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太子

镇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山野里的荒草杂树长得高,桃挚伸手连拨带拗断。

身后,迹亭台沿着她开好的路,不远不近地跟着。

桃挚回头看了眼,迹亭台也不躲,抬眼直白地与她对视。

“……”

太子爷就是太子爷,没见过享受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桃挚吸气转回头,继续开自己的路。说来这条路前几日才走过,没想到这么点日子又这么难走了。

她折断一根岔出来的树枝,便听身后的人问道:“为什么不带那个半吊子?”

桃挚一听有点乐,拿断了的树枝在前面边开路边问:“我看殿下不是不太喜欢小九吗,难不成半日不见,您发觉他的好了,想他啦?”

迹亭台根本没接她的茬:“你是特意不带他的。”

桃挚笑道:“殿下是多不愿意和我两个人一起走,怎么,怕我半路把您给卖了啊?”

“……”迹亭台头又开始疼了。

奈何前头的人半点没收敛,献宝似的向他保证: “殿下放心,卖谁也不能卖您啊,您可是个三倍银钱的大宝贝。”

“……”

迹亭台可以肯定,在他生前有的所有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和他这样说话。

他忍着脾气:“我现在是你的客,才会你走到哪儿,我就得到哪儿。”

换言之,如果他不是她的客,那他就不会在这里和她掰扯了——

在迹亭台第不知道多少遍说起解除契约前,桃挚适时地顺了太子爷的毛:“殿下莫担心,我只是还有桩事要办罢了。”

在他们的面前,路的尽头,正是上次的那个山洞。

这次桃挚是带着破布灯笼进去的。

灯笼架子一搭,拿纸随便一糊,她便摸着岩壁寻进去了。

没走几步,她弯腰在暗影里捡起一张纸。

这纸呈人型,她再熟悉不过。

只是细细观察,会发现它与她用的纸人有些不同。具体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只点的那双瞳更加黑圆,没有眼白,单两个黑黑的洞,无声地盯着你。

“……”这个时候,桃挚突然觉得太子爷的眼睛还是很慈善的。

“看完了没?”身后,迹亭台问道。

“殿下别急嘛。”桃挚拿开纸人,对上迹亭台“慈善”的双眸。

嗯,也不是很慈善。

三倍价钱的宝贝显然还带着点情绪。

“要不殿下您屈尊在这儿等着,我再往前走两步。”桃挚提议。

她看了看,反正前面就是转角,先前在自己破家里那么大个院子才有反应,这点距离不会出什么事。

“可以。”迹亭台答应得利落。

可以。

桃挚背过身,鬼头鬼脸地模仿了一下。

背后没了人,桃挚走得快了许多。

别说,三百年前她有什么生意都做得很快,真真是许久没遇到过身后常被人跟着的情形了。

这会儿一个人走,还真有点莫名其妙的松快和……不习惯?

桃挚摇了摇头,过了转角。

上次来时一片漆黑,今日她直接提了个灯笼进来,胆子大了许多。

转过弯,她将灯笼举高,喊道:“出来吧。”

没有人应。

桃挚只是又喊:“原戚,是不是你。”

“你怎知是我?”暗角,一人闪出身来。

此人生了一副年轻容貌,身着青黑色的衣衫,分明是深色,看着却不是很稳重的样子。

或者说,是和三百年前一样的讨人厌。

“你们原家爱财,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是又爱财又无耻的原家棺师,至少我只认识你一个。”桃挚耸耸肩,“随便一喊,没想到还真是你。”

“桃挚!”原戚听到后面,跳了起来,“你诈我的!”

桃挚一脸我诈你又怎么着了。

“你!”

原戚此人,在原家算不得有名,也算不得没名。

实则是个有点本事的,却总爱接些偏门生意,桃挚三百年前就和他不太对付,没想到三百年后,又是他。

“我问你,”桃挚不与他再纠缠,拿出方才捡的纸人,“这桩生意是不是你接的?”

听到她是来问此事,原戚收敛了些,轻描淡写:“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桃挚却严肃了几分:“你分明知道徐氏已死,为何要接这寻人的生意。”

洞中碎石块多,原戚挑了一块坐下,将额角的长发往后一撩:

“钱烧到往生门反正也没法再退回去了,我为何不能接?”

“找不到该如何?”

原戚答得轻巧:“那便用纸人做个纸傀给他,他那么想找回他娘,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呢。”

桃挚皱眉:“原戚!”

见她如此,原戚倒是笑了:“我说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嫉妒原家可以接寻人的生意,而你们桃家没法接吧,毕竟这纸人术只有我们原家才有。”

桃挚看着他:“桃家不会接这种生意。”

原戚哼笑了声:“说的好听,既如此,你为何要接迹氏太子的生意?”

桃挚没想到他会提迹亭台,一时讶然。

转念一想又觉正常,这么一桩大生意,往生门里的棺师肯定没人不知道。

“我说你也真是想得开啊,好不容易从无间狱里出来,接的第一桩就是迹氏太子的生意,是真不想活啦?”见桃挚不说话,原戚语气欠揍地讽道。

桃挚反问:“请棺钱烧至往生门,我依规矩行事,能渡了就算我的,渡不了,也算我的。我为何不能接这桩生意?”

原戚却只食指绞了绞头发:“那你能渡吗?”

一时无言。

洞中常年阴湿,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滴水。

桃挚忽地想起第一次见迹亭台。

不止是他不让她碰,还有他满身缠绕压下的阴气。

她默了默,转身向外:“总之希望我们下次别再见了。”

原戚看着她的背影,本不欲再多说。

却还是没忍住,在最后道了一句:

“你连这位太子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吧!”

……

桃挚提着灯笼往外走去。

她脑海中回荡着方才原戚和她说的话,眼神有些泛空。

她沉睡了三百年,原戚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过。

可即便在三百年前,雪明国最繁华最危机四伏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听过那样的故事。

脚下有个石子,桃挚陷入在沉思中没有注意,一不小心绊了一脚。

幸而反应快稳住了身形,才没有摔跤。

她扶着岩壁,方缓了口气,突然在满眼的空旷中回过神来。

她找了找周围,入目还是一片空。

“完了!”她没有半刻停顿,骤然向外跑去。

冲到洞外的瞬间,一阵妖风如风暴般扑面而来,尘土袭来的时候,桃挚下意识挡住眼睛,猛地往后退去。

尘土迷了她的眼,洞口隐约有光照进黑暗的洞里。

再睁眼时,桃挚缓慢地移开手。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迹亭台站在光亮处,笼罩的黢黑烟气中——

一只手掐住了恶灵的脖子。

那一刻,桃挚的脑中再度想起原戚的话: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死的,但我知道——

六年前雪明国遭四国围攻,雪明国大军受到伏击,当所有人都以为雪明国会从此灭国,十日后的雪明国外,有一人拖着血躯回到了硕大的城门下。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雪明国太子迹氏。

无人知这十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曾一人厮杀三天三夜,四国十万敌军,全部死于他的剑下。

——亡魂上的阴气压过肉身?

——若是他剑下的阴气和怨念还活着,早就能杀他一万次了。

抱歉今天来晚了点!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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