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万万不可啊,陛下!”
随着凤亓梧话音落下,在场反对呼声最高的,则是这次被强迫带来的三位朝臣之一的礼部尚书。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礼部尚书老头已经恨不得屁滚尿流地爬过去抱住凤亓梧的大腿苦苦哀求,幸好他体力不支,没走几步自己就坐倒在地,才没出现有辱君王威仪的场面。
凤亓梧让人去将这位礼部尚书扶起,有些无奈道:“李大人身体要是不适,不如送去后方歇息,王氏两位子弟正在队伍后随军行动,你们几位熟人相聚,应该有不少话相谈。”
一句话,让本来准备抗议的礼部尚书喉咙支吾了几声,懦懦地走到后面去不敢吱声了。
“我有意见。”
令人感到意外的,紧随礼部尚书提出异议的,却是自从汇合后就寡言少语的右相。
“虽说按照陛下的布局,西羌二王子现在不得不与我们会面谈判,我们已经占据了主动权,但是您提出要单独与他见面,这却是下下策。既然我们已经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花费更多心思布置战术,最好可以活捉西羌二王子再予以处置,何需您以身犯险?”
刚刚两批人马汇合后,第一件事就是商谈不久后与西羌人的会面谈判。凤亓梧提到了自己暗中做的一些布置,也希望江衍与他带来的镇国公府将士们可以配合,但是他却提出,要单独与第戎见一面。
这个想法一出,引来了不少人的反对不解,只是大多数人都把心思藏在心底,唯二立即反对的只有礼部尚书与右相。
凤亓梧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右相认为,第戎此人如何?”
“阴险狡诈,足智多谋,是为大患。”
“西羌人如何?”
“如狼似虎,不可小觑。”
“那右相觉得,西羌是只有一个第戎吗?或者,你认为,第戎现在已经可以称为西羌王了吗?”
话问到这里,右相明白了凤亓梧的意思,叹了口气。
“西羌从边远部落发展到如今,离不开现任西羌王的功劳,他骁勇善战,收服了周边许多小部落,西羌王之后的几位西羌王子里,第戎确实是目前最占据优势的一位,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说是稳坐王位。”
“既然如此,我杀了一个第戎,还会有第二个第戎,第三个第戎出现,西羌王还没死,他有足够的时间培养筛选更优秀的继承人,而我们却会迎来和西羌人更惨烈的战争。但如果,我能说服第戎,那么至少能为大齐换来十年的和平。”
右相问他:“这十年我们要向西羌俯首称臣,缴纳岁贡吗?这置大齐威严于何在?”
“大齐百姓的安危,与大齐的威严相比,后者无足轻重。”见到在场众人脸色数变,凤亓梧才又补了一句,“况且,我也没有要向西羌人称臣纳贡的想法,否则,便不会将右相你请来。”
“我?”右相心下一跳,面色却假作不变道,“敢问陛下是指?”
“西羌人向来英勇善战,且以武为尊,如果我们骗第戎落入陷阱杀死他,只会激怒他的部下,引来更激烈的报复。而如果我以君王的身份邀请第戎单独会面,第戎却不敢相见,那么有损的就是第戎在他部下面前的威信。”
天色渐暗,营帐内已经点起了篝火,在明暗的火光下,所有人看下站在正中的大齐天子。
“再加上我之前安排颜将军劫走了他们送向后方的物资。无论是为了找回颜面,还是为了保持威信,第戎都不得不见我。”
“而你,右相。”凤亓梧说,“我唯一需要你做的事,就是——”
话音未落,正中篝火突然被一道飞石击灭,帐篷内瞬时陷入一片昏暗,隐隐有疾风从帐篷的入口处吹来。
在场所有人脸色急变,有人立马高喝:
“保护陛下!”
只听见暗不见五指帐篷内下闪过金戈碰撞之声,焦灼的空气中杂夹着雨后土腥味,而当守卫在帐篷外的士兵举着火把迅速赶来时,只听见帐篷内一声怒吼。
“来人,陛下遇刺!”
“有刺客!”
这一晚的夜色,给月下的人与物都染上了一层抹不去的阴影。
王音与弟弟王旬,本来是缀在行军队伍的最后。他们要赶去青州与逃难出来的王氏族人汇合,因此也搭这一次行军的便车,按照原本的计划,明日他们要在北地郡与队伍分道而行,去与族人相聚。
自从前几日,兄弟二人接到家族消息后,就很少再出现在凤亓梧面前。尤其是王音,他从那一夜与凤亓梧月下相谈后,就再也没有单独见过陛下。
他在躲避什么,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王音是恨西羌人的,西羌人害死了王氏的族长,害死了他的父亲,害得他的家族不得不离开青州。但是陛下呢,陛下恨西羌人吗?王音,不知道答案。
如果陛下不恨西羌人,自己应该去怪罪他吗?看到凤亓梧为救下城内百姓所做的布置以及以身涉险的行为后,王音自觉再没有资格去评判凤亓梧心里的所思所想。
无论陛下心底到底如何看待西羌人,陛下做出的行为一直是在保护大齐的臣民,即便为此,不惜付出自己的血肉。
于是,王音便只能选择沉默。他甚至不能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别人,不能将自己的苦恼与最亲密的人诉说,因为那会动摇凤亓梧在大齐人心中的地位。
堂堂大齐天子怎么能同情西羌人,怎么能去可怜敌人的性命呢?这样的天子,臣子不会信任,百姓不会满意。即便他所作所为始终在保护大齐,他对敌人这一份同情也会成为他被非议、被咒骂,甚至是被暗杀的因由。
王音保守着他发现的这个秘密,不敢让任何人看破,甚至害怕有其他人也和他一样,发现凤亓梧的秘密心思。而随着某些人的到来,王音逐渐发现,有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即意味着凤亓梧这个破绽随时会被人发现。
这个人,就是萧应寒。
很少人知道,萧应寒就是跟随过西羌二王子的军师,知道他这一身份的人,在大齐境内仅限于凤亓梧、颜漠北、秦善与秦卫,以及萧应寒自己魔教的几个部下,但是随着第戎逐渐在战场上获得更多的战功,在西羌获得更高的地位,第戎身边曾出现过的所有人都会被放到大齐统治阶层的棋盘上逐一分析。而作为这一阶层的佼佼者,又与西羌人打过交道,王音掌握的情报恰恰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王音不知道萧应寒的萧氏嫡子的身份,甚至不知道萧应寒的名字,但是他认得那张脸,那是曾经出现在西羌人情报画像上的一张脸。这样的一张脸,偏偏又出现在了凤亓梧身边。这是多么让人害怕的“巧合”,足够所有反对凤亓梧的人士,变出许多令人恐惧的阴谋。
在发现这件事的那一日后,王音便三天三宿没有睡着。皎洁如月的高贵世家子,甚至因此熬出了眼下厚厚的一层阴影。
他在想,陛下知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那个人”为何出现在陛下身边,又在想,自己是否该冒着风险提醒陛下,甚至在想,如果可以杀了“那个人”,这是不是最好的办法。
除掉破绽,凤亓梧就不会再受到破绽所带来的威胁。
殊不知,就在他思考这些事的时候,萧应寒也在悄悄观察这两兄弟。
自从那日和凤亓梧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后,他虽然没有离开,却一直隐藏在队伍之后。萧应寒发现了王氏两兄弟,出于某种看戏的心理,派人给他们送去了王氏的消息。
这下,王音便没有心思再忧愁凤亓梧的秘密了。他必须先与他的家人汇合,而为了家族的安危,他不能再沾惹到更多风雨之中。他明白,这是送来王氏消息的“那个人”对他的暗示,也是威胁。
而最终,王音选择了王氏。他选择了离开,不再介入凤亓梧与他的破绽之间。
萧应寒好笑地等到了这个结果,看着世家子选择了生养他的家族,抛弃了他效忠或者从未真正效忠过的天子。他的心情莫名又好了些,到了今天晚上,他甚至在想,还是回去吧,找个机会告诉凤亓梧自己玩的这个小小的游戏,告诉他,费心所保护的这些臣民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
到时候你会怎么办呢?
你会明白,这个世上根本不会有人比我更在乎你吗?
你能否看清楚,为了这个毫无价值的世界去牺牲自己,根本不值得。
而你,为了这些不在意你,随时会抛弃你的人,选择与我对峙,冷待我,刻薄我,防备我,更是毫无意义!没有人比我萧家人更懂得,当一个天下想要放弃它的君王时,会变得多么无情无义,多么自私冷漠!
而愧疚,这更是毫无价值的感情!看看王音就能明白,人只有对被自己放弃的那一方,才会心存愧疚,萧应寒不要这种感情,他不要凤亓梧的愧疚,他要凤亓梧选择他!
就在这一晚,王音愧疚难眠即将离开的这一晚,萧应寒得意洋洋的这一晚。
他们同时从前方的军队骚乱中,得知了一个消息。
“陛下遇刺,生死不明!”
这章教主有点怨妇了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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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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