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勾起嘴角一笑，“正是如此。”说罢，给林小福碗里放了涮好的鱼肉。
林小福，“……”啊啊啊啊，他不喜欢吃唰鱼肉啊九爷！
谢世芳默然半晌，叹息一声，“小福说的对，我当初也是这般想法，只是今日与陛下长谈了一番，也能理解陛下的处境了。”
林小福默默的将碗里的鱼肉埋在了最后一层。
傅九瞥了眼林小福，开口问着，“所以老师是要代陛下来劝我？”
谢世芳摇头，“陛下同意你所提的刑罚，只是陛下要言明的是，他并非是舍不得自己的嫡长子，只是为天下大局安定为计，他不能让自己的嫡长子在这个时候死去，与大局不利，与天下也不利。”
傅九垂下眼听着，一边将林小福碗里最底层的鱼肉夹走，又将刚刚涮好的羊肉片放到林小福碗里。
林小福眼睛亮了亮。
“……然后，若愚啊。有空的话多跟陛下说说话吧。”谢世芳最后叹气说道。
傅九抬眼看向谢世芳，淡淡开口，“老师，我姓傅。”
谢世芳无奈摇头，看向林小福，慈爱开口，“小福啊，咱可别学你师兄，这忒油盐不进了真是。”
林小福眨了眨眼，傻笑一声。
随后用膳完毕，喝茶，谢世芳继续和傅九闲聊。
林小福捧着茶坐在一旁听着。
“陛下今日下午也提到了江渝所上奏的盐税一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想让你接手这事，但我没有接话茬，我只提了提你年岁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府邸。”谢世芳说到这里，微微皱眉，“但陛下还是避开了我的话题。”
“陛下最多让我住这里几日，想拥有自己的府邸，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傅九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抿了抿。
谢世芳沉默。
“我姓傅，我不是萧氏族人，想拥有自己的府邸，那除非是陛下赏赐，亦或者我自己买一处房子，比如说这天云山庄。但陛下和太皇太后是不会让我在这里长居的，他们会要我回到安平侯府。”傅九说着，放下手里的茶，陈皮茶，味道还是有些甜了。
“为什么？”林小福忍不住小声开口，他很疑惑，他看世界剧本的时候，他以为是九爷自己的选择，如今听九爷的意思，这看来是中宫那边的意思？
“因为我是第一个自请离族的皇子，也是萧氏亏欠傅家的补偿，如此，让我长居安平侯府，便算是一种责罚，也是对傅家的监视。”傅九语气平静的说着。
林小福呆了呆，有些错愕的看着傅九，什么意思啊。
一旁的谢世芳却是长叹一声。
傅九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开口说道，“落星，你先行回沉阁洗漱，我和老师再下盘棋。”
林小福回过神来，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朝谢世芳躬身拱手告辞，又朝傅九拱手告辞。
随后林小福倒退离开，走到回廊上才发现雨丝又开始延绵不断了。
回廊上卫平和卫安正守着，见林小福先行出来，卫安便上前一步低声问着，“我送小福管事回去？”
林小福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才几步路啊，不用，我自己回去，九爷和老师还在下棋，还需要两位大哥的伺候呢。”
卫安点头，朝林小福微微躬身拱手，态度略带几分恭敬。
卫平就笑嘻嘻的给林小福递了把伞，又朝林小福挥挥手。
林小福也笑着拱手告辞。
当林小福走出前堂回廊，撑着雨伞走向沉阁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雨雾中的前堂，那里还少了一个牌匾，不知道九爷会题什么字？
世界剧本里就只是一个大概的剧情，对九爷为什么会屠戮殆尽所有的皇室成员，始终没有讲明，他疑惑过，但也只是疑惑而已，他只是一个来补洞的，一个来看看异界风情的游客，他不会关心九爷曾经经历过的事，而如今……他忽然间就恍然了。
如果是因为这样，一个虐待着长大，本来自请离族想要划开界限，结果却被当成了补偿，被送到了一个并没有人在意他的地方长大，一个皇子，在臣子的家中长大，哪怕这个臣子是他的舅舅也罢，谁会真正的亲近他，谁会真正的关心他？更何况还是一个自请离族的皇子？
而中宫里那个所谓的父亲，在这个送出去做补偿的儿子自学成才，比任何皇子都要优秀的时候，不但处处来拿他做平衡朝堂的武器，还口口声声的埋怨这个被送出去的儿子不亲近他？
林小福看着那雨雾中的前堂，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一边叹气一边转身，不过这些……都跟他关系不大，只是九爷对他好，而他林小福的做人宗旨就是谁对他好，他便十倍报答对方。
思来想去，他唯一能够报答九爷的，就是好好的为九爷做事了。
嗯，让九爷生活得开心点，舒适点。
这也是他唯一能够为九爷做的事了。
*****
前堂里，安静，气氛沉凝。
一盘棋局正在关键时刻。
谢世芳皱眉看着棋盘，今日这盘局，他又输了！他的这个好弟子在棋之一道上，可谓深不可测，一如这个平时为人做事，让人无法预测，也难怪陛下会对他的这个弟子怀有戒心了。
“……陛下说，没想到你会愿意放萧一一条生路，所有皇子里都没有人为萧一求情，即便有，如六皇子这般也只是说说场面话而已。”谢世芳叹气，干脆放下黑棋，认输了。
傅九慢慢的收拾着棋局，一边语调缓慢轻淡的开口，“萧一与我而言，并无深仇大恨。”
“哼，即便无深仇大恨，但你也不是蔡荃那些追求公义正理的人，你必定是有你自己的目的，你不说，我也大概猜测得出来！算了，我也不追问了！”谢世芳哼了一声，又无奈的开口，“不过，陛下到底是陛下，你呀，私下见面的时候，你还是要尊他一声父亲的。当然，这件事，我是站在你这边的，陛下暗示着让我来说话，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还什么都告诉你了！但是，若愚啊，并非我是非不明，那个人，首先是陛下，其次是你的生身父亲，哪怕他对你再不公平，这人伦大义上，你还得尊他一声父亲的！”
“我知道。”傅九抬眼看向谢世芳，语气轻淡，“老师，我与陛下之事暂且不谈，有件事，老师也要注意一二。”
谢世芳抚着胡须，怔了怔，随即神色凝重起来，“注意一二？注意什么？”
“落星年岁尚小，且秉性单纯天真，老师不应在他面前说那些不好的事！”傅九轻淡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
谢世芳愣了愣，有些茫然，不好的事？啊，他今晚说了啥嘛？
“我说了什么？”谢世芳一脸茫然。
傅九继续凝眉说着，“陛下后宫之事不该说与落星知晓！”
谢世芳呆了呆，恍然，随即瞪眼，“我说了陛下和陈皇后的事，可你不是也说了李贵妃的事嘛！”
“若老师不说，我也不会说出来。既然老师说出来了，那也没有办法了，那就只能让落星多多了解一些。”傅九凝眉说着，“但以后，这些事，特别是陛下跟他女人们的事就不要再说给落星听了。”
谢世芳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小福都二十了，这些个事他知道也没有什么！”
傅九皱眉，“老师，落星即便二十了，但他尚未知晓人伦。”
谢世芳抚了抚胡须，那也是……，“成，我不说，你是师兄，这个人伦之事，你自己找个机会跟他说说。”
说到这里，谢世芳突然想起眼前的这个大弟子也二十六七了吧。
“若愚啊，你也二十六了。这婚姻大事，你怎么打算？今天陛下还跟我说了此事，说想为你选秀呢。”谢世芳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关切，“我看你还是早些定下来为好，别到时候陛下和太皇太后突然一道旨意就为你指婚了！”
“我姓傅，中宫不会为外姓之子赐婚，特别是傅氏。”傅九说着，将棋盒放到一旁，抬眼看向谢世芳，见谢世芳沉默的复杂神色，便开口说着，“老师不必为我忧虑，我很好。”
顿了顿，傅九继续慢慢的开口说着，“落星在，我很好。”
谢世芳长叹一声，他总是因为他的大弟子这般优秀而忘记他的这个大弟子是被中宫萧氏遗弃的，也总是因为陛下在他面前对这个大弟子关怀备至而忽略了——他的大弟子如今是傅氏子弟了。
还是上了族谱的那种。
唉。
不过……
“小福还小，你多照顾些，他如今在你的身边是用管事的身份的，想想法子，看能不能给他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份。”谢世芳叮嘱着。
傅九点头。
说到此处，谢世芳神色复杂透着几分关切，“不过，虽然如今有小福陪着你，但是呀，也不能陪着你一辈子不是，你呀，还是多多留意一下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女子？只要你看中了，你跟老师说，老师给你办了！中宫那边也好，侯府那边也罢，我们都不用去理会！”
说到最后，谢世芳有些气恼，忍不住低声嘀咕着，“真是的，明明知道你如今是傅氏子弟了，还说什么为你选秀！”
谢世芳说罢，又叹气，站起身，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陪小福吧，我去就寝了。”
傅九便站起身，躬身拱手，“恭送老师。”
