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逃生舱

赶路的第73个宇宙时,由于肚中实在饥饿,林木不得不动用一切检测有机物的手段在虫行荒漠寻找任何能给他充饥的食物,最终在一颗黑绿色星球处刹车休整。

林木像一个老实巴交农民,驾驭广谱诗歌号进行铁锹一秒八百铲的锄地行为。在开垦完大半土地后得到321.64克的有机体组织——然后他沉默了。

“太湖技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应该是鹈鹕镇小有名气的农场主,每一份努力都会有收获,种田做饭去海边钓鱼,时不时收获一些巨大植物,养养大小动物做美食甜品,我怎么会投胎在一个饿死鬼身上饿死在这种地方……”

林木无力的从筛网下拿出食材,将这一坨看不清形态的物质放到金属板上加热希冀它们会变得好吃。

[在虫行荒漠找有机物有多难你应该是清楚的]太湖技工正在用短暂的停顿处理自己的语气,[其实这里也有一些矿物质,你也能吃,吃点填填肚子吧]

“我是人啊,人啊,做人可以吃这种东西吗?我都已经把底线放到有机物这个层次了,我只求我有一只脚还踩在这个生物圈,这也这么难吗?……呜我好饿,好饿。”

共和国铁打的战士向后一仰躺在了自己翻出的泥地里,一边用鞋子上的装甲“邦邦邦”地打铁,撬开那不知道什么和什么铸在一起的金属块。

但最先好的是他的有机物大餐,于是他不得不起身掰出两根筷子夹起那一坨中的一小坨,仔细观察了一番后说,“长的有点像地滑苔,希望就是那个味。”

林木闭上眼睛开始虔诚地许愿,他从沙土地深处掏出来的黑乎乎玩意真的是蓝藻纲念珠藻目念珠藻科念珠藻属的普通念珠藻。

许愿完毕,他坚定地将其放入了嘴里咀嚼。

(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

天河九号忍不住发问:[味道怎么样]

林木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用筷子敲敲热菜用的金属板,“全是这个的味道,金属和胶,满嘴都是。”

天河九号转了一下自己的机身,“你知不知道你和共剑、正衣行它们的唯一区别是你一直坚称自己是个人类。”

林木只当没听见,边吃边说,“还不赖,我以前和承意他们武装泅渡,不知道为什么出水时手里刚好有条鱼,但是其实那条河化工污染严重,里面只有变异的清道夫,但我们谁也不认识,不管他,就掰开皮烤了吃了。”

“不对。”

“啊。”

林木愣愣地看着滴在自己手背上的血珠,随即一小朵一小朵的血花在眼前溅开。

他用手背擦了擦人中,果然一片湿漉漉的鲜红。

“你飞了这么久废料肯定都附着在甲片上,而且你的广谱诗歌号可是一点光都不沾的强反物质暗物质啊!”

林木没能听完就倒下了,强暗物质这回发出一声反噬主人的哐当声。

等高级电工天河九号完成救援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林木醒来的时候只看见天河九号自动脱离,五枚晶体都散开成一个圆环,漂浮在自己身前,只有它的络子流苏一样的数据线垂荡着落在自己胸口。

林木又回味似的舔了舔唇,“我刚才好像看见我妈妈端着桶咸甜的绿豆汤在桥上等我。”

天河九号艰难的在自己的机体上显示出了几个字,“以后”“总有”“机会”“喝的”“。”

每两个字占据它的一块机身,最后的句号打在最小的一块晶体上,像红色水晶里的小小眼睛。

它将五枚晶体收拢拼合,带着方正小标宋简体的,8字一符号冥灯似的飘过来,甚至还悄悄给自己配了背景音乐。

林木扯了扯嘴角,抬手一把把它拉过来按在自己头发,“回头就把你发声器拆了。”

“好想喝绿豆汤啊。”林木自言自语道,“刚才我突然就想明白这个是什么了。”

他弯下身,用手指到处在那个金属球上敲敲打打,在变化的邦邦声中寻找最特别的那一个,敲掉不知是什么的硬块,掰下锈蚀区域,清理出一片银白色的区域。他顺着那里的一道线缝寻找,最后停在一个众多线缝衔接着的圆片上。

收起手上的金属甲,林木伸出食指将小圆片按了下去。

‘能拆开吗?’林木问。

[3、2、1]天河九号说,[咦]

一道道蓝芒已经顺着线缝四散开,林木十分灵敏地翻滚出去几米远,趴在地上观察着那一大坨的金属变形成一个疑似未知型号小型逃生装置的东西。

“果然是逃生舱。”林木捏出一个观察镜装模作样地研究着,“没见过的型号……按损耗判断应该是近十年的东西。都烂成这样了,真惨啊。”

林木捏着下巴说,“你又在咦什么?不是你故意让我到这来发现这个的吗?”

[怎么想都应该是不给你带物资也不送你回去的共剑在算计这一切吧]天河九号说,[系统日志里怎么有好多都打不开啊,什么高级机密,还不让人看了]

见小型逃生舱再没有别的动作,林木警惕着一步步靠近,虽然理论上这种装置没有太强的攻击手段,但他也只是在按百年前的思路分析,有一定的局限性。

但索性他的体积似乎支持不起更多的选择,也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这样的必要,总之直到林木靠近,打开舱门都是安全的。

那里面是一个人,一个显而易见的死人。那具尸体很难有存活的可能,因为有他有着两种死亡。他的身体上有巨大的撕裂与贯穿伤,伤口应当是棘头类虫族造成的;而他被杀死的地方可能和繁殖体或分裂体很近,因为他身体上有令林木感觉到痛苦的痕迹。

不知道他是怎么逃逸出来,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在这样的的暗室中自我了结的呢。林木将收回了依附在身上的广谱诗歌号,只留下必要的外骨骼,挤进狭小的舱体,抬手按在那层膜上。

那是第二个死亡,那一层流光溢彩的膜与林木身上的布料同出一源,本该是这逃生舱中的人最终末的防御手段。

玛然特纤维,一种天然的坚硬却又柔远的物质,即便是百年前的人类文明也能很处理马然特纤维,使其成为一种贴身的防御手段,且由于它神奇的特性,甚至是太空球——一种人类临时在外太空存活的维生装置的主材料。

这或许是百年后新款的太空球,林木在这一层膜上找到了相应的装置,结果发现这里面还存有许多的能源。

但里面除了尸体本身已经没有任何生物继续存活的条件了。

林木犹豫了一下,一把割开紧紧吸附着尸体的太空球膜,一手探入洞开的腹腔,捏死里面因为养分不足而没有孵化的虫卵。

他闭上眼睛仔细探查一阵子,还是不得不用特制的侵蚀性喷雾将他体内所有糜烂或未糜烂的血肉都清理一遍,只留下骨和有限的皮组织。

等林木拎出一团血肉走到舱外进行反物质弹的人道毁灭后,天河九号才继续和他说。

[井霁,az422年首都恒蓝星生人,17岁考上恒蓝学院士兵院,29岁授上尉衔,任教军官院指挥系,32岁于战场失踪,十年由失踪转死亡,身份信息注销,认定为死亡,无异议。]

林木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一只手虚握,留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缝隙。只看见他将手抵在唇边,手上的装甲已经融成一团没有形貌的液态球,吹一口气,便成为一颗颗黑色的气泡晃晃悠悠的飞动,沉沉摆摆地跌落在虫行荒漠那毫无希望的粪土里。

“这个逃生舱的里记录了什么?”林木问天河九号。

[他为后来的君子留下足够返回到战线的物资和能源,他请求你将他的遗物带回去交给老师与家人。]

“我已被繁殖,请勿使用。为恐残躯成虫豸的温床,请将我就地焚烧。”

林木吹出一个泡泡,又吹了一阵风将它吹得很高。

[很多日志需要密匙才能打开,我只找到了大图书馆的资料,目前无法强行破译,但逃生舱归属于侦查舰队,他最起码有属于他的机甲或小驱逐舰]

林木则盯着那迟迟不肯飘落的泡泡好一会,才凉凉的笑了一下,他的眼睛和纯黑物质一样黑得毫无杂色,“我听见,他在愤怒、绝望,在质问。他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为此受到伤害。他本就是死路一条,但是他的敌人选择让他生不如死。他知道他绝无可能回去,宇宙浩渺却没有前路,他在这里求死——也死在这里。”

林木一甩手,将手上残留的黑色液体都变为绵密、微小而轻软的泡沫,让那些未被生出的生灵簇拥着迟迟不肯落下的气泡。

“繁殖体和分裂体只可能在虫巢或虫潮中,被做成培养基的人从哪里搞来的一艘逃生舱。他明明能回去,能活着回去,为什么要选择在远离战线的地方用太空球自缢于舱中。”

林木用指尖接住向他飘来的气泡,那气泡被他雪白的发色映照得如同无暇而完美的雪球。

“活人的血打不开舱门,但他无法在海洋中找到一粒沙那么微小的幽灵军队,所以在星球里撒上有机质,等虫行荒漠中的死人与野鬼发现他的不甘心。”

[四百年的中的两百年,你知道总会有这样的事]

“但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留下了足够的物资和能源,供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人取用。”

[把希望寄托给别人不是你最不愿做的事吗]

林木用另一只手将气泡划到自己掌心,双手合十,让这点黑液也回归到装甲中。

“这是物证,我要整个带回去。”林木说,“如果车轮注定要这么碾碎他们,我就做一个顺风顺水的人情,将血淋在驾车人的头上。”

[那就看看他给老师和家人留了什么吧]天河九号明白的林木的想法,[我能强行破译]

林木却摇摇头,他将食指竖在唇上,‘我阵亡217年,是大图书馆的图书与管理者,在身前与死后都半点不认识这个新联邦。’

[那你想要用哪个身份]

‘一定要是死者复活吗?新人类能容纳新的理想吗?天河九号,你能回答我吗?’

[我会在图书馆征用新的身份卡]

林木还是摇头,‘还不知道共剑的意图,这烫手的权力和不明的义务。绝对,绝对不能过线……但我究竟要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不明白,它在期待我大闹一通——这支军队的敌人会是谁呢?’

[我觉得问它的话,它会回答]

‘但我应该不能为这个答案负责。’

天河九号柔软的流苏拍拍林木的锁骨安慰他,[如果你不愿意死,我能你编织比378亿年更漫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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