,他们就跪着拿着小铲子一点一点地去刮。
这一切都被还留在商场的玩家们看得清清楚楚,已经有人在吐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恶意所在。
仅仅知道哪个地方死过人以后,人们都会心存顾虑,绕着那里走,而玩家们,他们要在见证了死亡现场,又见证了清理过程的情况下,晚上去玩这个滑滑梯。
半小时后清理现场的工作结束,那些人无视了还在商场里的玩家,边走边喷洒消毒水,然后他们走出去,给门挂上大锁子。
商场里,寂寂无声。
陆山白抬头四处地望,看见二楼栏杆那里趴着一个玩家,一楼东侧有人正在地上坐着,软绵绵的,旁边的两个人拉他都拉不起来,厕所里,还有个正在嗷嗷地吐的大叔。
通关了很多次副本和看到恐怖场景后还是会害怕颤抖,这是不冲突的。
陆山白自然也是怕的,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浸湿。只是他站在原地先不动弹,也不大哭大叫,尽量保持体力。
话说陆山白真的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给新人玩的副本,一上来就给那些新手看这个,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要知道,现场的这些老玩家们看上去都是受不了的,更要命的是,有人的情绪看上去有些崩溃。
而就在这种灰暗的时刻,空旷的商场里响起一个声音:
“到了晚上就可以寻找新人们犯过的错,我建议大家提前试一试。”
是那个趴在二楼栏杆处的玩家。能在高处全程俯身看完了清理现场的过程,可见他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好。他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下楼,那瘦长挺拔的身影,以及他那坚定的双眼,瞬间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
等大家都看着他了,他自我介绍道:
“我叫孟石,参加过一次这种副本,算是幸运,我活下来了。”
对别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意味着在他们之中,有一位有过经验的人!
孟石说快刀斩乱麻,上次在那个副本里,他们先集体犯了一次新人的错,在死掉一半人之后,接下来的副本就恢复到了新手难度,很容易通过。
这么干的效果是真的好,但问题也很突出:这意味着,要提前开始幸运大抽奖,有些倒霉蛋要早早地死了。
立刻有人举手提问,那是个文质彬彬的姑娘,她的目光也很坚定:“就不能想个更好的通关办法吗?”
没有人回应她。
找更好的办法意味着试错,意味着牺牲。
充斥着更多的变数。
没人想冒这种风险。
因此再没人提出什么异议。众人无声地散开,在这黄昏的时光里,默默地各自干起自己的事。
商场里被关了,但电没有停,店铺也都开着门。大家开始找一点吃的,或是逛逛,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种宁静是有些诡异的。照常理来说,玩家们应当在任务正式开始前的这段时间里聚在一起,抓紧时间讨论,可当孟石提出那个方案以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没必要说什么了。
到时候集体犯错一次,死掉一些不幸的人,然后副本就会变得容易,能让他们这些老手轻轻松松地通过。
但,真的会如此简单?
陆山白坐在咖啡店里的椅子上,面对着慕容乘默然坐了很久。他还在想,那句“请不要坐在污秽之物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晚上要钻到滑梯里面,说不定在圆筒的内壁里,还有一些没清理干净的血迹或者肉沫。
那到时候是不是就死定了?
他想得出神,以至于那个叫孟石的人推开门,来到他跟前时他都没注意到。
孟石叫了他一声,先夸他:
“你能想出测温的办法,很不错。”
陆山白只是和他笑一下,点点头,听着这种高高在上的夸奖,没人能有什么快乐的反应。
接着孟石又问他参加了几次副本,并抢在陆山白之前说他自己已经参加了十次。
十次,那真是资历很老很老的人了,难怪他有着这么强的一种掌控欲,这是丰富的经历带给他的东西。
“我会保护好大家。”孟石做了一个并不可能实现的承诺。
这话慕容乘是不信的,他的好朋友就这么和他说过要保护他,然后阴了他一把。
陆山白,他也是不信的,他很礼貌地笑着对孟石说:
“嗯,别人的帮助固然重要,但靠自己还是要更为稳妥一些。”
没从这两人这里得到预想的感激,孟石有些尴尬,刚好这时太阳落了下去,时间到了晚上,他就说该去找东西了。
在他出门的那一瞬间里,一直没说话的慕容乘突然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山白,我觉得你在上个副本里表现得很厉害的。”
诶,等等,这家伙是在夸奖我吗?
陆山白正想问个清楚,外面,那些玩家们忽然聚在了一起。
那个孟石真的是不错,作为参加过这种副本的人,他知晓东西会被放在哪里,很快就在海洋球里捞出一张纸条,那上面写着那一次在这个副本里,新人们作过的死。
午夜时分,大家照着纸条上的去做,重演一次上面的情景即可。
展开纸条以后,孟石边看边读。
陆山白和慕容乘过来的时候,听到的是后半段。接着,他们就和周围的人一样,心情变得一言难尽。
有人按捺不住,问孟石道:“真要那么干?”
这时候的孟石看上去也有些痛苦:
“一旦出声念了,就意味着我们必须照做。”
他们得照着做什么?
纸条上写道:
“新人们不愿坐在满是血污的滑滑梯里,他们按照要求推着小车自由购物的时候,一起选择了纸尿裤。”
所以说?
陆山白想象了一下那种美好的画面。
大晚上的,每人都穿着纸尿裤,挨个挨个地爬上梯子......
算了,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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